距離那場戰斗已經過去了一周。

        這次討伐戰后的善后由龍霄宮負責，為此領主還召集了領地各處的高級牧師、圣騎士等。

        被送回來的奈莎因為生命力衰弱，搶救了三小時才從鬼門關拉回來。

        更為嚴重的是受到穿刺傷、血液遭到魔神污染的尼克，全城的醫療都投入在他一人身上，最后險些需要截肢處理……竟然被神殿的學徒使用家傳的秘技治好了。

        佩羅娜是輕傷，無大礙。

        戰后。

        奈莎以“卡多是白馬城公民”為由，想讓其安葬在白馬城的地下墓穴里。這項提議被領主為首的龍霄宮全體成員反對。盡管她還去問了議政廳，議政廳也“以領主判斷”為由拒絕了奈莎。

        為此她向會長尼克請了一個小長假，希望可以將弟弟的遺體帶回家鄉安葬。

        考慮到城市對她是罪犯者家屬的惡意，考慮奈莎可能一去不復返……

        尼克默默拿出了殺手锏——之前在吟游詩人的遺物中發現的那張奈莎發布的委托書（賣身契）。

        “這這這……你怎么會有這個東西！”

        奈莎看到委托書后蹭的一下臉紅。

        幸好秘書璐音姬托人帶了過來，自己出門時完全忘到腦后了，不然自己還是會失去這個強力的盾裝女孩。

        ——記得要遵守契約精神喔！

        在奈莎幽怨的目光中，尼克在城門向她道別。

        龍霄宮里。

        “是這樣嗎？佩羅娜女士，你愿意攜帶『魔神的遺物』？”

        領主聽到對方的請求大感高興。

        龍霄宮已經無力封印魔神器，也不可能再招入一個宮廷法師。上一任宮廷法師正是因為封印了它導致不能善終，這樣的事情整個法師界都知道，誰都知道白馬城的宮廷法師不好當。

        大廳里的暗精靈祭祀微微點頭。

        “這把詛咒之刃，我會帶去阿祖拉女士的祭壇進行凈化，然后再到冬木魔術學院請求院長進行封印……王國里恐怕也只有那位大人愿意做這件事。”

        “感謝你為王國人民的奉獻，佩羅娜女士。你沿途的補給和路費，龍霄宮會替你承擔，明天去找我的總管領取吧，我會在今天告訴他。”

        “祝您平安，領主大人。”

        佩羅娜用一個貼上了魔法符文的黑色棺木帶走了那把魔神之刃。

        征得領主的同意，無疑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佩羅娜回去的路上在市場買了很多菜，打算大展身手。碰巧，她遇到了同樣來市場的尼克。

        “尼克先生，今晚有空嗎？請你吃飯，算我的。”

        之前窮愁潦倒的暗精靈女祭司怎么突然大方起來了？

        尼克感到奇怪。

        哦！她剛從龍霄宮回來，拿了領主額外的私人報酬。

        我也要問他拿點！

        就在佩羅娜挑選商品一個轉身的功夫，尼克就消失了。

        ……

        夜晚，在可以自助加工食材的酒館里。

        尼克盯著佩羅娜把蘋果，奶酪，大蔥，還有一大袋香料丟進鍋里熬湯的時候，他就發誓這鍋湯他一口也不會喝！

        這不是請自己吃飯來了，是索命來了。

        “說起來，戰斗的時候你突然全身發光，那是你的必殺技嗎？”

        尼克回憶起那天的事。

        “實際上是女神降下了神力，我有那么一瞬間好像失去了意識，再回過神來時，卡多已經被恢復成人型了。”

        “女神？你說的是魔神阿祖拉吧。”

        噓！佩羅娜瞇起眼，做了一個閉嘴的手勢。“你不可以這樣說阿祖拉女士，她救了我們，所以應該尊稱她為『女神』。魔神只是凡間人們對其的統稱。”

        那這樣的話，魔神海拉的信徒豈不是會說海拉也是他們的女神。

        ——不知道了。

        佩羅娜對海拉的事情不感興趣。

        “關于神術，我或多或少也掌握著一些，畢竟我是虔誠的信徒，魔神自然會對我有所關照。卡多的魔化也是如此，首先要與魔神有所溝通，魔神關注你，才會賜予力量。”

        “誒，你剛才說了『魔神』，對吧？”

        “抱歉抱歉！阿祖拉女士在上……請寬恕弟子的疏忽。”

        佩羅娜慌得手里的蔥都還沒放下，就朝著北方進行雙手合十的禱告。

        初次見到這位暗精靈女士時，她是非常悶的一個人，不過只要一提到魔神相關的事情，她能跟你嘰里呱啦講一大堆，就算現在也是。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獲得那樣的力量！神術的力量是有上限的；首先得有合適的載體才能輸出魔力！這次神術降臨的前提、是我作為女神麾下的主祭祀，同時也是中級元素法師；卡多的魔化，純粹是一種獻祭儀式，他是把自己的肉體獻給了魔神海拉換取的力量。”

        其實那天戰斗結束后，卡多的遺體失去魔力后成了一團灰燼，如果不是奈莎眼疾手快褪下護手兜住剩下的部分，一陣風過去，卡多就將化為大地的塵埃。

        不過，這也是因為他的肉體無法承受兩位魔神意識形態的交戰而被碾碎了。

        湯鍋沸騰。

        暗精靈女士笑嘻嘻地熄滅了火，打開鍋蓋。

        詭異的味道充滿了整座酒館。

        廚房外的酒館大廳，有雇傭兵在那里大喊：“是誰他媽在煮亞人族的尿水！”

        只見暗精靈女人臉一黑，走出廚房。

        一陣刺眼的閃光結束后，原本吵鬧的大廳安靜了下來。廚房里的尼克不禁冒出冷汗。

        不，不能喝……

        但是后腳進來的佩羅娜，已經為自己盛好了湯。

        “其實，我還不餓……不如我們再聊一聊魔神海拉的故事？”

        “快喝。”

        噸噸噸噸噸——

        ……

        夜里，還是之前居住的旅館。

        因為腹痛。

        尼克起來拉了三次。拉得都快恨不得睡在廁所里了。

        佩羅娜的房間就在尼克的隔壁。

        不如半夜去偷襲一下她，讓她嘗嘗自己的厲害？這是來自“尼克”這具身體本性的心理暗示，自己可絕無所想！

        a悄無聲息的進入，然后掀開她的被子，從背后抱住她柔軟的身軀。

        b直接大膽開門叫醒她，聲稱因為喝了她的湯導致腹痛，要求她賠償自己，沒錯，就是肉償！

        c悄無聲息的進入，掀開被子從背后抱住她柔軟的身軀然后叫醒她，說是喝湯導致腹痛，要她用身體來治療自己。

        這還用選？

        老子選c！

        其實一般來說選什么都沒用，人家睡覺鎖門的哇。

        尼克故意推了一下。

        誒？

        還真他媽開了。

        床上的暗精靈女士側身優雅的睡姿讓人看了忍不住從背后襲擊。

        不過，相比下尼克更好奇另一個東西。

        床頭的柜子依靠著一個黑色棺木，這不是那種可以放下人體大小的棺木，而是放下一把刀劍的大小。

        那件棺木，正散發著一股、引誘別人去打開的欲望——

        “算了，還是不要去亂搞人家的東西，萬一都是原味內衣呢。”

        尼克打了退堂鼓，打算從房間出去。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低語。

        「你是誰？來自何方，又為何而來」

        魔神的低語。

        「妾身對你充滿了興趣」

        『欺詐』與『背叛』的女神，海拉的低語。

        尼克聽到了。

        但他自認為不是心靈弱小、性情不穩的人。

        自己怎么會被魔神的低語所蠱惑呢？

        他回頭看向了那件、正在不安的泛起紫色魔光的棺木。

        沒有猶豫。

        毫無面部情緒地轉身了，他徑直地朝著棺木走了過去。

        「來啊」

        「讓妾身瞧瞧你」

        「妾身無比需要你」

        「成為妾身在凡間的代理人吧」

        手指沒有任何顫抖，極為自然地伸向了棺木的機關鎖。

        “別動它。”

        尼克感到自己的太陽穴正在被人用手指著。

        他扭頭一看，佩羅娜兩眼冰冷地瞪著他。

        “強制冷靜術！”

        ……

        白馬城還是一樣的。

        喧鬧繁忙，旅人，冒險者，酒鬼，有老實人和騙子，還有貴族和乞丐。

        在這個開放又富足的城市，他們都活得好好的。

        城外農場的屠殺案被龍霄宮宣布結案了。

        卡多是斯庫瑪的上癮者，他甚至和強盜聚集地的那伙人賭錢。因為債務無法償還，被強盜殺光了雇農、自己也慘遭毒手。領主為了給公民報仇，派出了勇士搗毀了那個大型強盜駐點，以防更多市民受到生命威脅。

        外出的旅人都看到了，曾經出了名要繞道走的營地，現在是一片死寂。

        而領主兒子的葬禮會在近期舉辦，他死于吸血鬼的偷襲。城內的宵禁和排查會更加嚴格，夜晚所有進出的人都要使用魔法道具來進行探測。

        夜晚的天空烏云密布，沒有了那天明亮的皎月。

        在那烏云之后。其實還有著不為人知的領域。

        他們不具備寒冷以及炎熱的感知，或者說他們不同于人類的感官。雖然肉眼可見的只有天空和月亮，但還有一個凡人無法觸碰的領域——

        那便是魔神的世界、每一個魔神都有獨立的領域，那是僅僅只有魔神作為造物主而存在的位面。

        掌控著黑夜，代表著星星和月亮，被稱為「預言」的女神正棲息于此。

        宮殿的外側是無邊無際的白色玫瑰花海，是清澈碧綠的河流、是種滿了薔薇的庭院、

        女神坐在宮殿的王座，閉目冥想。座下的白翼天使匍匐在地，向女神進行朝拜。

        可是……就在剎那間，天使們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渾身被白色的蛛絲所束縛，然后……被活活的勒死。

        天使們化作熒光消散了。

        王座上的女神慢悠悠睜開了雙眼。

        “嗯？想不到我的月神宮，來了一位稀客呢。”

        帶有金屬質感的聲音回蕩在宮殿內。殿上華貴的地毯逐漸凝聚出了一個黑色人型。

        那是象征「欺詐」的魔神，海拉。

        “喔，你這是什么打扮？”

        海拉沒有以她在王國的雕像模樣現身，而是一個穿著墨綠緊身衣，一頭黑發的成年女性。

        “怎么樣？是妾身通過竊取那個男人的記憶后發現的東西。”

        “哪個男人？你我成為審判席三魔神后都過去數百年了。你去哪還能有男人？老姑婆。”

        “我看你是想找架來打的吧，阿祖拉？”

        魔神之間的對話，竟像極了女高中生的拌嘴。

        阿祖拉一改之前的玩味，端莊地坐在王座上。

        “你是說，最近跟在我家那位小祭祀身邊的男人。”

        “是啊，那天妾身的「夜蛛」刺穿了他的手臂。就趁機侵入了他的大腦，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一些……嗯？總之是妾身破格成為魔神以來，聞所未聞的知識。”

        包括她這個外表也是，魔神海拉解釋道。

        “好像是叫什么復仇者聯盟……的一個故事里的女反派，她也叫海拉，和妾身同名，也是一位神明。外表就是妾身現在這個樣子。”

        魔神海拉兩手摸了摸頭發兩側，作出了和某位女反派海拉的舉動，頭發立即伸展起來，變成了類似蜘蛛腳一樣的造型。

        “哦！這個好玩啊！”

        阿祖拉看著海拉的頭發還能變形，忍不住笑出聲：“你以后就保持這個形象吧，信徒搞不好還會翻倍！”

        還是談談正事吧！海拉提醒道。

        “咳咳。”

        阿祖拉故作鎮定，但是一看海拉頭上的造型，又笑出了聲！

        “你夠了阿祖拉！”

        “好好好……所以，除了這個之外，你還發現了什么情報？”

        海拉把頭上的造型恢復原狀，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說：“總之。他的靈魂不屬于我們現在所觀測的「凡間」，應該來自于其他的、別的什么世界線。在他的世界里，沒有關于魔神的認知，他……似乎是個無神論者。”

        “哎呀呀。”

        阿祖拉傷腦筋地揉了揉腦袋，故意在海拉面前擺出嬌蠻的模樣“說得太有趣了，人家也想看一下啊！”

        “休想！昨晚上。是不是你在那里搞鬼，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妾身就能占據他了！”

        “哦~你還知道啊？魔神家的事怎么能說是搞鬼呢。那叫共享！”

        “妾身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你！還有誰要跟你共享啊！明明是妾身先來的！”

        “好嘛好嘛~~”

        阿祖拉表示認輸。

        這位外表酷似童話故事里白皇后的魔神不再挑逗她了，一臉嚴肅地說道：“那我們，還是好姐妹吧對不對？”

        只見大殿上的欺詐魔神抱著肩膀扭頭不理她。

        “呵呵，是吧。”

        “是啊？既然是，共享過來就一起玩唄！”

        “滾啊啊啊啊啊！！”

        女神被逗得呵呵笑，她安慰道：“好了好了~以后別再扶持一些廢物了，浪費時間浪費魔力。反正魔神的交鋒嘛，肯定要有合適的代理人才玩得起來。但是我先跟你說，你可以扶持他，但不能占據他的意識。沒有自主意識的代理人就跟提線木偶一樣，不好玩的！”

        “哼！要你管！”

        不一會兒。

        魔神海拉的意識消失在了阿祖拉的領域。

        阿祖拉輕輕嘆息。

        急性子。

        她重新閉上了眼睛，恢復到了自己的姿態。

        這并非是閉目養神，或是裝作冥想。

        她的視線在閉眼的一刻離開了這片領域，穿越了層層位面，穿越了凡間——并且，她將自己的注視停留在了那里。

        那個、凡人們拼命生存、互相角力的世界。

        實為……

        魔神間用于消遣、對壘的無限競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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