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結(jié)束后放了幾天假，回來就是運動會。

        半個學(xué)期以來，陳曠的人氣在一中早已達(dá)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甚至還有人打聽到他是著名人文地理攝影師沈義淵的學(xué)生。

        種種濾鏡的加持，令陳曠成為了當(dāng)時同齡人眼中幾近完美的存在。

        這話不知怎么傳到校領(lǐng)導(dǎo)那邊去了，加上教導(dǎo)主任本就與陳曠父親是舊相識，趁此機(jī)會逮住陳曠做了枚免費勞動力，負(fù)責(zé)運動會期間的拍攝，照片到時會發(fā)布在學(xué)校的公眾號上。

        倒不是沒有專門負(fù)責(zé)攝影的人，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傳說中那么神。

        今年的運動會打破了往年“每逢運動會必下雨”的魔咒，是個萬里無云的大晴天。

        參賽選手可以不用穿校服，從看臺放眼望去，操場上什么顏色都有。

        許蕎拿了本小說坐在看臺上，翻兩頁抬一下頭，終于在翻到第36頁的時候看到了想找的人。

        陳曠今天穿了一身黑，因為太陽實在太曬，所以頭上還戴了頂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

        可許蕎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

        他上午沒有比賽，這會兒拿著相機(jī)輾轉(zhuǎn)于各個賽場。

        中午四個人聚在一起吃飯，呂哲提前為下午要跑1500米的陳曠加油打氣。一起體測過的緣故，他對陳曠的水平很有信心，指望著他為七班拿個第一。

        吃過飯后，操場上的人少了大半，大都是回教室午休了。

        午睡醒來，吳盼盼和呂哲不知去哪兒了。正好都要去操場，許蕎便與陳曠結(jié)伴而行。

        陳曠走到半路才想起自己還有拍攝的任務(wù)，不由得停下腳步，盯著胸前的相機(jī)陷入沉思。

        “怎么了？”許蕎問。

        陳曠對上她疑惑的眼神，忽然間有了主意。

        “許蕎。”

        “嗯？”

        “能幫我個忙嗎？”

        陳曠把相機(jī)取下，邊說：“我等會要比賽，你可不可以幫我拍幾張照片，對著跑道拍就行。”

        許蕎還未深思就點了頭：“可以。”

        “但是，我不會用。”她面露難色。

        “我教你。”陳曠走近了些，與許蕎并肩站在一起，而后俯身將相機(jī)遞到她面前。

        許蕎順勢接過。

        “這邊是調(diào)光圈，這邊是調(diào)感光度，用自動對焦就行……”

        正午驕陽似火，兩人站在樹蔭下，明明已是初冬時節(jié)，許蕎卻感覺臉熱得不行。

        陳曠每介紹到一個按鍵，都要傾身用手指一指。

        而許蕎又不能放手，過近的距離免不了肢體接觸。縱使她拼命集中注意力，也不能完全忽略掉近在遲尺的這個人。

        好在她記性不錯，最終還是把陳曠教的東西全都記住了。

        后來陳曠趕著去檢錄，許蕎一個人前往跑道起點處，趁比賽還沒開始，她將相機(jī)掛到脖子上調(diào)試起來。

        眼前驀地覆下一層陰影，她默不作聲抬起頭。

        宋澤越也報了1500米，廣播此刻正在叫他的名字。

        然而他卻不著急走，優(yōu)哉游哉晃到許蕎身邊，問：“你負(fù)責(zé)拍照啊？”

        許蕎不懂這人為什么那么自來熟，自己明明只和他說過幾句話而已。

        她索性裝作沒聽見，自顧自對準(zhǔn)跑道試拍了張照片。

        “記得給我拍帥一點。”甩下這句話后，宋澤越終于朝檢錄處走去。

        高二男子組準(zhǔn)備的時候，許蕎站在弧形跑道內(nèi)側(cè)的草坪上，遙望立在1道的陳曠。

        比起身旁人的躍躍欲試，他顯得有些過于放松，摘下帽子扔在一旁后，又懶散地打了個哈欠。

        宋澤越也在這組，有了這對王炸組合，看臺那邊頓時變得沸騰起來。

        隨著發(fā)令槍響，許蕎按下了快門鍵。

        很奇怪，只要陳曠出現(xiàn)，她的鏡頭便沒法對準(zhǔn)他人。

        原本制定好的拍攝計劃完全被打亂，可她卻渾然不覺。

        半圈的時間，場上運動員們的距離已經(jīng)拉得很開了。

        陳曠始終保持在第一的位置，宋澤越落后了他幾米，再之后就分得更開了。

        許蕎的體育并不算太好，這讓她一度以為800米已經(jīng)是她的人生極限。而現(xiàn)如今，跑完兩圈的陳曠臉上絲毫沒有顯現(xiàn)出任何痛苦，那悠閑松散的模樣甚至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使出全力。

        最后一百米時，身后的宋澤越隱隱有了要超過他的趨勢。

        許蕎放下相機(jī)，心里不免為陳曠捏了把汗。

        好在陳曠沒有給任何人機(jī)會，終于想起來提速，順利沖過了終點。

        看臺上瞬間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許蕎在一道道喝彩聲中彎了彎唇。

        比完賽的陳曠短暫消失了會兒，許蕎盤腿坐在草坪上翻看方才拍的照片。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拍的全是陳曠。

        正思考辦法補(bǔ)救時，宋澤越拎著瓶水來到了她面前。

        “拍得怎么樣，給我看看。”他伸手沖許蕎要相機(jī)。

        許蕎自然不肯與他多糾纏，起身準(zhǔn)備去補(bǔ)拍點照片。

        誰知宋澤越手一夠奪走了相機(jī)，無視她的爭奪翻看起來。

        “許蕎同學(xué)，你也真夠偏心的啊，怎么拍的全是他一個人。”宋澤越拖著腔調(diào)抱怨道。

        他馬上還有別的比賽，隨手把相機(jī)丟還給許蕎就離開了，臨了還補(bǔ)了句：“不要總帶著敵意看我，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許蕎不明就里地蹙了蹙眉，挪回適才的位置抓緊補(bǔ)拍了幾張照片。

        為期三天的運動會轉(zhuǎn)眼間過去，期中考試的成績也出來了。

        宋澤越萬年老一的神話被打破，光榮榜第一的位置換成了陳曠。

        高二年級所有學(xué)生也迎來了選科以來第一次正式考試的排名。

        許蕎的成績同往常相比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還是在年級前五十。只是這回數(shù)學(xué)考得有些差，盡管靠著語文拉回來了，但分?jǐn)?shù)實打?qū)崝[在那兒。想起嚴(yán)軻發(fā)脾氣時的兇相，她不禁感到有些郁悶。

        更郁悶的是，下周二要開家長會。

        外婆的腿腳還未好全，不適合出門，父母又遠(yuǎn)在瑞寧，看來她又要費好長的時間解釋家長缺席的原因了。

        下午去拿作業(yè)時，許蕎果然沒能逃過嚴(yán)軻的一通教育，只是教育的內(nèi)容與她想象中完全不同，不是她的數(shù)學(xué)成績，而是她的性格。

        “許蕎，你的性格真的要改一改，這樣畏縮著是不會有大出息的，將來走上社會，也是會被人遺忘的。”

        很輕淡的一句話，卻足夠傷人。

        許蕎本就敏感，逐字聽去，淚意陡然涌現(xiàn)。

        自覺有理的嚴(yán)軻絲毫未意識到他的言語有何不妥，正要補(bǔ)上兩刀，辦公室內(nèi)突然響起另一道聲音。

        “每個人這一生都會遇上無數(shù)個人，被遺忘只是很正常的事，而且每個人有自己不同的閃光點，有沒有出息，也不是光憑別人的一句話就能夠斷定的。”

        陳曠坐在生物老師的位置上，神色淡泊望著嚴(yán)軻。

        很多時候，老師的話仿佛被默認(rèn)為權(quán)威，不管對與錯。

        因此，很少有學(xué)生敢正面回懟那些錯誤的教育與言論。

        陳曠是個例外，雖然這事本不與他相干。

        那一刻，許蕎忽然感到很慶幸，慶幸身旁有陳曠在，慶幸他為自己說話。也慶幸，自己喜歡這樣好的一個人。

        嚴(yán)軻被懟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擺擺手讓許蕎回去。

        走出辦公室后，許蕎仰面望了望湛藍(lán)的天空，噙著淚的眼眶很快被風(fēng)晾干。再轉(zhuǎn)身的時候，陳曠恰巧也出來了。

        注意到她泛紅的眼圈，他立刻別過了臉。

        “別聽他的。”即將錯身而過時，陳曠這樣對許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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