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鹽村離鎮上并不遠，謝錦娘以前在謝家的時候去過幾次城里，又記得謝家與曹家之間的路，因此大概也認得去城里的方向，不算遠，不到一個鐘就能走到。

        路上有牛車經過，吆喝著叫她上車，身上沒有一個銅板的謝顏低著頭裝作沒聽見，邁開雙腳默默朝永豐縣的方向走去。

        終于走到了鎮上，整個人也餓得不行，但東西還沒賣得出去，背簍里的野貨行情怎么樣她也還不知道。

        她深深吸一口氣朝最近一個酒樓走去，只是才走到門口就被店里的跑堂給呵斥著走開，謝顏輕輕嘆了一口氣，緊了緊上上看起來破爛不堪的衣裳，又找個人問了其他酒樓的方向。

        第二家酒樓雖然不似第一家這般惡劣，但也婉言拒絕了她的野貨，直到去到第三家酒樓，謝顏停下來打量上面的吉祥二字，再看看里邊的環境，這家酒樓和第兩家的不同，雖然是下雨天，但里邊大半的桌子都坐滿了人。

        看著生意還不錯。

        走路一陣風的小二見到她在門口站定，笑瞇瞇地上前招呼道：“客官可是要吃飯？”

        謝顏搖了搖頭道：“不吃飯，不過我在山上撿了些野貨，都是新鮮的菌類，熬湯可好吃了，不知道小二哥可否幫我問問伙房的大廚是否有需要？”

        小二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她，只見草帽下邊是張白白凈凈的小臉，身穿著蓑衣但仍是被淋濕了不少，往時也有不少人來售賣野貨，但今日是下雨天，客人不是很多，往時后廚掌勺的廖三一般不會再進貨。

        小二張了張口正想拒絕，只是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瘦瘦小小，手指修長但卻長滿這繭子，手心手背沒著多少肉，身上濕漉漉的看上去讓人十分不忍。

        于上前翻看了一下她的背簍拿了兩朵松菇和毛草菇道：“小娘子先進到屋檐下邊等等，我去后廚問問掌廚的，看看是否需要�！�

        說完又一陣風跑到后廚去。

        不一會兒，小二就出來了，后面跟著個圓頭圓腦的漢子，見到謝顏，大著嗓門道：“是你這小姑娘賣的蘑菇嘛，背簍拿下來給我看看�！�

        謝顏一看就知道事成一半，忙把背簍放下來端到漢子的面前道：“都在這了。”

        漢子看著上面的幾株草藥疑惑道：“這草藥也是賣的？”

        謝顏忙把草藥撥開道：“家中幼弟發燒生病，沒錢請大夫，就上山挖點草藥頂一頂，順便摘點蘑菇來賣換點藥錢，大叔，您放心，這些蘑菇平日里我都在家試過了，是可以吃的�！�

        漢子笑道：“這些菇我都認得，能吃，看著你瘦得跟個竹竿一樣，這下雨天還要上山挖藥，真是難得了，你這簍子菌我便全都要了，不過這菌沒曬干，價格可不是什么好價格，你若是覺得少了，可以拿去別的酒樓看看，若是高的便賣給他們，若是看了一遍覺得不行再回來找我也成�！�

        謝顏沒想到這漢子看著五大三粗的樣子，竟然這般好心，可比原身的那些親戚要好上許多，再一聽他報的價格，和自己預期的一樣，忙連聲道：“價格合適了，這菇剛淋過雨，沉得很，這個價格還是我占了便宜。”

        漢子笑了笑道：“小姑娘還挺實誠，走吧，跟我到后廚秤一秤�！�

        謝顏跟著漢子去了后廚，一路上仔細打量了一番，這酒樓跟現代的酒店大排檔相差不多，相對古樸，后廚也不小，兩三個伙計在后邊忙碌著。

        漢子將小背簍里的菌類分別挑了出來，不同的菌有不同的價格，一邊挑一邊跟謝顏絮絮叨叨。

        “你這小姑娘倒是認得菇，摘的這些都是沒有毒的，要知道咱們貢縣，菌類是不少，很多人為了吃菇到咱鎮上來，但真正識別的人卻不多，每年總有數十人死在毒菌上，所以很多酒樓也只收購一些常見的，像你這幾種，還真不多見……”

        “……這種菇最珍貴，你見到了要多采一些，這些就便宜很多，路邊下過雨都有，常有人來賣，不值什么錢……”

        謝顏聽著暗暗記在心里，下次若是有機會上山，便暗漢子說的來采。

        “三叔，往后我若是摘了菌，還能來找您賣嗎？”聽到小二稱這漢子三叔，謝顏也忙改了稱呼拉近距離。

        “成，你這一小背簍也不算得多，摘的大部分都是比較珍貴的，下次摘了就拿來唄�！�

        謝顏得了廖三叔的回應，心中終于有了些底，先前還不知道要從哪里打開切入點，如今后山上的菌類還有很多，倒是可以采摘一段時間。

        “丫頭，這些菌濕得很，我也就只能給你這個價格了。”

        謝顏接過他手中的九十文錢，終于不再是身無分文了，忙沖著廖廚子鞠躬道：“三叔能照顧我生意，已經感激不盡了，這個價錢很合適，謝謝三叔�！�

        廖廚子見渾身濕漉漉，身上衣著破爛，卻還如此有禮貌，對她好感度也跟著上升。

        大手一揮道：“不說這話，趕緊去買藥給你弟弟治病吧。”

        謝顏這才收拾著背簍和草藥出了吉祥酒樓的后門，一邊打聽著藥店的位置。

        路過幾家面館和包子店，摸了摸干癟的肚皮，遠遠看著熱騰騰的面湯散發著食物香味，肚子咕咕直叫，上前詢問了下價格。

        帶肉沫的五文錢一碗，素面三文錢，旁邊的包子肉包子一文錢一個，素包子一文錢兩個。

        想了想要了四個素包子五個肉包子，一共七文錢，拿了一個肉包子出來，其他的用油紙包好放在背簍最底下，再蓋上一層荷葉免得被雨淋濕。

        收拾妥當之后轉身去了方才詢價的面館，叫了一碗素面。

        剛到手的九十六文錢，現在就只剩八十六文了。

        謝顏倒也沒有太多肉疼，錢畢竟是賺著來花，她們母子三除了謝元谷出生之后營養沒跟上，她們兩個主要也是吃不飽穿不暖給鬧的，如今有了錢，自然是要把身子給補上去，只有身子養好了，才能搞其他事情。

        熱騰騰的面湯順著喉間流入腹中，謝顏這才覺得身子有了一絲暖意，就著溫熱的包子一大口咬下去，肉香味瞬間充盈了整個口腔，唇舌和肉沫相碰，快活得不行，長期缺葷腥身子，貪婪地汲取著食物的營養美味。

        素面味道不咋地，但勝在湯水滾燙，鹽味也夠，就著肉包子能讓謝顏感到心滿意足。

        想用完食物，謝顏摸著鼓鼓的小腹小小地打了個嗝。

        她的靈魂在上輩子是吃過山珍海味，可這副身子卻是連肉都沒碰過幾頓，饞是真饞吶，更不用說家里的那兩個了，等以后離開了曹家，這身子的營養可得要跟上才行。

        接著繞道去藥店，又花了十文錢買了一兩味強身固體的草藥，順便打聽了一般藥店要收購的藥材和價格。

        眼看時間不早，謝顏收拾好東西就準備打道回府，依然是一路往回走，到了上鹽村附近的時候，依舊是從隔壁村那里原路返回，找到早上避雨的地方，在身上留了十個銅板，剩下的全找了個隱蔽的山洞埋起來。

        做完這些之后，這才背著背簍往山下走去。

        她從山上往下走，要先走到柴房才到曹家的住宅，靠近柴房的時候趁著四周無人，將包子和藥店買回來的藥塞到柴房后邊的小洞口，這才直起身子朝前院走去。

        這時雨下得更密了，眼尖的曹老太看到謝顏深一步淺一步地回來，張口就是大罵：“出去老半天這會兒才回來，下著雨也能上山去偷懶。”

        謝顏懶得跟她計較，將蓑衣接下來還給一旁黑著臉的曹小桃，不失意外地收到一句抱怨。

        “這蓑衣都給你給穿爛了，原先還是好好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謝顏只當做沒聽見，背著背簍就要往柴房的方向走。

        果然她這不聲不響的態度還是讓曹老太看著不爽，又是臭罵了一頓，奪過她的背簍上下翻了一遍，見到除了幾棵草藥就什么也沒有，罵罵咧咧地從她筐里撿走了一半的草藥。

        謝顏慶幸自己剛才的先見之明先把包子給藏了起來，不然這會不知道要鬧出什么風浪來。

        等她回到柴房，映入眼簾的是母親和弟弟焦急的臉龐，曹娥看著她渾身濕透一副狼狽的樣子，給心疼壞了。

        柴房是有一口小鍋子，平日里也不過是拿來燒水之用，如今謝元谷剛剛好，曹娥也時不時燒點水喂他喝。

        這會兒見到謝錦娘渾身濕漉漉的回來，給她找了干衣服催她去換，等她換好衣服又催她喝點燒了姜的熱水。

        等謝顏終于坐下來歇息的時候，外邊的雨下的更大了。

        四下里只剩下嘩嘩的一片雨聲，柴房和老宅之間有一段距離，這么大的雨，沒有什么事老宅那邊的人也懶得冒雨過來找她們麻煩。

        謝顏這才鉆到角落，扒拉著柴火找到那個隱蔽的洞口，將方才從外面放進來的包子和買來的藥翻了出來。

        謝元谷看著姐姐手里的東西，瞪大了眼睛：“阿姐，這是什么？”

        曹娥聽到兒子這么發問，轉過身來一看，也驚訝地壓低聲音道：“這些東西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謝顏這才將早上去山上摘了蘑菇，拿到城里去賣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曹娥一想到下著這樣密的雨，女兒還要上山摘蘑菇偷偷拿去賣，又是心疼，又是內疚，若不是自己一點用處都沒有，錦娘小小年紀哪里需要這么辛苦？

        謝顏一看她神情就知道自己這老母親心里又在想著什么，忙將手中的包子和藥遞過去。

        “這些藥就混著在背簍里面摘來的新鮮草藥熬了汁給小谷喝，這里還有八個包子，四個肉四個素，肉的上面有個黑點點，墊在鍋蓋上，熱熱就能吃了�！�

        曹娥沒在說什么，抹了抹眼淚去處理藥材，倒是一旁的謝元谷湊著小腦袋拱過來道：“阿姐，這是包子？”

        謝顏可憐這小孩從小到大沒吃過幾燉肉，更不用說包子了，摸了摸他的腦袋道：“這是包子，不過阿姐背著走了很久，這會兒都冷了，待會兒娘親熱一熱咱就能吃了�！�

        謝元谷點了點頭，眼睛一直黏在包子上沒移開過。

        謝顏直接先拿了小鍋燒上一點水，折了幾根樹枝墊在下邊，蓋上蓋子，不要一會兒水就開了，大概算了一下自己這會兒還撐著，放了兩個肉的三個素進去蒸。

        曹娥正在剁這些草藥，看著女兒在火爐邊忙活著，眼底也忍不住升起一絲暖意。

        不要一會兒包子很快就蒸好了，謝顏不敢蒸得太熱，免得肉包子的香味把曹家那幾個人給引來，雖然這會兒雨大，但誰知道長著狗鼻子的人不能嗅到肉香味呢。

        謝顏趕緊夾了個肉包子遞給謝元谷，小男孩高興地接過去，哇嗚一口就往下咬，曹娥見狀心中一酸，還沒等她抹眼淚，女兒就用碗盛了三個包子遞給她。

        “娘，趁熱吃吧，這會雨大沒人過來，晚了被她們看到可就不好了�！�

        曹娥如何不曉得這些，忙轉身把門掩上，拿了上面一個然后把剩下的遞給女兒道：“娘吃一個就飽了，你一大早去山上摘蘑菇辛苦了，你吃吧�！�

        謝顏笑道：“娘，我在城里吃了好幾個了呢，這些是特意帶回來給您和阿弟吃的，這里還留了三個晚上咱們一人一個，你快吃吧，別給人看見了�！�

        曹娥拗不過她，只得拿著碗藏到門后細嚼慢咽起來。

        吃著吃著，想起丈夫還在世的時候，生前帶自己去縣城，也給自己買過這樣的包子，只是后來……

        真是造化弄人，曹娥心中五味雜陳。

        一旁的謝元谷哪里有母親那么多是心事，小孩子無非就是開心和不開心，如今啃著肉香四溢的大包子，樂得找不著北，狼吞虎咽地，但無奈嘴巴小，啃了一大口又不得不慢慢嚼咽，真是十分滑稽。

        謝顏知道他人小肚子小，又長期未沾葷腥，只給他熱了個肉的和一個素的，怕他吃多了要鬧肚子。

        母親到還好，常年的勞作和饑餓讓她胃口也要變大很多，兩個肉一個素，終于能吃上個飽的。

        看著母子二人吃完之后心滿意足地抹了抹嘴巴，謝顏笑著逗著謝元谷道：“昨日阿姐答應你的要給你吃上肉，可沒食言吧。”

        謝元谷笑嘻嘻地趴過來抱住她的手臂道：“阿姐最好，阿姐說的我都信，要是天天能吃上這肉包子，那得有多美啊�！�

        “會有那么一天的，不光是肉包子，就是那大塊大塊的豬肉和雞腿，想吃什么都會有。”

        “真的么？”謝元谷簡直眼睛發直了，抬著頭咽了咽口水，一臉興奮地道：“我相信阿姐，阿姐說有雞腿，那便一定會有雞腿吃�！�

        “那當然，阿姐不會食言的�！敝x顏笑著應承他，眼睛卻偷偷地瞄著一邊的曹娥。

        想要有肉吃，她們三人就得想辦法分出去，屆時只有母親鐵了心，不畏首畏尾，這事才能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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