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門的小廝早在側門上候著，見著馬車靠近，便立時將門打開，讓馬車徑直往梨嵐院內去。

　　林雙下車捧了些碎銀交到那小廝手上，“煩勞你夜深還在這兒守著，這些錢拿去喝盞熱茶暖暖吧。”

　　小廝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安地推了推，“二夫人的差事，我們怎敢不上心？姐姐事情辦好了嗎？”

　　林雙點點頭，面上淺淺笑著，眼中卻有警告之意。

　　“拿著吧，這是夫人的意思，交了差事便回去換班吧。”

　　小廝會意，只能將碎銀接到掌中，又低著頭送走林雙。

　　他們這些做粗使的從來不該置喙主家的事情，這點覺悟他還是有的，既拿了錢，閉上嘴回屋子里暖暖和和睡個好覺就行了。

　　寧以卿下了馬車便自顧回了屋子躺下，翻來覆去一夜，腦海里都是那枚劍柄上的圖騰印記，卻實在想不到它的出處，直到不知不覺中朦朦朧朧睡過去。

　　次日一早，林雙便捧了熱水進屋為她洗漱。

　　“明日就是立冬了，”林雙手上倒了淺淺一捧桂花油，動作輕柔地為寧以卿梳起頭發，“娘子的冬衣奴婢這些日抽空都整理出來吩咐人浣洗熨燙過了，從薄到厚一一鋪疊在娘子那只黃花木三連柜子里頭。”

　　原來已經要立冬了，怪不得入夜和清晨都是這樣的冷，寧以卿呵了口氣搓搓掌心，又交代道：“你也別一氣兒往我的事情上頭使勁，該去整理整理你自個兒的行裝。這幾日院里也沒什么事了，你帶足冬衣，我讓人送你到張娘子那兒去。”

　　林雙眼眸低垂，認真地為寧以卿挽著發髻，“可奴婢還是不放心。”

　　隨著嫁妝進到梨嵐院的禍患還沒消除，她這時候離開，寧以卿若要辦什么事，只怕都找不到合適的人。

　　寧以卿笑了笑，“眼下這府里的任何事都沒有你的事情來得重要。”

　　她抬手輕輕握過林雙的手，桂花甜香縈繞在鼻尖。

　　“去我床頭，將放在里側的那只木匣子拿過來。”

　　林雙不明所以，見寧以卿目光急切，只能放下才梳了一半的發髻去取，未料那只匣子一打開，里頭竟疊著厚厚一疊紙據。

　　寧以卿拿出第一張，緩緩展開遞給林雙。

　　“這是你的籍契，我前些日已經讓父親到京兆尹中為你打點過，將你從奴籍改為良籍。”

　　她又拿出第二張，“這張身契已經是廢紙一張，現下我們便一起把它處理掉。”

　　說罷，在林雙驚愕懵然的神情下，寧以卿站起身來走到還未燃盡的窗臺燭前，將那張身契放到燭火之上，又丟進筆洗之中。

　　片刻而已，化作一團灰燼。

　　“從此以后，你不再是梨嵐院的婢女，你是正經的平民百姓林雙。”

　　寧以卿定定地看著她，然后將那只木匣子蓋上，鄭重地交到她手中。

　　“而這些東西，是我接下來要托付給你的。”

　　寧以卿與林雙二人坐于書桌之前，一個提筆，一個講述，院中偶有冷風吹進，刮過宣紙之上，留下輕微痕跡。

　　直到日頭逐漸高懸，院內的寒氣也在暖陽之下逐漸散去，二人才從房內走出去。

　　春瑤正朝著寧以卿的屋子走過來，身上還帶著一股飯菜香氣，她剛從廚房忙活完趕過來，一張小小的圓臉之上帶著歡欣的笑意，走到寧以卿跟前行禮。

　　“奴婢正想喚娘子到偏廳用膳呢，”她笑著道，“明兒立冬，原先在府里，娘子最愛在這時節吃鍋子了，所以奴婢都讓人備好了，娘子快些過去吧。”

　　“林雙姐姐，我也給你留了一份，”春瑤喜笑顏開，孩子氣般地朝林雙邀功，“一會兒伺候完侯爺娘子用膳，姐姐就隨我到廚房吃去。”

　　寧以卿與林雙相視一笑，又夸道：“我們春瑤如今是越發利落了。”

　　一行人走到偏廳，便見著一口精致銅鍋里頭盛滿奶白色的濃湯，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寧以卿深吸一口氣，驚喜道：“你還用了魚湯做底？”

　　桌上擺著許多食材，有片成薄片的魚肉、雞鴨，幾枚已經打在小盞之中的雞蛋，許多菜蔬茸菇，又特分了一只小鍋放在右側，擺上羊肉。

　　寧以卿會心一笑，春瑤如今是越發細心，知道陸宴禮喜歡吃羊肉而她又忌口，才做了這么許多安排。

　　她等著陸宴禮到了再一同用飯，卻見春瑤又從門外端來一只湯盞。

　　“還有什么好吃的？”

　　春瑤將湯盞放下，有些害羞地撓了撓頭。

　　“玉湘姐姐同我說，秋冬既要進補也要滋陰，說燕窩最好，還能助侯爺補血提氣。奴婢拿了牛乳和紅棗來燉，娘子與侯爺不妨試試？如若覺得奴婢手藝還行，往后奴婢就照著這樣做了。”

　　寧以卿的笑容微微一滯，卻不動聲色道：“玉湘教你的？”

　　春瑤趕忙點點頭，“玉湘姐姐很是為娘子的身子著想，她現在身上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可就是擔心娘子還生氣，這才不敢來內院伺候……”

　　寧以卿心神微動，還未說話，卻見林雙已經快一步去端起那只湯盞，她趕忙伸手攔下。

　　她笑著抬眸看向滿臉期待的春瑤。

　　“既然是你們的心意，我自然要好好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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