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說的話令房間內的溫度驟降。

        來到這里之后，中也第一次說不出話來。

        “我就是用手術刀割破了先代的喉嚨，偽裝成病死的樣子，那又怎樣呢？”

        森的語氣十分平靜，姿勢也好表情也好，沒有一絲變化。

        “真的假的。”中也用僵硬的聲線說道，“誰能信這是弱氣的市井醫師啊，這么一說，先代跟你比起來也只是個壞小孩而已。”

        “承蒙褒獎，屬實榮幸呢。”森露出像是面對患者時的溫柔笑容。

        “中也君，就撤回先前所說的要你加入黑手黨。相對的，我提議共同調查。我們所調查的先代復活的傳聞和你所追蹤的‘荒霸吐’很明顯是相同根源的事件。我想只要分享情報就能為雙方帶來更有利的結果哦。”

        “……要是我拒絕呢？”

        “殺掉。”森說道。就像要在咖啡里加入砂糖，那樣理所當然的口氣。“話雖如此，要殺掉你的話黑手黨也會兵力大減的吧。所以就將那邊的小莉央，還有你的那些羊同伴們通通都殺掉，你覺得怎么樣？”

        中原中也身上的拘束器飛了出去。

        依靠臂力和異能彈飛的鎖與彈掉的拘束零件，嵌入地板和天花板里。

        中也跳了起來，一瞬間便到了沙發處，抱起沙發上的市里莉央。地上的零件被他操縱著，對準著森和太宰治兩人。

        “敢做的話就宰了你！”

        銳利的眼神像刀子一般瞪著森歐外。

        森揚起黑色通訊器，

        “喂……中也！救救我們！你在哪里的吧？”通話中口流出年幼的聲音。“基地被包圍了！快點，你的話總有辦法的吧！你的話可以辦到的吧，就像一直以來那樣……”

        森按下按鈕，通話被切斷了。

        “真是很容易哦。就算武裝了槍械，他們也還只是稚嫩的小羊，除你以外的成員就只是持槍的普通小孩，要綁起來再容易不過了。”

        中也的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就算帶著小莉央離開了這里，羊的其他成員也會被殺掉呢，中也君。”

        “同位組織之長的我發自內心同情你哦，強大的武裝組織‘羊’它的實際，竟然是由絕對強大的王，與只是依憑攀附他的草食動物組成的呢。就連被你護著的小莉央也是會成為你的阻礙吧。看來在經營組織方面，我似乎可以告訴你更多東西呢。”

        “……混蛋……”

        中也從咬緊的牙關深處發出低吼。

        森若無其事的揚起眉。

        經過令人刺痛的時間，

        中也最終解除了異能，拘束器和鎖的零件碎片失去操縱噼里啪啦的摔在地上。

        “總之，就是這樣哦太宰君。”森微笑著，“這個房間里擁有最強大力量的無疑就是中也君。但對黑手黨而言，暴力不過是指針的其中一枚。黑手黨的本質，是利用一切手段去操作合理性。這種情況的合理性，就是把反抗帶來的不利益，調整成了大于反抗的利益。這是黑手黨的心得之一哦”

        “說不定是這樣。但是，為什么要把那些教訓告訴我呢？”

        “是呢，是為什么呢？”這么說著，森露出曖昧的微笑。

        “你說，要讓不利益大于利益是吧。”中也瞪著森，“交換情報也可以。為了我的利益吶——不過首先，要由你們先說，我聽了之后再做判斷。”

        “可以。”森笑著說道。

        “首先是我們的目的，我們正在追蹤有關死去了的先代復活的傳聞。根據太宰君的調查，這半個月里有三次，全都是在擂體街目擊到了先代的身影。然后第四次——他在你們面前顯現，用黑色火焰吹飛了你們。真是頗有姻緣的事，有關這個，你知道些什么嗎？”

        森望向中也。

        “死者不會復活。”

        “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先來看看這個吧。”

        森用鑰匙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里面巴掌大小的放映機，將它立在桌子上，按下電源。

        放映機放出的影像是某個室內的，從天花板向下的拍攝的影像中，地板和墻面上塞滿了膨脹的一疊疊鈔票。

        “這是港口黑手黨本部大樓的金庫的監視影像。這里保管有一半港口黑手黨隱藏資產。與首領辦公室并列，是最難入侵的場所之一。——我想讓你們看之后。”

        在這金庫內，有人影緩慢移動著，而后轉過身望向監視器。

        那是纏著黑色襤褸的，浮在空中的老頭，眼中寄宿中狂氣的，先代首領。

        他沖著監視器開口，

        “老夫復活了。從地獄的業火中，知道為什么嗎，醫師？”

        “是因為憤怒。是對自己疏忽的憤怒。那家伙吞食憤怒。那家伙將老夫從地獄召喚回了現世，打算孕育出進一步的憤怒。持有強大力量的神之獸，黑色火焰的‘荒霸吐’——那家伙正是這個世界憤怒的化身。如那家伙所愿，老夫將在此完成復仇，進一步散步憤怒。殺死老夫者——震顫入眠吧。”

        話音剛落，膨大的火焰從先代全身噴涌而出。

        鈔票在一瞬間被點燃，影像很快變黑中斷了，是監視裝置被破壞了。

        即使畫面變黑了，短時間內誰都沒有出聲。

        “以上，就是監視器留下來的全部內容。”森說著，關閉了放映機。

        “至今知道這份影像的，只有警備與一位干部，還有我而已。雖然有嚴厲的警告過他們不準將這件事說出去。但是——說不定這么做也是無用的。畢竟無法保證畫面放映出來的先代，沒有在其他地方也進行了相通的演說呢。”

        太宰表情僵硬的問森，

        “如果在別的地方演說了呢？”

        “能想象到的吧，在這部影像里，他說自己的死因并非病死而是暗殺。如果同樣的內容被先代派知道了的話，最壞的預想，組織內有三成都將轉變為我的敵人。不論是輸是贏，黑手黨都會毀滅吧。”

        太宰沉默著，注視著已經黑掉了畫面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中也君，你最初遇到太宰君的時候好像就問了有關‘荒霸吐’的什么事吧？……荒霸吐是什么？”

        中也瞟了森一眼，沉默著沒有開口。

        “這邊也稍微調查了一下哦，所謂荒霸吐，是存在于傳說中的神明眷屬。相傳是佩戴在腿肚上的脛巾之神，是日本神話以前的古老神明。不過，由于太古老，無法查明它的正身。事實上似乎就連寫作哪幾個字都不知道。所以不同地區擅自添加了傳說，各地都流傳著各種各樣類型的‘huangbatu神’”

        “你還信有神明這種東西的存在啊？”中也像是被愚弄了一般說道。

        “不，我只相信親眼看見的東西。而如你所見，先代的身影在影像中出現了，這是無可動搖的事實。”

        森搖搖頭。

        “你調查有關‘荒霸吐’的事并非偶然。恐怕是和我們聽到了相同的傳聞，才去追尋真相的吧？”

        中也一時像是猶豫似的環視了四周，而后低頭望著市里莉央恬靜的睡顏，還是開了口。

        “不知道是真是假。外鄉人多的地方，也無法追究傳聞的源頭在哪里。不過……你們有聽說過，擂體街是怎樣形成的嗎？”

        “擂體街？”

        對于這意料之外的問題，森揚了揚眉毛。

        “那是因爆炸形成的城鎮吧。在大戰末時期，一場愿意不明的爆炸將一切連同地面吹飛了。擂體街是在那個遺跡上建立起來的——”

        “據說爆炸的原因就是‘荒霸吐’啊。”

        中原中也的表情扭曲了，

        “‘羊’內部有很多喜歡傳聞的家伙。……根據傳說，六年前，被俘虜的海外士兵在租界附近的秘密軍事基地里接受拷問。因拷問官做了蠢事，讓那家伙死掉了。但死去的士兵卻用憤怒和怨恨喚醒了‘荒霸吐’，伴著黑色火焰復活了。……順便一提，據說能在地獄換成‘荒霸吐’的，只有在生前一味殺人，渾身纏繞無數死者靈魂，又在那基礎上抱有強大憤怒的已死之人才行。……總之，復活的士兵將他憎惡的敵兵，也就是這個國家的軍人和基地一起吹飛了。那個爆炸形成的就是…”

        “就是那個擂體街。”森呻吟著。

        “對。但據說因為‘荒霸吐’的力量對于人類的腦子而言太過強大。最終連那家伙的理性和人格都吹飛，變成了無法控制的怪物，將地面連同自身都燃燒殆盡之后蒸發了。”

        “原來如此呢。暴怒之神的再臨嗎。太宰君，你怎么想？”

        “說什么怎么想。”太宰聳聳肩，“那種事不可能存在。傳聞是某些人添油加醋的瞎話，影像是偽造的。”

        “偽造的嗎……有什么根據呢？”

        “因為如果不是偽造的話，我們已經完了。”太宰淡淡地說道。

        森慎重地考慮了一會兒開口道。“不過……有影像留下來了。設有最高警備的金庫也被火燒盡了。”

        “是用了我們都不清楚的異能。以及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犯人的目的也就明確了。……為了讓大家相信森先生暗殺了先代，從而擊潰黑手黨。”

        “這可真是，害人終害己的意思嗎。”森搖搖頭。“太宰君，我向你下命令，在類似剛剛影像的事情在先代派面前上演之前，將犯人找出來。可以吧？”

        “反正……假如這件事曝光在了先代派的面前，作為森先生共犯的我也會招到拷問，肯定會做的啦。”

        太宰有些不滿的說，“不過好像沒多少時間了，我一個人來得及嗎。”

        “一個人？你不是一個人哦。”森微笑著說道，“那邊的中也君也請來幫忙。”

        “哈？！”

        兩人同時喊了出來。

        “你在說什么蠢話啊揍飛”“不要我不要為什么非得和這種家伙一起。”“哦誰會聽你這種玩笑。”“這樣的話還是一個人去。”“別胡扯了混蛋！”

        “不要一起喊。”森同時望向兩人說道，“中也君。你應該清楚自己現在可是不能拒絕命令的狀態哦？”

        “什么啊好卑鄙”“別給我太得意忘形啊混蛋！”“森先生又這樣！”

        “好了好了。”就算兩人同時喊叫，森也依舊微笑著不予理睬。

        “讓你們兩人組合的理由有好幾個。首先，這是與黑手黨為敵的傳聞，不是黑手黨的人比較容易探聽情報。而且為了防止中也君在調查過程中背叛，必須要有人監視，擁有‘異能無效化’的太宰君最為合適。已經最后，這最重要的理由……”

        太宰和中也不由得安靜下來，一起前傾身軀，等著對方將話繼續下去。

        然而森卻在斟酌了一會兒后，微笑道。“保密。”

        “這算什么！”

        “好了，就當做是大人的直覺一類的東西吧。”森浮現出神秘的笑容。

        “你們兩個，不好好相處可不行哦，這是命令。萬一因為你們不和而耽誤了任務，有這樣的報告被我聽到的話……你們清楚后果的吧？”

        森緩緩地做出微笑看著兩人。

        不可見的涼氣在周圍擴散。

        “回答呢？”

        沉默……

        “回答呢？”

        “……是。”

        兩個少年發出悶悶不樂的聲音。

        “很好。那么出發吧，期待你們帶來好消息哦。”

        眼見中也抱著市里莉央要和太宰一塊離開房間，森微笑開口。

        “中也君，讓小莉央留在這里也沒關系哦，作為你辛苦做任務的報酬，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中原中也沒有回頭，只答。

        “不用了，留在這里的話，莉央會被你嚇哭的。”

        顯然并不放心這位殺死先代上任的黑手黨新首領。

        太宰治嫌棄地撇了一眼森歐外后，也跟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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