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后臺永遠都是亂糟糟的，有人還沒上好妝，有人還沒換上演出服，有人趕在開場前再去一趟洗手間，還有人在趕小論文的deadline。

        “還沒寫完？”劉明娜已經準備完畢，回來看見蘭琳這個小師妹還在生死時速，她略有歉意，“早知道你還有功課沒做完，我們就不強拉你出去了。”

        蘭琳抬頭一笑：“也是我自己想出去逛逛的。”

        要不是她的臉上早已上好了妝，劉明娜真想伸手去捏捏她那飽滿的臉蛋兒：“真可愛，你要是我妹妹就好了。”她只能這樣夸道。

        “我就是你的師妹啊。”蘭琳認真道。

        劉明娜笑笑，拍拍她的肩：“快寫吧。”

        此刻的劇場內，觀眾已經開始進場。

        亞里克斯遵守了自己的諾言，給木澤介紹了一圈自己在巴黎的朋友們，其中不乏金發碧眼的美女，都打扮得如同電影明星，隨便拍拍都能出菲林。

        當然木澤也沒有給國人丟臉，一身阿瑪尼西裝襯得他玉樹臨風，迷倒金發美人也不在話下。比如這個叫夏洛特的巴黎女人，就堅持木澤一定要同她坐在一起。

        亞里克斯沖木澤眨眨眼，愉快地同夏洛特換了位置。

        木澤十分無奈，卻礙于亞里克斯的面子，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

        “聽亞里克斯說，你是個演員，你在中國很受歡迎吧？”夏洛特有著一雙海藍色的眸子，這使得她在說話的時候顯得很是含情脈脈。

        木澤笑笑：“還行吧。”

        夏洛特笑了起來，一雙玉手搭在了木澤的胳膊上：“我知道，你們中國人總是這樣謙虛。”

        木澤的視線落在她的手指上，那十個指甲都涂著深藍色的指甲油，與她今晚的同色禮服裙相配。他再看回那張臉，每一個毛孔都被掩蓋在了層層化妝品下，顯得肌膚完美無瑕。

        夏洛特也知道他在看自己，所以她盡可能地笑得嫵媚。很顯然，她喜歡這個文質彬彬的東方男子，起碼他在看向自己的時候，眼中沒有其他男人那樣一覽無余的貪婪。

        木澤心里也清楚，但遺憾的是，他并不打算回應夏洛特的好感。他當然不再是純愛的年紀，可那也并不意味著他就想要一段短暫的異國戀情。

        可能正如他的經紀人濤哥所說的那樣，他太早感受過來自異性的示愛，以至于這些年就漸漸麻木了——被女人給寵壞了，濤哥如是說。

        好在演出很快就開始了，他終于可以放松面部表情，不用再假裝微笑了。

        江州歌舞劇團改編的這出舞劇《梁山伯與祝英臺》，在國內時就廣受好評，這次也是應邀來巴黎演出。木澤早聽聞了這出舞劇的名聲，奈何他通告滿滿，一直都沒有時間去看，沒想到這次來巴黎卻是誤打誤撞給看上了。

        西方有羅密歐與朱麗葉，東方有梁山伯與祝英臺，同樣都是愛情的悲劇，但東方人明顯更浪漫些——還有什么比愛侶殉情化身為蝴蝶比翼雙飛更來得羅曼蒂克的呢？

        這個故事木澤早已記得滾瓜爛熟，令他感到驚喜的是這個演出的設計，尤其最后那場化蝶，群舞部分更是叫人眼前一亮，舞蹈演員們身著柔軟飄逸的舞裙，身姿翩翩，宛如九天仙女。

        就在那群翩躚仙女中，木澤的視線漸漸集中到了一個人的身上。他越看她越覺得她眼熟，雖然現在舞臺上的她帶著濃重的妝，可那雙會笑的眼睛卻逃不過他的如炬慧眼。

        她就是今天在咖啡館外送花給他的女孩子。他篤定。

        演出相當成功，結束后經久不息的掌聲足可以說明這一點。

        木澤婉拒了夏洛特邀請他去酒吧的提議，他獨自一人回到了亞里克斯的公寓。公寓的位置很好，從陽臺上正好可以俯瞰塞納河的夜景，他點燃了一支煙，卻沒有吸，只看那青煙一縷一縷淡入夜色里。

        香煙即將燃盡的時候，門口一陣響，緊接著就傳來亞里克斯的聲音：“我說你跑得也太快了吧，我一轉頭你人就不見了。”顯然是在抱怨木澤。

        木澤就在陽臺上問他：“你怎么也回來了？”

        亞里克斯抱著一瓶酒過來，笑嘻嘻道：“說好了我要盡地主之誼，怎么可能會讓你，呃，那個詞怎么說來著？”他撓了撓頭，“哦，獨守空閨。”

        木澤笑：“你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

        亞里克斯看他的手機屏幕還亮著，便掃了一眼，問：“這是誰？”

        木澤也不遮掩，他將手機送到亞里克斯眼前：“今晚演出的一個舞者。”

        亞里克斯拉開些距離，他看著照片上的女孩子，干干凈凈清清爽爽，證件照都漂亮得叫人移不開視線。他于是說道：“我就說吧，你連夏洛特都沒看上，原來是早另有人選了。”

        “她就是今天下午給我送花的姑娘。”木澤道。

        “什么？怎么會？這么巧的嗎？”亞里克斯瞪大了眼，他再度拿過手機看了那張照片，還是難以置信，“愛神這么快就顯靈了？”

        “別胡說。”木澤拿回了自己的手機，“她還只是個小姑娘。”

        “有多小？總該成年了吧。”亞里克斯拍了他的肩，“你知道在我們國家，女孩子15歲就能結婚了嗎？”

        “那你怎么還沒對象？”木澤靈魂發問。

        亞里克斯捂了胸口：“太傷人了！”他嚷嚷道。

        木澤將早已熄滅的香煙蒂丟進了垃圾桶里，嘴上輕描淡寫：“我看了她的名字才想起來，她是我曾經的一個小妹妹。”所以他一直覺得她有些眼熟，不是似曾相識，他們是真的見過。

        “你是說這個瓷娃娃是你的小妹妹？”亞里克斯狐疑。

        木澤低頭笑了笑：“她大概是不記得我了。”畢竟當年她還小，那么白白嫩嫩的一個小人兒，哭起來嗓門卻比任何人都大。如今長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還在舞臺上綻放光芒，真是女大十八變啊。

        見他這般，亞里克斯卻是徹底誤會了，他結結巴巴安慰著木澤：“那個，就算是在我們法國，兄妹之間那個，它也是違法的。”

        木澤愣了愣，半晌反應過來，他奪過亞里克斯懷里的酒瓶就要砸他：“你什么腦回路啊？”

        亞里克斯護了自己的腦袋還不忘喊：“這一瓶要400歐！”

        舞劇《梁山伯與祝英臺》在巴黎的首次展演很是成功，第二天的報道上都是好評一片。以至于接下來的演出前大家都沒那么緊張了，說說笑笑還吃了咖啡蛋糕。

        演出結束已是夜里十一點，再卸妝換個衣服，就快到半夜了。

        “明天沒有演出，可以睡到自然醒了，今晚嗨皮去啊。”劉明娜精神抖擻地提議道。

        眾人自然積極響應。

        “蘭琳你呢，跟我們一起去嗎？”劉明娜問她。

        團里就有人笑道：“給金老師知道了，會說你教壞她的學生了。”

        蘭琳也笑：“你們去吧，我還有功課要交。”

        劉明娜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學生就是可憐。”

        其實蘭琳的作業在白天就已經全交了，她之所以撒謊，無非就是不想跟他們一起去喝酒。她不討厭酒，她只是不喜歡酒吧那種鬧哄哄的地方。即便是所謂的清吧，昏暗曖昧的環境也為她所不喜。

        不用趕場子，她最后一個從劇場后門出來，打算沿著那條彎曲街道慢悠悠走回酒店去。

        “蘭琳。”

        她不防這時候有人叫她的名字，還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不禁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對面一個男子手持鮮花，正向她走來。

        她特意留神打量了男子的臉，嗯，還是個帥哥呢。

        盡管對方是個身高一米八幾的帥哥，蘭琳依舊對他保持了戒心，她問：“你是誰？”

        “我？我是你的粉絲啊。”對方笑了起來，露出整齊的牙齒。

        “我的粉絲？”蘭琳覺得難以置信，“這怎么可能呢？”

        對方似乎也覺得這么說有些太過牽強，于是單手從休閑西裝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墨鏡來，戴到了臉上。

        “這樣呢？這樣你能認出來了嗎？”他問。

        蘭琳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陣，終于想了起來：“啊，你是昨天咖啡館外的那個聾啞人！”隨即她又覺得奇怪，“可你會說話呀，也能聽得見。”末了她終于恍然，“你裝的啊。”

        木澤忍不住笑了起來，若是此時她面前有一面鏡子，她就會知道自己的面部表情有多豐富了，還怪生動可愛的。

        “送你的，演出很棒。”木澤將手里的鈴蘭花束遞給了她。

        蘭琳懵頭懵腦地接過：“你來看我們演出啦。”

        木澤發現自己在她面前就是止不住地想要笑：“是啊，不然我怎么會認出你來呢？”

        “為什么是我？”她扒拉了下懷里抱著的鈴蘭花，又瞪圓了眼睛問他，“為什么不是明娜姐？”明明劉明娜才是這部舞劇的女主，是聚光燈的所在。

        木澤比她更覺得奇怪：“為什么不能是你？”

        蘭琳想了想，她糾結這個問題好像是沒什么意義。雖然昨天先去搭訕的是劉明娜，但送花的卻是她呀，現在這個男人也送了自己一束鈴蘭花，算是禮尚往來？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輕松了，于是說：“謝謝你的花，我很喜歡。”

        木澤看她垂首凝視那捧花，鈴蘭潔白的花朵映在她的臉側，一時竟分不出哪個更為嬌嫩。到底還是少女啊，他感慨。

        “你后面還有什么安排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請你去吃宵夜啊。”他終于將此行的目的說出了口。

        蘭琳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明明是才見過兩面的陌生男人，要是在往常，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可今天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好哇。”

        她大概真是鬼迷心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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