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城街頭集市上熙熙攘攘。

        然而被逐出府的月兒穿著一身素布衣，正無精打采的在集市上亂轉，心不在焉的挑選著從前看都不會看的爛菜葉子。

        卻無意間在人群之中見到了一個人。

        她定了定睛，停下手中動作。

        似熟非熟般不敢上前去認，趕緊捏了捏眉心，回想了一番，再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些。

        這嬌小的身子，稚嫩的臉龐，身著宋府丫鬟的衣裳，不正是……是乳母的養女么。

        只是……她早已忘記叫什么了。

        原想上前去詢問，突然間定住了腳步，轉念一想，乳母親生女兒自幼便夭折，就這么一個養女，定然是當做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這乳母一死，她也沒注意這個養女，按道理，這么久了，她定然會同乳母聯系。

        乳母平白無故消失，她自然也不會安心，怎的看上去心情頗好的模樣。

        可是，她卻絲毫沒有弄出什么動靜來。

        不應該啊！

        莫不是她知道乳母已死，想暗中調查。

        想到此處，月兒難免細思極恐了起來，如果是這樣，那夫人的死，她一定也有嫌疑。

        月兒可是在宋夫人遇害之后第一個沖進房中之人，見到夫人慘狀的也是第一個，所以，夫人是他殺的事實，她完全可以肯定。

        就算不是這個丫頭殺的，夫人之死也與她脫不了干系。

        反正自己如今已經落魄成這副模樣，還在乎什么得罪不得罪人的了，乳母之死月兒也曾參與過，且這主意還是她同夫人提起來的。

        從前她每天都活的膽戰心驚，生怕哪天東窗事發，夫人會拿自己去當替罪羊。

        如今夫人死了，死無對證，她可得想辦法繼續回到宋府，總好比過現在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要強百倍。

        正思索著，只見小葉置辦好物品后轉身離開，月兒則毫不猶豫的跟在其身后。

        從集市上回宋府的途中要穿過兩個窄巷子，那里人煙稀少，行人都是匆匆而過，根本不會做過多停留。

        月兒正是看準了這個時機，提前拐入巷子，堵在小葉必經之路上。

        果然，小葉與她在潮濕的巷子里目光相撞，小葉則顯得慌張許多，手中的菜籃也有些拿不穩了。

        她認得月兒，月兒曾是何等丫鬟，府內丫鬟無人不懼怕她，只因她在夫人跟前服侍，能力出眾。

        這張臉，誰人沒見過。

        只是，她為何穿得這樣寒酸，月兒姐姐可是一向最愛干凈的。

        小葉不敢問，也不敢多事。

        “你叫什么名字？”

        月兒一開口便問起她姓名，看她這模樣，定然是認識自己了，那月兒也就不必費力介紹自己了。

        “小葉。”

        出于本能，小葉乖巧的回答，完全沒有想到月兒已經被逐出府了。

        她只知道夫人突然死了，府內其他人，其他事，一概不知。

        今日撞上月兒，小葉心中忐忑，還以為是自己今天做錯了事。

        月兒假裝想了想，拉著她的手假意親近：

        “我記得，就是乳母的養女小葉，小葉，乳母過的可好，我也有好些時日沒有見到她了，甚是想念。”

        小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突然松了一口氣，見不是來呵斥她的，也就放松了些。

        小葉點了點頭，說道：

        “娘親一直很好，上回還給我寫信呢，月兒姐姐不必掛念，如果月兒姐姐沒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廚房還等著我把菜帶回去呢。”

        小葉一向不擅交際，能躲則躲，如今被逮了個正著，她也就只能隨便說幾句，趕緊脫身才好。

        剛一說完，小葉便松開她的手，悶頭往前走著，沒走幾步，便聽身后的月兒大聲喊道：

        “等等——”

        小葉迅速停住腳步：

        “月兒姐姐還有何事吩咐？”

        月兒轉身，笑容立即收住，涼森森的說：

        “乳母不是早就死了嗎，又是誰給你寫的信？”

        小葉心驚，目瞪口呆，身子不住的輕顫著，只覺身后涼颼颼一片。

        難道娘親的死與月兒姐姐也有關系？

        可是月兒姐姐為何要對她說這些？

        小葉感到危險正慢慢降臨，不敢轉身看月兒。

        見到她的反應，月兒便知自己所猜，八九不離十，這個丫頭是知道乳母之死的，并且知道的還不少。

        所以，月兒便忍不住的問了下去：

        “小葉，你是不是知道乳母是夫人殺的，所以才將夫人害死，為你乳母報仇？”

        月兒話里步步緊逼，小葉一個勁的搖頭否認，可是她的表情卻出賣了她：

        “我確實恨夫人，可我從未殺過人，也不敢殺人，月兒姐姐莫要污蔑我。”

        “我不是污蔑你，”月兒走到她的身前，開始胡編亂造了起來：“是老爺在查夫人之死，剛好查到了你的頭上，而且乳母之死，是老爺應允的，而你是最有嫌疑的。”

        “不可能，”小葉不信道：“老爺為何要殺我娘？”

        “因為乳母想勾引老爺，多年來，乳母一直愛戀著老爺，卻一直沒有機會，那一次被老爺發現之后，老爺便吩咐夫人秘密處決了她。”

        “你說她該不該死？”

        雖說是胡編，月兒還是盡力將表情做到認真，直到小葉從不信到疑惑，再到半信半疑。

        “不然，你以為夫人為何要大費周章的，秘密處死一個乳母，這般羞恥之事，怎么能登的上大雅之堂，就當是府上從未有過這樣一個人罷了。”

        小葉搖頭，早已是淚流滿面。

        月兒見狀，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半，便降下語速繼續寬慰道：

        “你也別太傷心了，今日有我在，你便是去老爺跟前好好解釋，洗清你的嫌疑便好，日后好生活著，莫要同乳母那般，失了名聲又丟了性命。”

        月兒這一番話下來，已經把小葉的心里防線徹底攻克，小葉邊擦著眼淚邊點頭，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在被她人牽著鼻子走。

        還當是月兒姐姐為她好，提前來給她通風報信。

        瞬間就同月兒好的跟什么似的。

        回到宋府。

        宋老爺正在為宋言歡的事煩惱著，遠遠的便看見兩個身影走了進來，毫無預兆的跪在他的面前。

        他一掐眉心，從椅子上端坐了起來，月兒他是認得的，可身邊那個丫鬟，他還從未見過。

        宋毅尚未開口，堂下月兒倒是積極的很。

        忙說：

        “老爺，月兒有事來報。”

        方才門口的侍從狗眼看人低，將月兒攔下，若不是里頭的管家從前收了月兒不少的好處，恐怕她連進都進不來。

        小葉也是單純的很，這點都看不清，還傻傻的跟在后頭。

        宋毅沒有說話，只靜靜的看著，仿佛堂下之人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是死罪一般。

        小葉不敢抬頭，她從來沒有見過宋老爺，打心底里害怕。

        得到允許后，月兒便放心的開嗓說了起來，絲毫不顧身邊的小葉是何心情。

        “老爺，就是她殺了夫人。”

        小葉驚恐的望著月兒，第一次抬頭看著宋毅，用力搖搖頭：“老爺不是，我不敢，不是我……”

        慌亂間連說話都說不清了。

        宋毅也很是疑惑，開始不耐煩了起來：

        “就她，細胳膊細腿的，膽子又如此小，你說她殺了夫人，笑話。”

        月兒便將夫人殺害乳母一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宋毅，污蔑小葉為了復仇所以才下毒手。

        要說宋夫人謀害乳母，宋毅倒是深信不疑，畢竟是枕邊之人，她的手段他一向是知道的。

        可夫妻連體，他總不能承認自家夫人是殺人兇手吧，那豈不是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好在這個月兒聰慧，知道給乳母安下一樁罪，這也就將此事圓過去了。

        這么一想，這個小葉確實是最有嫌疑之人。

        于是，宋毅便吩咐下人徹查小葉住所。

        果然在住所里面搜查到了不少的祭奠用品，還有乳母的靈牌，以及月兒買通管家提前放在小葉房中的詛咒娃娃。

        上面駭然寫著宋夫人的閨名，以及生辰八字。

        證據確鑿，宋毅開始深信不疑。

        無論小葉如何辯駁，在證據面前都是不堪一擊。

        此事不能交與官府處置，宋毅便派人秘密解決了小葉，對他來說也是一個寬慰。

        而月兒，她立下了不小的功勞，于是便恢復她大丫鬟的身份，由在夫人身邊伺候轉為跟著老爺。

        還有一點則是這個月兒姿色不凡，又年輕貌美，宋毅從前便看上了她，礙于夫人的原因一直不敢提納妾之事。

        也就漸漸淡了。

        如今她自己找上門來，又是如此懂他，何不順水推舟。

        再者，夫人已去，他這身邊也沒個人，實在寂寞。

        月兒恢復身份之后第一個去見的便是管家，還有一件棘手的事需要去辦。

        與管家約好在后院石橋見面。

        “拿著。”

        月兒匆匆走上石橋，往管家衣袖中塞入一袋銀子，管家掂了掂份量后十分滿意的點頭問：

        “辦什么事？”

        “劉廂不可活。”月兒小聲說著，環顧四周。

        說完，她便匆匆離去。

        管家也聰慧，一點便通，收了人家的銀子，滿面春光的往橋的另一側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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