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活的艱難
上午九點半。
陸小川把擼起的袖子放下,喘了口粗氣。
果然自己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
經過石中泉灌溉的覆盆子比尋常大了一倍有余,再加上于春芳幫忙,這才勉勉強強把兩個水桶裝滿。
等趕到城里,怕是已經中午甚至下午了。
能不能賣掉,他心里也沒底。
覆盆子是十分嬌貴的漿果,大夏天的根本放不住,一晚上就壞了。
想來也是如此,要是真那么容易賺錢,玉峰山早就被附近的村民踏平了。
“小川,你還要去城里賣是嗎?”
于春芳不停摩挲著胳膊,她被灌木上的尖刺扎得不輕。
“嗯,先試試能不能賣得出去再說。”
陸小川點點頭,看到她柔弱的樣子,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愛。
“對了。”
他彎腰把提兜拎起來:“里面有幾個雞蛋,我媽煮的,你拿去墊墊肚子。等賣了錢,我分你一份兒。”
于春芳滿臉通紅。
“我不要。你快下山吧,我去田里干活了。”
“幾個雞蛋而已,你放心吧,我沒那么小氣,該給你的不會少。”
陸小川追上去,把提兜塞給她。
“走了啊。”
他揮揮手,用扁擔把兩只裝滿覆盆子的水桶挑了起來。
“誒……”
于春芳望著他健壯的背影,怔怔地發呆。
她打開提兜,里面五個雞蛋擠在一起。
小川的媽媽……
徐翠云慈祥和藹的面容浮現在她的腦海。
“平時倒是不難說話,和那些不三不四的長舌婦不一樣,挺好的。”
突然,她的臉色漲紅。
“想什么呢!”
于春芳嬌羞萬分:“人家給了幾個雞蛋,你就想當人家的兒媳,有毛病是不是!”
不過……
陸小川家里世代行醫,雖然現在不干了,但是家風不錯,在村里也受人尊重。
跟了他,似乎也挺好的。
于春芳眼眸閃動,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一陣清涼的山風吹來。
她看著地頭的農具,又想起家里需要人伺候的瞎婆婆。
“呵呵。”
于春芳自艾自憐地苦笑兩聲。
“你呀,就別瞎尋思啦。都這樣了,拖累別人干什么。”
她拾起鋤頭,深吸了口氣,眼圈忍不住發紅。
“我好苦的命呀!”
于春芳一鋤又一鋤,狠狠地剜起田里的雜草,像是在對命運不公的抗訴。
——
下午兩點。
一個滿頭大汗的年輕人推著老式的金鹿自行車,來到江陵市城南菜市場。
“嚯,總算到了。”
陸小川真的沒想到,想賣點東西會有那么難!
徐家村離雙河鎮倒是不遠。
但鎮上破落冷清,他厚著臉皮吆喝了幾聲,也沒幾個人愿意買他的覆盆子。
偶爾有人想買,出價也是低得超乎他想象。
十塊錢一斤!
你知道我摘一斤要費多少工夫嗎?
陸小川當然不肯賣。
然而時間不等人,到了明天,兩桶覆盆子全會爛掉,一分錢都不值!
沒辦法,他咬咬牙,拼命蹬了兩個小時的自行車,來到江陵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熱情叫賣的攤販。
雖然下午菜市場人已經不多了,但是對陸小川來說,這已經比雙河鎮要熱鬧太多。
他費力地抬起酸痛的小腿,把自行車支起來。
“哎哎哎,你干什么的?”
一名穿灰衣服的中年人快步朝他趕來。
“我?賣樹莓的。”
陸小川靦腆的笑了笑。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子里發出重重的出氣聲。
“誰讓你在這賣的?不準停車看到了沒有?”
他指著身后的告示牌說。
“我這是自行車。”
陸小川為難地解釋。
“自行車也不行!”
中年人板起臉,“走走走!”
陸小川無奈又憤慨。
他指著身旁幾個小攤販,“他們怎么可以擺攤呢?”
“人家交錢了,你交了沒?”
中年人理直氣壯地說。
“可……”
陸小川剛想說‘這也不是菜市場里面呀!’,但是想起父母叮囑過,出門在外不比家里,盡量不要惹事。
“交多少?我也交。”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把零錢,大概是家中僅有的財產了。
“兩塊。”
中年人得意洋洋,好像打了勝仗的將軍。
陸小川掏出兩張一塊錢的鈔票,不舍地遞向對方。
十點從家里出發,蹬了四個小時的自行車來到城里。
不管再餓再渴,他都沒舍得花一分錢買瓶水,買口吃的!
兩塊錢不多,但那是父母的血汗錢!
“行啦。注意衛生,走的時候收拾干凈,要不然沒下次了。”
中年人裝模作樣的教訓了幾句,背著手大搖大擺往自己的遮陽棚走去。
“什么東西!”
陸小川暗罵了一聲,將兩桶樹莓從車上卸下來。
這時候,他發現附近有個五十多歲、身材瘦小的攤主在沖著他笑。
“你好。”
陸小川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目光一瞥,對方的攤子大概四五米長,擺放著琳瑯滿目的水果,霎是好看。
“小兄弟,第一次出門做生意呀?”
攤主笑意盈盈地問。
“是呀。”
陸小川不太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簡單地交流幾句,知道對方叫劉福生,常年在此經營水果生意,并且莫名其妙有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你賣的是樹莓呀!嚯,好大的個頭!”
劉福生先前一直在吹噓自己的女婿怎么有本事,過了會兒才注意到水桶里裝的是什么。
“今年雨水好,山上的果子長得都不錯。”
陸小川抓起一把,“您嘗嘗。”
“那我就不客氣了。”
劉福生笑呵呵地接過去,然后伸手從攤位后拿出一個磕碰了的蘋果。
“給你,我看你嘴唇都干了,肯定渴了吧。”
“謝謝。”
陸小川嗓子干得都快冒煙了,自然也不會客氣,吭哧吭哧咬下一大半。
“樹莓又叫覆盆子,可以入藥。就是嘛,這味道差了點,當水果差點意思。”
劉福生賣弄著說了幾句,慢悠悠地把紅彤彤的果然塞進嘴里。
呲。
一口咬下去,劉福生用鼻子猛地吸了口氣。
他的臉上瞬間從漫不經心,變成了不可思議!
這真的是樹莓嗎?
它怎么會這么好吃!
劉福生詫異地盯著手里剩余的果實,懷疑自己看錯了。
顏色,形狀全都對得上。
就是個頭大點,氣味芳香甜美,比普通覆盆子賣相要好得多。
該不會是什么新品種吧?
劉福生立刻動了心思,一咕嚕把果子咽了下去。
“小伙子……”
他心頭一動,告訴自己:不要著急,不要慌。
“大叔,什么事啊?”
陸小川露出憨厚樸實的笑容。
“哎呀,小伙子你才多大年紀呀,就騎著自行車出來做生意。”
劉福生一臉同情之色:“走了很遠才過來吧?”
“還行。”
陸小川默默地點頭。
劉福生挪動小馬扎靠近過來,“小伙子,你家是哪兒的呀?”
兩人攀談幾句,陸小川漸漸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干嘛像查戶口一樣?
他不禁提高了警惕心,言語間不盡不實。
劉福生問了半天,也沒打聽出樹莓是哪里摘的,心中相當的失望。
他念頭一轉,又有了別的主意。
“小伙子,你這兩大桶樹莓什么時候才能賣的完呀?就算賣的完,天色也黑了,你回家都半夜啦!”
劉福生一臉憐憫之情。
“鄉下人不怕吃苦,大叔,你是不是想說點什么?”
陸小川歪頭看向他。
劉福生的老臉皺起來,笑得像朵野菊花:“不如你直接賣給我得了,我就住在城里,賣到啥時候都行。小伙子你省了麻煩,我賺個差價。”
陸小川一聽,也有點道理。
“大叔,你打算出多少錢?”
“一桶我給你這個數。”
劉福生五指張開,翻來覆去比劃著。
“大叔,不會是五十吧?”
陸小川皮笑肉不笑地說。
“哪能啊!小兄弟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
五百!一桶!
兩桶一千塊錢!”
劉福生加重了語氣,氣勢十足。
周圍的攤主詫異地看了過來。
老劉是出了名的摳門,他怎么舍得花那么多錢,買兩桶容易爛的樹莓呢?
這都下午兩點了,要是賣不出去,可就砸自己手里啦!
一千塊錢。
陸小川的心跳加快了幾分。
一天一千塊!
一個月就是三萬!
而且除了費些功夫,基本上沒什么本錢。
“小伙子,你跟我兒子差不多大,我能占你便宜嗎?這價格夠公道啦,市場上的樹莓也就十五、二十,一桶算你三十斤,我賺不了幾個錢。”
劉福生喋喋不休,眼底閃過幾分急切之情。
“大叔,您給的價格挺公道的。”
陸小川沖他微微一笑。
“誒,對對對。”
劉福生不停點頭,好像鉆進雞籠的狐貍,嘴角勾起,露出不明顯的狡黠之情。
“但是我還想自己賣賣看,年輕人嘛,沒見過什么世面,就當體驗生活了。”
陸小川挪動屁股,坐到了離他遠一點的地方。
“你!”
劉福生勃然變色,眼看著到嘴的鴨子飛了,氣得七竅生煙。
“好,你賣吧!我倒要看看,你這爛樹莓賣不賣得出去!”
他氣急敗壞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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