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的過程兩人沒有在說過話,  蘇彌能感受到周朝年壓抑的怒氣，可是小腿上的傷實在太疼了，只能輕輕地蹭著他肩膀上的衣服，表示自己的歉意。

        醫院那邊也早就被安排好,  等兩人一到就被推進了檢查室,  從里到外尤其是右邊小腿腫脹的位置被主治醫師仔細的檢查一遍又對著拍出來的片子觀察過,  的出的結論跟周朝年說的差不多。

        主治醫師不知道周朝年的身份,  但是這樣的男人光是站在旁邊就已經會給人造成極大的壓迫感。

        他原本以為這樣的人會不太好接觸，但是沒想到對方的表情雖然有點冷,  但是說起傷勢簡直不遜于他們專業科的醫生。

        一般專業性的術語家屬都聽不太明白，但是這個男人卻能夠清楚的知道，甚至還提出一些專業上的問題,  嚴謹的態度和氣勢讓主治醫生都不敢放松心態。

        診斷結果跟周朝年預判的差不多。

        “右小腿有輕微的骨裂現象，腫脹，淤血都是由于皮下組織和血管破裂引起的，后期可能還會伴隨灼燒感和疼痛。”

        “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這段時間不能做劇烈運動，以靜養為主。”

        等一切結束的時候,  蘇彌的小腿上已經被夾板外固定住，再被送到病房里，這樣的外傷需要住院觀察三天。

        病房里只有周朝年和蘇彌兩個人,  護士小姐姐送消炎藥水進來時,  除了例行詢問以外,  一刻也不敢多待的出了病房。

        周朝年站在病床前，看著小姑娘手背上扎進去的針頭，針管里回流了一點鮮血,  她不安的動了動，大概是牽扯到腿上的傷口，喉嚨里發出急促的呻，吟，很低也很快就被她壓下去。

        嘴硬又一根筋簡直就欠收拾，只是不是現在。

        他轉身在病房里轉了一圈，才重新走到病床前，靜默的看了她一會，直到面前的小姑娘又不安的動了一下，仰起臉看向他。

        周朝年才開口：“怎么弄的？”

        雖然已經知道了全部過程，但是他還是想聽她親口告訴自己。

        就像嚴厲的家長在詢問做壞事的孩子，怎么把自己弄的這么狼狽一樣的語氣。

        蘇彌老實的回答：“架子倒了，寧樂就站在旁邊，我沒想到會砸到自己。”

        周朝年的臉色不太好。

        蘇彌的聲音也越來越低，話音落下的最后又加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她對不起自己什么？

        簡單的一句對不起根本無法打消他胸口翻涌的情緒。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喜歡和道歉都可以說的無比坦然。連目光都清澈見底，好像只要這樣說了，別人就應該輕易的原諒。

        他甚至都沒辦法確定她對自己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蘇彌還想開口解釋，這時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蘇彌和周朝年的目光同時看向門口的方向。

        蘇謹言白著一張臉，喘著粗氣站在門口停了一下，接著就大步的跑進來，身后還跟在在樓下接他的陳琦。

        蘇謹言跑到床邊，仔細的打量床上的蘇彌，還不停的用手去檢查，嘴里不停的念著“疼不疼，疼不疼？”最后目光在她的腿上停留了一會，才抬起頭眼眶泛紅的瞪著蘇彌。

        第一次用這么嚴厲的語氣說道：“以后再這樣，我就真不要你了！”

        就跟小時候一樣，恐嚇的語氣，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妹妹更聽話一點。

        這句話就像一種無力打破的咒語一樣，深深的刻在蘇彌的腦子里，每當蘇謹言這樣說的時候蘇彌都會擔心蘇謹言說的是真的。

        那時候她還太小，根本分辨不清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惶惶不安的亦步亦趨的的跟在蘇謹言的身后，就怕真的想他說的忽然就把她丟了。

        她努力的聽話，變成乖巧的妹妹，就連自己喜歡上一個人都不敢跟蘇謹言說。

        現在她已經不是小時候了，她知道蘇謹言在緊張她，而且是非常生氣。

        最后，卻只能重復剛才對周朝年說過的話，對蘇謹言說道：“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么用！要是你出什么事情，你想過我沒有！”

        “蘇彌，我告訴你，你以后要是再敢這樣嚇唬我，我就真不要你了！聽到了沒有！”

        顯然是真的嚇的不輕，連蘇彌的名字都叫了出來。

        蘇彌也紅著眼睛，握住蘇謹言的手，不停的安慰收到驚嚇的蘇謹言：“對不起，哥哥。”

        “是我不好，以后不會了，請你原諒我好不好……”

        陳琦多少知道一點蘇謹言以前家里的情況。

        爸媽就是出意外去世的，只留下兩個還沒成年的兄妹，哥哥帶著妹妹一直到現在。

        蘇彌安慰的語氣和動作，顯然是非常熟練的。

        陳琦忽然有點在想，他以前受傷的時候，也是這樣安慰別人的嗎？

        恐怕不光不會，還會暴躁的想把周圍的人都暴走一頓。

        陳琦沒有親妹妹，表妹什么的倒是有，只是不太親近，但他也大概知道蘇謹言這樣對待自己妹妹的方式，有點不太對。

        恐嚇什么的，嚇唬孩子呢……

        雖然他也會恐怕別人，但是動不動就扔掉，再看看小姑娘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了都不敢哭出來，蘇謹言就是這樣照顧自己妹妹的？

        蘇謹言這神經到底是有多粗啊……

        看的陳琦都想揍他了，不知道為什么，陳琦的目光忽然看向周朝年。

        此時周朝年的目光斂著，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看不出來，剛才一路上情緒外露時滿臉陰郁的神色。

        那股奇怪的感覺又上來了……

        憑他男人的直覺，總覺的這件事不簡單。

        一旁的周朝年看著小姑娘被蘇謹言抱在懷里，明明已經被弄疼了，卻還不停的在安撫蘇謹言的情緒。

        蘇彌下意識的看向周朝年的方向，敏感的察覺到他好像跟剛才不太一樣了。

        病房里冷色調的光落在周朝年的身上，好像連他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冷凝起來，連眉眼也被印上一個深深的光影。

        周朝年剛才是不是要對她說什么？

        這時，寧樂跟著裴璐也趕來病房，兩人也都被嚇的不輕，尤其還是親眼看見整個過程。

        寧樂完全沒注意到旁邊的陳琦，一疊聲的對蘇彌說著對不起，連裴璐也是。作為社團的負責人，這件事她也有責任。

        整個房間頓時變成的道歉現場。

        蘇彌安慰了所有人，獨獨沒有周朝年。

        沒過多久，友人和顧行衍還有裴鈺也趕了過來。

        外面的天色早就暗下來。

        見蘇彌沒有大礙，一群人堵在病房里也不合適準備離開。

        蘇謹言在護士的提醒下，準備開車回去拿點蘇彌用的日常生活用品。友人見他這幅驚魂未定的樣子，索性開車送他回去。

        離開前還托付病房里人看著蘇彌，不讓她跑出去。

        蘇彌看向自己被固定的小腿，就是想跑她也跑不了。

        裴鈺帶著裴璐回家，顧行衍還要回學校，最后病房里就只剩下蘇彌，寧樂，陳琦，和一直沉默的周朝年。

        病房很大，還有一個小型會客廳。

        四個人除了兩個女孩子偶爾說話，再也沒有多余的聲音。

        陳琦看了看周朝年，那股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個時候了周朝年還不走嗎……

        他可不像是會關懷病人的人……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陳琦忽然一手抓住寧樂的后勁，就跟提起一個小雞崽子一樣。

        寧樂嚇得扎掙大叫：“你想干什么！這里還有人！”

        陳琦：“……”

        他想干什么？這個豆芽菜還好意思問，他都想問問這個豆芽菜對自己都做了什么！

        想起別墅的那一晚，陳琦也顧不得寧樂的掙扎，雙手困住她的腰直接扛在肩膀上，最后惡狠狠的說：“干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

        “你快放開我，你這樣我要報警了！”

        “你報警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準備跟警察叔叔怎么解釋，你那晚都做了什么！”

        “……”

        最后病房里只剩下她和周朝年兩個人。

        窗戶上已經凝上一層霧氣，看不清外面也聽不見外面有什么動靜。周朝年坐在沙發上，看了眼墻上的時鐘，十一點剛過。

        滴答滴答的指針在規律的走動。

        那些止痛消炎的藥水也都暫時掛完了。

        周朝年拿出手機處理白天丟下的事情，偶爾也能聽見床上傳來的細微的動靜。

        他知道床上的小姑娘因為傷口疼，所以即使到了這個時間點點也絲毫沒有睡意。

        簡短的幾個電話還有視訊后，周朝年才掛斷電話，回過頭就看見床上的小姑娘正看著自己。

        他站起來走到床邊，倒了一杯水才問：“喝水嗎？”

        小姑娘乖巧的搖頭，然后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時才說：“我不渴。”

        周朝年把水杯放在病床邊的柜子上，又坐回沙發上。好像只是過來問她要不要喝水，并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他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在看向這邊。

        恍然間，這樣的夜晚兩人曾經也經歷過。

        那時候他問：“喝水嗎？”

        小姑娘也是搖頭并沒說話，只是全程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那樣的目光就跟此時一樣，沒有任何遮掩，能清楚的看見里面屬于少女的羞怯和好奇，只是現在多了一絲委屈和難過。

        還有一刻鐘就要到十二點。

        他問：“不想回去？”

        她說：“不想。”

        大膽而直接。

        那些畫面和此時重合，周朝年手上的工作也沒辦法在繼續下去了，準備出去找護士看還需不需要再繼續掛水。

        他坐的是單人沙發，沙發的位置有點偏側一點對著病床。

        剛有動作就聽見病床上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知道小姑娘是不知死活的下床了。

        他應該出聲制止但是卻始終沒有開口，好像是在跟自己較勁，理智和怒火在胸腔里翻涌。

        直到小姑娘踉踉蹌蹌的一路蹦到他身后，周朝年的呼吸跟外面的霧氣一樣凝住了。

        喘，息聲漸漸變的平緩。

        周朝年準備嚴厲的指責她的不對，讓她知道自己的怒火，就算她因此變得殘廢也不會有半分心軟。

        “回……”

        “周朝年，我很疼……”

        孩子式的耍賴的行為，只會跟他說疼。

        周朝年的身體僵在沙發上，明明可以輕易推開對方的動作，但卻動也沒有動。

        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柔軟的身體趴伏在他的后背上。伴隨著呼吸還有一點點潮，濕滴落在他的脈搏上，帶著灼人的溫度。

        周朝年完全不能動彈，仿佛他才是那個受傷不能動彈的那個人。

        小姑娘柔軟的身體又往他身上壓過來，薄薄的一層病服沒有任何阻礙的貼合在他的后背上。

        雙手也從背后繞過來，摟住他的脖子，兩人的身體牢牢地貼合在一起，呼吸交融。

        她說：“周朝年，還有一刻鐘才十二點……”

        她以為他要離開，所以才連腿上的疼也顧不上，耍賴一樣抱住他。

        周朝年的手指輕輕地動了一下，緩了片刻才開口：“所以呢？”

        “你說過，可以待到十二點的……”

        那時候他說的是她可以待到十二點，但是最后發生了什么？

        她的嘴唇就貼在他跳動的脈搏處，心臟貼著心臟，毫無章法的蹭著。

        他問：“知道我留下來會發生什么嗎？”

        她的嘴唇顫了一下，下一刻手也往里摟緊幾分，回：“知道。”

        這一次，蘇彌清楚的知道蘇謹言隨時都會進來。

        可是比起被蘇謹言發現之后的怒火，站在人群里一言不發的周朝年更讓她難過。

        躲著，只是覺得羞恥而已。

        這些所有的加起來，都及不上喜歡的程度。

        蘇彌閉上眼睛，呼吸輕顫地說：“我喜歡你那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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