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勸不了

尹玉堂正要開口，卻被“已經和離”四個字壓到心臟微微發疼，說不出話。

和離書還放在他身邊，他以為自己可以自欺欺人，卻不想江顏直接將話題挑明，連機會都不給他。

江顏微微歪頭，彎著眉眼，笑容晃眼，她道，“哦，我知道了。尹中書該不會是怕我謀反，所以才在邊疆留這么長時間的吧？”

“并非如此。”尹玉堂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卻見江顏薄唇輕啟，吐出一句更傷人的話來。

“那尹中書，為什么要留在邊疆呢？邊疆還有什么值得尹中書留戀的地方嗎？”

江顏歪著腦袋，神色里仿佛真的有些困惑不解。

她看著尹玉堂的眸光一點點暗淡下去，濃郁到幾乎將她淹沒的悲傷籠罩他的眸子，眼圈甚至都有幾分發紅。

江顏尋思著自己好像也沒說什么太過分的話。

好半晌，尹玉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出口的聲音沙啞又帶著幾分顫抖，“臣一月后，便回長安。”

江顏頷首，語氣輕快，“那我到時候敲鑼打鼓送尹中書走。”

等尹玉堂轉身離開看不見身影，裴縱才上前一步，咂舌道，“阿顏，你這也太狠了。你就真的對他一點兒感情都沒有了？”

她聽江云瑾的意思，還以為江顏就是耍耍脾氣，尹玉堂還有能把人哄好的一天。

結果可倒好，人家江顏就沒打算讓他哄好。江顏抿唇，半晌才回頭來，看向裴縱笑道，“我都已經和尹中書和離，再對人家有感情，是不是有點兒過分？”

裴縱看看她，最終還是沒說話。

江顏自己可能都沒發現，她的眼圈和鼻尖，都有些許的紅。

圖什么呢。

裴縱在內心嘆氣。

看著江顏這樣，裴縱也沒好意思繼續給江顏上課，讓她專心“復習”一下今天的內容，裴縱就找個借口，給她自己留下一個空間。

現在的江顏大概想一個人靜靜。

說來，江顏對尹玉堂還真是心狠。

裴縱這么想的，便也這么說出來。

在她對面坐著給她倒茶的人，是江云瑾。

“太女誤會了。”江辰一邊給她倒茶，一邊語氣隨意地笑笑道，“阿顏那不是對尹玉堂心狠，是對她自己心狠呢。”

這妮子遇見別的事兒都坦坦蕩蕩說干就干，獨獨遇見感情的事兒瞻前顧后，連句喜歡都不敢明明白白的說，卻偏要對自己這么心狠一刀兩斷。

見裴縱一臉不明白，江辰耐心地解釋道，“阿顏趕尹中書回長安，十有八九是怕他再待下去，她自個兒真的心軟，原諒他。”

這話裴縱就沒法接。

要說讓江顏不原諒他吧，她來往大夙南川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瞧見尹玉堂為個人這樣，明擺著就是將江顏放在心尖尖上的。但要說勸江顏原諒他吧，就尹玉堂的那番行徑，她是真開不了這個口。

沉默半晌，裴縱就只是幽幽地嘆口氣。

“太女是不是覺得，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江辰心情甚好，他這種憋屈的滋味兒，可算是有人能嘗嘗了。

他都憋屈好長時間了。

裴縱剛要接話，突然意識到什么，轉眸看向江辰，揚眉問道，“江統領是打算勸，還是不勸？”

“不勸。”江辰答得干脆，他抬眸道，“阿顏性子犟得很，勸不動的。”

越勸，反而月可能會有反效果。

“那怎么辦？”裴縱皺眉。

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錯過？

江辰摩挲著茶杯，神態老神在在，他提起自家妹妹，神色里還有些驕傲，“顏顏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好說話得很。但一旦遇見她自己鉆牛角尖的事兒，就怎么都繞不出來，誰說也不信，能活生生將人氣死。想讓她回心轉意，只能是她自己想通。”聽他的意思，好像是不打算勸了。

“和你們這個年代不一樣，我和阿顏出生長大的那個年代，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如果妻子覺得不滿，可以主動提出和離，如果有理有據，誰都不能攔著。”江辰面前的茶杯空下半碗，他看著裴縱茫然，便解釋道，“阿顏是抱著那樣的心態，心悅尹玉堂的。”

裴縱聽明白了，江辰是沒打算勸，甚至打算勸分不勸和。

她到底忍不住，“江統領，你可想好了？尹玉堂不管如何，姑且還算是個好人。過這個村兒……以后阿顏再想找個這樣的夫郎，怕是也不容易。”

她私心還是偏向于勸和的。

“太女想勸和。”江辰也聽出來了。

“尹玉堂算是個坦蕩的好人。”裴縱也沒反駁，她微微一頓，聲音低啞地開口道，“阿顏那副樣子，也確實招人心疼。”

她是舍不得江顏掉眼淚的。

江辰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慢條斯理地道，“坦白講，讓我去勸和，我是不太甘心的。”

他捧在心尖上的寶貝妹妹，讓人傷成那樣，他還要去給尹玉堂做說客，他是萬萬不甘心的。

但……

換個方向，倒也不是不行。

“江云瑾。”裴縱看出什么來，一雙鳳眼斜著瞥他一眼道，“別賣關子。”

“我自己的妹妹，我不會勸的。但為阿顏勸勸別人，倒不是不行。”江辰勾著唇角，問她，“太女要不要一起？”

……

尹玉堂的房門被敲開時，他正站在窗邊。寒冬臘月的天吹得他渾身冰寒，聽鶴見說有人來時，甚至連身子都轉不動。

“鶴見。”尹玉堂輕聲喊他，“扶我一把。”

入手冰寒，鶴見眼都跟著有些紅，他拿著旁邊的披風給尹玉堂披上，低聲道，“您這又是何苦呢……”

尹玉堂微微搖頭，并未說話。

裴縱和江辰在正堂等著他。

兩人似乎是在說什么有趣的事情，各個唇邊都染著笑意，江辰瞧他進來，還特意打個招呼道，“尹中書來的這么慢，我是耽誤你什么事兒了？”

尹玉堂搖頭，“江統領找我？”

他的聲音仍有些啞。

“太女難得來一次，想來找尹中書敘敘舊。”江辰是不急，心情甚好地賣著關子，“這不，就尋你來了。”

“江云瑾。”

裴縱咬牙切齒地喊著他，尹玉堂不急，她都跟著著急，她一眼瞪過去，惱道，“你能不能不賣關系？你們大夙的男人怎么也這么婆婆媽媽？”

尹玉堂斂眸不語，知道兩人來的另有深意。

“行吧。”江辰懶洋洋地用一只手撐著下巴，看著面若寒霜的尹玉堂，問道，“你知道阿顏為什么想讓你走嗎？”

一句話問的尹玉堂心尖兒一顫，他啞聲開口，“縣主不愿見我，也是人之常情。”

他留在邊疆的這段時間，似乎什么都沒做。

以往江顏是不和他生氣的，即便惱火，也是佯怒。跟他討要一個抱抱，要一個吻，便能哄的江顏笑顏如花，眉眼間都帶著光亮。

他知自己做錯了，哄過了，也道過歉，他不知自己還能做什么。

但江顏不肯原諒他。

江顏仍與他笑，與他說話，像是對其他尋常任何一個人一樣，卻獨獨將對他的溫柔愛意與耐心盡數收回，半分都不再泄露。

但眼里好像沒有光了。

“阿顏這孩子像小野貓，就你們說的貍奴。你對她好，她肯定過來蹭一蹭你，撒撒嬌。但你要是哪天心情不好，無緣無故打她一巴掌，她能跑出八百米。你給再多吃的玩的哄她，她也不過來。一個月能過來吃口東西，兩個月能對你喵兩聲，想讓她重新對你撒嬌打滾，可能得個一兩年十來年。”

江辰像是想到什么，彎起眉眼來，輕聲道，“尹中書要是沒這個耐心，便趁早回長安吧，邊疆要打仗了，別傷著你。”

要么怎么說是兄長呢，說是來勸和的，結果還是帶著股氣兒。

裴縱在心里嘆口氣，覺得自己來的作用可能是看著兩人別打起來。

尹玉堂抿唇半晌，才低聲開口，“縣主大抵……是不想見我了。”

“你腦子是進了一護城河的水嗎？”裴縱都忍不住，她恨不得晃蕩晃蕩尹玉堂的腦子，看看在想什么，“阿顏對當真討厭的人是什么態度，你是沒見過？”

若當真是江顏不想見他，怕是連個好臉色都不會給，更不用說是像如今這般。

江辰瞧著他抬起頭來，眼底浮現出幾分希望。

江辰毫不留情地一盆冷水澆下去，“打一巴掌能哄好，但若是想要她的命，這能不能哄好，我也就說不準了。”

他真的叫不準。即便能看出江顏還喜歡眼前人，卻也不知她最終會做什么樣的決定。

尹玉堂抿唇半晌，倒是禮數極其周全地對他行一禮，鄭重道，“多謝。”

他先前大抵沒有想過，會有一日要靠著江云瑾解圍。

“就當是還你的救命之恩。”江辰擺擺手，漫不經心地道，“我言盡于此，至于阿顏……那孩子犟起來，我也勸不動。”

尹玉堂垂眸半晌，才道，“無論如何，都是我該得的。”

此刻，話題的主人公正在柳慈的房間里坐著，也不說話，就干坐著。

柳慈猶豫半晌，才終于將自己好奇已久的話說出來，“縣主……奴可是，像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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