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綿在空中調出三種色之后，空中幻象不住顫動，嘩一聲，破了。

        那白骨寬袍的妖怪模樣耶嘎啦嘎啦作響，骨上裂開一道痕，而后四分五裂，片狀落地。

        在那白骨之中的原型，原來是一條小小的青蟲。

        這是問妖的真身。

        身側，俞清隨前跨一步，以極快速度從劍鞘里抽劍而出。劍身也是黑色的，暗帶寒光。

        嚓，劍光一閃。

        問妖軟弱的身型根本來不及逃離，就被從中劈開。

        俞清隨身影靈動，出劍宛若游龍。

        劈裂的問妖的軀體被分成利落筆直的兩道，沒撐過兩秒，便在空中消散，無影無蹤。

        然而下一刻，林綿就覺得一道身影向自己過來。

        對方一只手抓著自己的肩膀，以一種難以抵抗的力將他向后推——咚。

        一直讓林綿的背抵到墻上。

        俞清隨按著他，修長身形的影子攏在林綿的身上。

        他很快地垂首。

        臉貼地極近，發絲掃到林綿的眉睫，癢癢的。

        那對幽黑的眸子盯著林綿的，聲音幽冷如冰。

        “今日之事，絕不可對外人提及。”俞清隨說。

        林綿嚇得整個人都塊陷近墻里了，別說提不提及，他只覺得保命要緊。

        “不提，我什么都不知道。”

        “當真？”

        “當真，絕對當真。”

        “若是有人問你今日發生何事，如何回答？”

        “我暈過去了，什么也不知道。”林綿很上道地回答。

        “還是刨根問底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死也不知道。”

        “這樣說便也好。”俞清隨這按在林綿肩上的手這才略微松了一松，“總之你記得，決不可為外人提起，否則……”

        句尾被拉長，滿含威懾之意。

        林綿趕忙說好。

        他十分謹慎地看著俞清隨，對方滿面不快，神情懨懨，與從前仿佛不是同一人。

        他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晏葉門的大師兄什么風雅溫和、彬彬有禮，全都是他裝出來的假象。

        ——林綿確實見過有人喜歡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分完人模樣。

        可以說是對自己的形象有著完美主義的訴求。另一方面，可能也是臉皮太薄，或者說執念過深……

        這種人實際總是陰暗孤冷，異常可怖。

        林綿現在看俞清隨就覺得自己像在看一條美人蛇。

        而他可能就是不小心看到美人蛇蛻皮的倒霉蛋。

        他一頓腹誹還沒誹完，美人蛇又側目：“你跟我回晏葉門吧。”

        林綿艱難抬頭：“我跟你……去晏葉門？”

        “來溪學府一期招生十二人，每個宗門應出四人。如今晏葉宗門弟子不夠，靈石為你所壞，不好再測別人。只能選你了。”

        只得很勉強。

        “……”

        林綿覺得不是這樣簡單。

        美人蛇只是害怕他走后自己會亂說話而已。

        篤——

        酒鋪的門被推開了。三位青衣道人一其鉆進店內，驚慌地呼喚他們大師兄。

        “俞師兄，可算找到你了！”

        “你說村中有妖氣之后就匆忙離開，我們幾個忙著收東西，追也沒追上，一回頭就見不著你了！”

        竹竿道人看了下酒鋪里亂七八糟的狀況。

        “妖——已經解決了？”

        俞清隨從林綿身邊撤步出去，溫和答道：“已經沒事了，是問妖。”

        三個師弟瞪大眼：“啊？——問妖，這種奪命惡妖怎會來這樣的村莊？”

        他們看著倒在地上的蔣三：“誒喲，那已經有人受襲擊了嗎。”

        俞清隨說：“沒有，那人修養一段時間便會康復。問妖已經斬除了。”

        三位道人看上去確實安心許多，開始恭維俞清隨能力高明，斬妖除魔，為民除害。

        自然，他們三位誰也沒瞧出眼前師兄是個什么樣的妖魔。

        俞清隨忽然朝林綿肩上輕輕一拍，又將林綿一身雞皮疙瘩又給拍了起來。

        “對了，這是新選入門的弟子。”他介紹說。

        三位道人一看，好生奇怪。

        “咦，這不就是方才毀了兩塊靈石的小兄弟嗎？”

        “俞師兄，雖然這少年有些資質……但以咱們門內的要求，那是大大不足呀。雖然說靈石已損壞，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倉促……”

        俞清隨問：“師父說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三人相互一視，將師父的話背了出來。

        “修道之人，最要緊的便是心術要正，以正為念。”

        “不錯。這少年在我未趕到的時候，為了救那地上的男子，赤手空拳與問妖斗智斗勇。雖然無法獲勝，卻是勇氣可嘉。因此我認為他有修道之人所需的最重要的東西。”俞清隨扯道。

        三位道人聽這般解釋，便明白了。

        大師兄說的準沒錯！

        因而待林綿語氣都柔軟許多。

        “小師弟，我是祝陽鴻，在宴葉門排第三。你叫什么？”竹竿師兄問到。

        “林綿。”

        “我是富平，你四師兄。”矮胖師兄道。

        “我叫張治慧，是你五師兄。”

        “晏葉雖是正經宗門，不過門內人之間，禮教約束并不嚴格。小師弟不必拘束，隨便一些就好。”祝鴻陽又說。

        俞清隨也垂眸，外人看不見他表情，因而笑得冷冰冰的。

        “師弟日后在師門要好好聽師父的話，不可頑皮搗蛋，知道么？”

        林綿輕輕抬眼皮，翻眼看著俞清隨的假惺惺的臉。

        “是，大師兄。”

        師兄，你不去拿奧斯卡，在這修什么仙？

        只是對于林綿來說，去仙門自然比待在這個窮鄉僻壤好上許多。所以他也就答應下來了。

        “我們今晚就啟程趕路，明日就能到來溪學府。”祝鴻陽道。

        當晚，被問妖吸了魂的蔣三堪堪地醒了過來，一醒來就被人扶著來到村口，給忽然要離開的孤兒林綿餞行。

        林綿這孩子無依無靠，除了長得好看以外沒啥優點，一向是默默無聞。然而然而忽然說要走，想到在村里生活這么多年，許多村人也對他莫名生出些留戀之情。

        于是村民們都聚在村口，一個接一個想和林綿好好道個別。

        每日在村口賣茶葉蛋的婆婆聲音嗚咽地送上一大籃茶葉蛋：“小綿，道修路苦也遙，你定當注意好身體。”

        “再會。”林綿說。

        只可惜穿來的林綿沒有那樣多感情，接過茶葉蛋籃子拿了一會兒，就嫌重和幾位師兄分享了。

        分到大師兄那里時候，高貴溫婉的師兄本是想拒絕的。

        林綿露出張單純笑臉，一臉茶意地看著俞清隨。

        “這是我第一次拿出一點東西孝敬師兄們，不過只是不好的茶葉蛋而已，師兄，你應該不會嫌棄吧？”

        溫婉俞師兄臉上帶著刺繡縫出來一般的笑意，將那茶葉蛋拿過來了。

        其他師兄都沿路上吃了，但俞清隨是不會做出在路上邊走邊吃東西這樣的事的。

        他纖纖玉指捏著那茶葉蛋捏了很久，到最后才將那東西交給富平，美其名曰看你喜歡，讓給你了。

        蛋殼上已經布滿裂紋。

        不知道為什么，林綿的心情瞬間好了不少。

        他們一路上穿過山谷窯洞，濃林山巖。到了一水渠邊，俞清隨忽然停住腳步，頭抬起望向天空，微微蹙眉。

        不自然的聲音。

        “大師兄，怎么了？”祝鴻陽問。

        “不妙。”俞清隨蹙眉道。

        山巖中隱隱傳來什么東西哭喊的聲音。

        又有妖靈作祟。

        也不知怎得，這片山谷本來十分平寂，長日都是安安靜靜的。

        今日竟兩連遇到妖魔，這事實在非常罕見。

        莫非妖族又蠢蠢欲動，決計做些什么惡行了么。

        “祝鴻陽、張治慧，隨我去。”俞清隨交代，“富平，你帶小師弟去來溪學府。”

        富平性子悶，點頭沉沉說了聲好。

        于是俞清隨與祝、張兩師弟一同御劍。

        只見三人的仙劍同時出鞘，俞清隨的是一把黑色的劍，祝鴻陽是赤劍，張治慧卻是把普通的鐵劍。

        三人御劍，劍端微微抬升，即時踏于劍上。兩個師弟都顯得不那么平穩，雙手長著用以維持平衡。而俞清隨踏劍，卻如履平地，兩袖清風。

        劍身朝空中起飛，他那道微微的身影彷佛真的騰云駕霧，一會兒，便化作一道黑色的線，消失在空中。

        據說御劍是因為劍中有移動陣法，于是可以向天空飛行。

        在過去林綿看過的為數不多的古裝劇里，御劍的場景當然不在少數，然而不是經費不足搞出個摳圖效果，就是特效太多騰云駕霧，弄得仙家不仙，反倒花里胡哨，像臺上戲子。

        這時真正看了俞清隨御劍，林綿才算明白了，這修仙的魅力到底在何處。

        原來御劍不是左右搖晃，宛如踏個沖浪板。亦不是光芒四射，奪人眼目。

        御劍是輕輕踩于劍上，整個人仿佛與劍身合二為一，自帶一身仙氣。

        他看得愣了幾秒，心里忽然產生一種莫名的欲|望。

        這大師兄表里不一是真的表里不一，可怕是真的可怕，但瀟灑也是真的瀟灑。

        我何時也能這般在天空中御劍而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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