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雪和項憶涼率先走了進去，柳絮扯著趙安之的袖子也踏進了縣主府的大門。

        縣主管航經下人通報，此時已經親自來迎接他們幾個了，卻在看到柳絮時愣了一下，在心里感慨御玄宗的厲害，年紀這么小的都已經能出島降妖了，真是了不得。

        管航抬手行了一禮：“現在天色已晚，我讓下人先給幾位仙者收拾幾間客房，一切事宜等明日再議。”

        項憶涼頷首點頭：“如此也好，那就麻煩管縣主了。”

        管航卻連連擺手：“誒，不麻煩不麻煩，是我麻煩仙者們才是。”

        項憶涼再次頷首：“哪里，管縣主客氣了，降妖除魔是我們御玄宗的職責。”

        管縣主也再次擺手：“仙者真是太謙虛了。”

        ……………

        柳絮在心里細細咀嚼他們地談話，覺得兩人這樣地客套實屬沒有必要，縣主請他們前來捉妖，然后給他們安排住宿難道不是應該的嗎？為什么還要這樣麻煩來麻煩去的？看來做人要學的東西可真多。

        趙安之聽到她地嘆息聲，重新彎腰抱起她，問：“怎么了？”

        柳絮皺皺鼻子，低聲在他耳邊吐槽：“做人真難，明明可以一句話就解決的事情，他們為什么要在這里說上半天呢？”

        趙安之沉思了一會兒，低聲給她解釋：“這就是人之常情，就好比兩個人見了面，其中一個人問吃了嗎？另一個人回吃了。然后之前的那個人就會問要不要來我家再吃點？另一個人接著回謝謝不用了。你看這就是很沒有必要的客套，但人們卻樂此不疲，每次在飯點碰見熟人都會你來我往的問候上這么一段。”

        柳絮被他這一大段話繞的有點暈，滿腦袋都是吃了嗎吃了。

        趙安之見她苦惱地直撓后腦勺，忍笑撓撓她的小下巴，說：“你也別糾結那么多，等你以后接觸的人多了，自然就會明白這些話的含義。”

        柳絮也抬手撓撓趙安之的下巴，問：“這個是什么意思？”

        “這個呀……嗯……”趙安之也就是隨手的一個動作，此刻被追問，他還真有點不知從何解釋了，糾結半天，他眼神一亮，說：“這個是表示對人友好的意思。”

        “真的？”柳絮突然笑的燦爛，那她學會了這個動作是不是就可以像慈航真人說的，活的和人一樣了？

        趙安之艱難地點頭：“不過，你不可以隨意對別人做這個動作。”

        柳絮地笑容瞬間消失了：“為什么？”

        “因為……”趙安之腦子飛快地轉著，很快就想到了能搪塞的理由：“因為，這個動作只有我們掌門弟子懂。其他人修行不夠，還不懂這些。”

        柳絮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看來做人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那邊，項憶涼終于和管縣主客套完了，開口喊趙安之他們。

        趙安之懷里抱著柳絮，跟在他們身后，經過垂花門，他們四人被仆役帶到了北苑，北苑共有四間房，都已提前收拾妥當。

        房間共分為東西四間，四人站在庭院里，趙安之把柳絮放下。

        剛才忙著和管縣主客套的項憶涼這才發現柳絮還在，于是問：“老四，你怎么不把人孩子送回家？跟著我們多危險！”

        秦如雪立刻跟風附和：“就是，也不怕她父母著急。”

        趙安之解釋：“她沒有父母，無家可歸，等我們這次完成了任務，回去的時候就把她帶上吧。”

        “你可有問過師父的意見？”項憶涼蹙眉，這件事可大可小，貿然帶個小姑娘回去，師父不追究還好，若是不同意她入島，追究起責任來，他們三人都是要受罰的。

        趙安之垂眸看看柳絮，微微扯動唇角：“到時再問師父意見也不遲。”

        項憶涼嘆氣，也不再說什么，反正師父最疼趙安之，只要不是彌天大錯，師父都不會深究他的責任。

        秦如雪揚了揚凌厲的眼角，撇撇嘴角：“是啊！反正掌門師祖最喜歡你了。”

        柳絮扯扯秦如雪的袖子，仰頭望著她。問：“掌門為什么最喜歡趙安之？”

        “我又怎么會知道掌門的心思！”秦如雪用力扯回袖子，抬腳走向最西邊的房間。

        對于秦如雪的任性，項憶涼只能搖搖頭，抬步走向最東邊的房間。

        柳絮仰頭看向趙安之，滿臉疑惑。

        趙安之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他早已聽習慣了這些話，因為被掌門偏愛，宗中很多弟子都因為嫉妒而看他不順眼。

        柳絮對于他的平靜十分不解，就連她都聽得出來秦如雪語氣里的不善是針對趙安之的，可為何自己在他臉上沒有看到任何惱怒地情緒？

        趙安之指向秦如雪隔壁那間房：“今晚你就在那間房住下，對于你說的關于慈航真人地指引，等了結此事后，我會帶你回御玄宗，師父自會定奪此事。”說著他便抬腳走向了項憶涼隔壁那間房。

        柳絮之前也在他們地談話中知道了他們是御玄宗的弟子，她剛下山就遇到了和御玄宗有關的人，她想或許諸天神佛真的看得見她的虔誠吧。

        很快他們三人房間里都亮起了燭火，柳絮也抬步走向屬于自己的那間房，她還從未使用過燭火，在華山頂時，有月亮和星子的照耀，她根本不需要借助任何照明的燈火，而且她本來在夜晚就能看見事物。可既然要融入人族，那還是從瑣碎的事情開始吧。

        柳絮進入房間后，打開《六界萬年錄》尋找夜晚照明的工具，上面推薦她用雁足油燈，蠟燭，或者柴火。

        柴火？柳絮想到了八年前的那場林火，心里還是有些后怕。

        她在屋里巡視一圈，發現桌子上放著一盞雁足燈，她彎了彎眼睛，抬手施法點亮了油燈。

        她再次打開《六界萬年錄》，施術法讓它映照在房間里的每一件物品上，查看它們的作用以及名字。

        那個有著五個扇面上面寫著詩詞的叫做屏風，是放在床鋪前用來阻擋隔絕隱私用的。放油燈的是桌子，可以用來吃飯或者放茶具器皿。靠墻的那個寬而長的叫做床，上面放著的是被褥，還有床頭那個方方長長的東西叫瓷枕，這些是人用來睡覺的物品……

        柳絮把所有物品查看完畢后，收起《六界萬年錄》坐在床邊愣神了片刻，再次感嘆做人的不易。她一心想要回歸的仙界，不知道是不是也如同這人界一樣繁瑣復雜。

        漆黑的夜晚，萬籟寂靜。

        柳絮躺在床上縮成一團，一片白光閃過，床上便只剩下一條柳枝靜靜躺在那里。

        長夜漫漫，她做了一個夢，夢里是戰火紛飛的修羅場，有三個種族正在廝殺著，原本寧靜的仙境，現在只有戰火四起，一副破敗景象。

        “小心……”她還來不及提醒身著白色戰袍的那個將士，他就已經被一個身著朱紅色戰袍的將軍給砍了個灰飛煙滅。

        緊接著又來一位著白色戰袍的將士和那朱紅色戰袍的將軍廝殺起來，不消片刻也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響起，柳絮被驚醒，瞬間恢復了人身，她抬手捻訣為自己幻化了一身淺紫色的衣裳，就跑向門口去開門了。

        門口站著趙安之，他已經換下了昨日的那身道袍鶴氅，今日的他只著了一身青藍色的對襟袍子，腰間束著一條灰白色的鞶革。

        趙安之垂眸問她：“昨晚睡得可好？”

        柳絮想起了夢里的戰火紛飛，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如果當初自己在仙界就已經修煉成人，會不會也在那場大戰中被紅袍將軍給砍個灰飛煙滅？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自己當初的懶惰了。

        “沒睡好？”趙安之見柳絮眼神茫然，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柳絮甩甩腦袋，甩走那些思緒，仰頭看著趙安之：“我睡得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趙安之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東西兩頭的兩個房間這時也打開了門，項憶涼和秦如雪前后走出房間，兩人今日也未穿昨日的那身鶴氅，想是為了掩妖耳目吧。

        項憶涼笑容和煦地看向趙安之：“難得你今日沒有睡懶覺。”

        趙安之眸色微動，扭頭看向別處。他本也不算懶，可大概是宗中其他弟子都太勤快了，對比之下，他就成了整個御玄宗里最懶的弟子。

        師父倒也沒有因此怪過他，只是語重心長地說過一句：你本天資聰穎，奈何勤奮不足。

        趙安之曾讀過一些六界史書，知道人族的壽命是最短暫的，每個人都逃不過輪回之苦。幾十年的短暫光陰，有的精彩有的平庸，但死后魂魄都要飄到鬼界去的，奈何橋頭一碗孟婆湯下肚，不論此前活的精彩亦或平庸，一切都會毫無意義，都會重新歸零，進入輪回道再世為人。

        后來有人從道法中悟出了修仙的法門，久而久之，此事傳揚開去，于是后來便有了各大修仙門派。

        數百年的傳承，人界的各大修仙門派竟也是一派繁榮景象。

        人人都想得道成仙，逃脫世俗的桎梏，逃脫輪回之苦。可很多人卻不知就算成了仙，若是肉身被毀，魂魄依然要入鬼界入輪回的。

        趙安之并不覺得輪回是受苦，能經歷不同的人生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每個選擇修仙的人都幻想過有朝一日能夠飛升成仙，所以都格外的努力，唯有他懶懶散散，對于未來的未知不強求。他也不是不努力，只是數百年來能真的飛升成仙的人寥寥可數，就連師父那樣法力高深，威望極重的人都還老老實實地待在人界，他又怎敢奢望！

        秦如雪對著紅燦燦的朝陽伸了一個懶腰，走到柳絮身邊，彎腰仔細瞅了瞅她的眉心，驚奇地開口：“你眉心這白色柳絮胎記真好看，昨日夜晚天色昏暗，我倒是沒有發現，今日一瞧著實很特別。”

        柳絮抬手摸了一下平滑的眉心，脆生生地說了一句：“謝謝夸獎。”《六界萬年錄》人族篇里曾介紹說和人族相處，面對他們的夸獎要道謝。

        秦如雪眉梢一挑，朱唇微揚：“你倒是個不謙虛的小丫頭。”

        柳絮沒聽出她話里的好壞，在心里思量了一下，正要開口，院門口有仆役走了進來，對他們四人行了一禮：“我家大人請幾位仙者去前廳用早膳。”

        項憶涼點頭道謝：“勞煩這位小哥你跑這一趟了，麻煩通報你家大人我們稍后便去。”

        仆役再次行了一禮：“不勞煩不勞煩，能為幾位仙者效勞是我的榮幸。”

        ……………

        又來了又來了，這項憶涼又要開始他的人族客套哲學了，柳絮垂下腦袋無趣地理了理自己袖口的綁帶，再次在心里感嘆項憶涼的世故，論做人的禮數他若是想認第一，估計沒人愿意和他搶。

        趙安之無意低頭看到柳絮這生無可戀的小模樣，輕笑一聲，伸手牽著她走向院門口。走時還不忘跟后面還在喋喋不休客套的兩人說上一句：“好了老三，別說那些沒用的了，小孩子都餓了。”

        柳絮甩開他的手，不悅地糾正他：“請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子，我也是有尊嚴的。”

        趙安之抬手拍拍她的腦袋，哭笑不得：“好，我尊重你的尊嚴。”

        前廳，管航已經讓仆役擺好了白粥小菜，還有各色糕點。

        柳絮本不需要吃人族這些東西的，她只需每日晨間喝些露水即可，晨間露水是最為純凈的，也能有助于她的修行。

        趙安之和柳絮經過一顆梨花樹下時，柳絮抬手施術法取了一些花瓣上的晨露裝在隨身攜帶的瓷瓶中，她還從未喝過梨花上的露水呢！聞著這清新的花香，想必味道也應該不錯。

        在她還未修煉成人時，每日早晨她的柳葉上都會掛滿露珠，她也是后來才發現華山的露水是有靈氣的，對修行很有幫助，只是不知這縣主府梨花樹上的露水是否對修行有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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