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皮疙瘩還未從身上退去，隔壁的門開了，一串輕快的腳步聲后。

        敞亮的女聲在樓道里回蕩，“小馬！你嬸今兒做了韭菜餃子，好吃的不得了啊！你快嘗嘗！”

        沒人敢應，離門近的都往后退了一步。

        門外的人還在孜孜不倦敲著，雨夜卷著潮濕的冷風和餃子的香味順著縫隙鉆進來。

        如果不是那股若隱若現的臭味，小胖子有點心動。

        花臂在社會上混的想來不怎樣，耐心存量只有芝麻那么大。

        在嬸子第三遍叫人時，推了把韓哲，“你去！”

        “啊我我”韓哲貼著倪越抖得像個篩糠。他不敢大聲說話，既怕花臂也怕外面熱情的嬸子。

        “你什么你！”花臂“嘖”了一聲，拉起人就往門邊推，“套話試試，不行就讓她趕緊走。”

        他想的簡單，現下情況不明，是人是鬼，總要有人探一下。

        至于誰去，反正不是他。

        韓哲眼淚都要出來了，看了一圈房里的人，最后視線定在姜紹身上，求救意味明顯。

        眼看花臂的手已經放在門鎖上，姜紹微微偏頭，嗓音冷淡：“回來。”

        花臂一下又不爽了，冷笑道：“怎么，想替他？也不是不行。”

        他單手拽著韓哲的衣領將人推回去，瞇縫著眼睛看向姜紹。

        另一只手還放在門鎖上，只需要輕輕一按，就能和門外的嬸子來個面對面親切交流。

        “想死就去死。”姜紹冷著臉不耐煩道，“都是404的房客，誰開門都一樣。”

        花臂放在門鎖上的手有一瞬間僵硬，他原地愣了會兒，才想起那把古銅色的鑰匙，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都他媽什么玩意兒。”

        站在門邊那股臭味更濃了，冷風從門縫里伸進來，猶如長鞭打在腳踝上，又冷又痛，腦子一下就清醒了。

        不管是什么，404所有人是捆綁在一起的，如果外面那個真不是人，冒然開門搞不好要全軍覆沒。

        花臂難得有腦子占上風的時候，他握了握拳，在姜紹面前的空氣中狠狠一揮，大搖大擺地坐回沙發上，“用你說！”

        隨后又看了眼韓哲，“真他媽不經逗，我說你還是個男人嗎？”

        韓哲是不是男人大概只有倪越知道。

        但門外的嬸子肯定不是人，直到天亮都在門外推銷韭菜餃子。

        而邊上的鄰居絲毫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從頭到尾沒人出來阻止。

        房間就那么點大，小情侶和兩個學生以及老人坐在床上，花臂占了沙發，姜紹則在窗邊的書桌前坐了一夜。

        天剛蒙蒙亮，嬸子連同其他竊竊私語消失不見。

        天地之間唯剩雨幕，洗刷著老舊的公寓樓。

        這是被困在公寓的第三天。

        天像被捅了個窟窿似的，沒日沒夜往下倒水，二樓已經淹了一半。

        白天沒事，一到晚上就會有大把鄰居來串門。

        話題從韭菜餃子換到拖家帶口來避難。

        眾人看了一圈404嚴重“超租”的現狀，非常默契地選擇忽視。

        當然，主要原因是怕死。

        而且這幾天，臭味越來越濃了。

        像腐爛潮濕的壞肉、不新鮮的魚，總之很難聞。

        白日里眾人結伴在公寓里找線索，閑著也是閑著，按姜紹說得話，說不定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不過他們也就在樓道里轉轉，鎖著的房間不敢進去。

        陶洋回來時，姜紹就站在門邊看雨幕。

        天陰沉的可怕，灰黑的云從四面八方漫過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哥，有什么發現嗎？”陶洋站在門口抖了抖雞皮疙瘩。

        姜紹淡淡看了他一眼，“降雨量不對。”

        “降雨量？”陶洋跟著看向外面，他是文科生，但地理還真沒學到這塊，唯一能肉眼判斷的就是，不過一夜，積水已經漫到2樓了。

        行動范圍一下子縮小。

        不過對姜紹來說好像沒什么不一樣。陶洋低頭看了眼姜紹的褲子，褲腳還在滴水。

        “樓上呢，找到什么沒有？”姜紹面無表情地問道。

        “沒有吧。”陶洋從褲子上回神，想了想五樓的景象，然后“啊”了一聲。

        “花臂嗯就是那位大哥踹了502的門，說光在外面看沒意思。”

        “他進去了？”姜紹終于有了一點情緒波動，不過也只是皺了下眉。

        陶洋點點頭：“進去了。502比404大，一室一廳，客廳還放了一臺電視。大哥進去的時候電視突然開了，嚇我一跳。”

        就像鬼片開啟死亡觸發點一樣，“沙沙”聲伴著黑白雪花，隨后畫面上出現黑白人像，女主持端坐在鏡頭前，嘴巴一張一合說著些什么。

        “我市長路地道路積水重，交通堵無法通行。請做好山坡等防御和工作”

        陶洋從未覺得播音員的聲音能和女鬼聯系在一起，但那段新聞真真聽得人汗毛直立，頭皮發麻。

        不等從回憶中出來，姜紹突然開口又嚇了他一跳。

        “你也進去了？”姜紹冷著臉居高臨下看著他。

        “沒有沒有！”陶洋連忙擺手，“哪敢啊，我就在外面看著。”何況姜紹也說過鎖著的房間別去。

        他復述了一遍新聞內容后，姜紹“嗯”了一聲便沒再搭理他，轉身回屋了。

        屋里陸文波已經燒好開水泡上了方便面，老壇酸菜、紅燒牛肉，黑胡椒牛排

        鮮艷的包裝和新奇的口味都在陳述一件事——這不屬于公寓。

        但餓了幾頓就沒人在意這些了，陸文波喝了老古董汽水也沒事，方便面的香味一飄，什么死啊活的，都是身外之物。

        外面天翻地覆變化著，404的櫥柜也會在每天12點準時刷新物資，方便面、汽水、以及停產的零食。

        眾人靠著這些東西勉強撐著，就是容易餓，東西下肚兩小時后跟沒吃過一樣。

        “哎，哥，今天吃紅燒牛肉味的可以嗎？”陸文波見姜紹進來，指著一排方便面讓他挑。

        “隨便。”姜紹不挑，有什么吃什么。

        他接過面在桌前坐下，偏頭看了眼正走向門邊的老人，隨即低頭吹散飄起的熱氣。

        飯后垃圾由小情侶收拾，韓哲看著桌上尚未被動過的面，面露難色。

        花臂平時回來會晚些，但他們吃完就差不多到了，今天特意晚了半小時起身，花臂卻還是沒回來。

        雖然他人不怎么樣，可眼下境況，多一個人多一份安全感。

        “那個”韓哲舔了舔嘴唇，“他還沒回來，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不會吧？”陸文波探出身子向門口張望了幾眼，“應該是看不了時間又不餓才沒回來。”

        “那我們要要去叫他一下嗎？”倪越小聲道。

        “不用。”姜紹懶懶地抬了一下眼，“他不會回來了，至少現在不會。”

        冷風無孔不入，帶著腥臭和一絲莫名的香味鉆入404。

        陸文波拱了拱鼻子，泡面吃多吃出幻覺了？怎么白天也有飯菜味了。

        花臂果然一直沒回來，下午姜紹又囑咐了一遍別亂跑，自己轉身下了樓。

        一頓飯的功夫，積水又上漲了5公分，按這個速度，404很快就不能待了。

        樓道淹了個徹底，姜紹下到三樓便徑直向前，然后一手撐住圍墻翻了出去。

        水面下浮浮沉沉著幾只動物尸體，隨著水流穿透邊界滾滾遠去。

        他一直游到榕樹前才停下。

        這是唯一一處和現實世界共同存在的東西，盡管在他們進來之前這顆老榕樹只剩下矮小的樹樁。

        此刻卻枝繁葉茂，投下的陰影猶如血盆大口將姜紹吞噬進去。

        姜紹往下潛了一些，摸著榕樹凹凸不平的表面轉了一圈，確定心中的想法后便轉身游回了公寓。

        再等一等，就能離開了。

        他沒有馬上回404，而是去502看了一眼，花臂不在了，客廳地板上有一串很淡的即將干透的水漬。

        濃郁的臭味撲面而來，姜紹退了一步，才發現整個五樓的門都開了。

        電視和收音機“沙沙”叫著，不同的音色播著同一條新聞。

        天擦黑的時候，姜紹回了404。

        花臂也回來了，正坐在沙發上對著陸文波泡好的面吹毛求疵。

        “天天吃這些，吃不膩嗎？！要老子說直接把這幾扇門砸了，里面現成的飯不吃，盡搞些沒營養的。”

        陸文波在邊上聽得一腦袋問號，混社會也追求營養均衡嗎

        他看了眼外面即將黑透的天，小聲咕噥，“就咱這條件，有得吃就不錯了，怎么還挑三揀四的。”

        “你！”花臂站起身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在眾人以為又要起沖突時，他卻息了聲。

        繼而轉身看向其他人，“你們呢？反正出不去早晚都是死，還不如好好吃一頓。”

        這番話配上兇神惡煞的臉，想出去搓一頓的人都得立馬歇了心思。

        見沒人應聲，花臂冷哼一聲，轉身就向門邊走去。

        不等姜紹攔他，手剛摸上門鎖便被老人一把打掉，“天快黑了，明天再出去吧。”

        “你他媽管靠！”

        “啊！！！！”

        “是誰！誰啊——”

        變故來得太突然，屋里的人嚇得心臟緊縮，甚至覺得看到了人生走馬燈。

        窗外是青黑的雨幕，有人悄無聲息站在404門前，然后，一把推開了門。

        花臂被撞出去，叫罵聲淹沒在四周不斷響起的尖叫聲中。

        姜紹眨了下眼借著燈光看清了來人的臉。

        對方正取下眼鏡，慢條斯理地用衣角擦去鏡片上的雨水。

        白色襯衫外面是黑色的皮革束縛帶，穿過勁瘦挺闊的肩膀、腰腹，勾勒出挺拔的身姿。

        他收好擦干凈的金屬框眼鏡放進胸前的口袋，才抬頭看了一圈屋內的人，“喲，還挺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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