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中心。

        姜紹沉默不語坐在角落。

        記憶混亂不已，他試圖再次把人帶出來問清楚，但那張清秀的臉迅速模糊，唯有眼下的紋身清晰如在眼前。

        04

        賀景當時面對著姜紹，等回頭看去，少年早無蹤影，那句“好久不見”也隨風散去。

        他知道姜紹的潛能是制夢，但這跟以為的不一樣。

        夢境里的人只存在于意識短暫模糊的片段中，是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不具備認知的。

        可方才的少年顯然不是。

        他知道自己是誰，知道姜紹是誰，也清晰得擁有過去。

        姜紹持續釋放著低氣壓。

        賀景不怕死地湊上去，“有外援也不早說。”

        “說了又能怎樣。”姜紹抬頭看他。

        正午陽光傾瀉而下，他整張臉在光照下，原本深色的瞳孔變得很淺，但都沒什么情緒。

        “不怎么樣。”賀景習慣了姜紹冷嘲熱諷，繼續沒臉沒皮道：“就是老板娘他們知道的話，應該不至于害怕成這樣。”

        兩人差點被扎穿時，老板娘那幫人簡直嚇瘋了，捧著道具就是拔足狂奔。

        報刊亭大叔的輪椅一路火花帶閃電，好險沒把人甩出去。

        誰也顧不上誰，道具噼里啪啦一通亂用，硬生生攪合的執行者原地停了十幾秒。

        等一眾人回神，國王早跑了。

        其實比起制夢的事，賀景更想知道少年是誰。

        原本在游戲里就想問，奈何執行者追得太緊，完全不給人喘息時間。

        姜紹情緒實在太差，沒心情也沒耐心和賀景多說。

        這回潛能消耗比想象中大，加上04的出現，令他恍惚中想起在榕生公寓的片刻。

        “04去的地方不需要勇氣，我們才需要勇氣。”

        04去的地方

        是哪里？

        姜紹陷入自我意識中，賀景知道問不出什么了。

        他盯著發呆的人，眸光微沉，不說便不說吧，行動隊隊長查個人難道還能走投無門？

        好不容易活著回來，兩位大佬臉色卻差得要死。

        連宋金雨都直覺不對，乖巧地去一邊安撫老板娘。

        周正洋哆哆嗦嗦好半天，最終鼓起勇氣走到賀景身邊，緩緩拉起褲腿。

        常年不曬太陽的小腿很白，腿毛不多，腳腕瞧著和女孩子一般細。

        賀景蹙起眉頭：“？”

        周正洋快嚇哭了，顛三倒四地說：“熱它在發熱，還有02在哭，好像很痛的樣子。”

        “等會兒。”賀景沒聽明白，“慢點，你說02在哭？”

        “對。”周正洋低頭示意賀景看，才發現自己撩錯褲腿了，難怪剛才賀景一臉問號。

        他又慌慌張張換了條腿,“太燙了，腦子里還一直閃現莫名其妙的片段。賀隊，你說怎么回事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賀景沒說話。

        他低頭看紋身，海豚邊緣的肉微微發紅，已經滲出一絲血絲，接著它像水箱里的白其一樣，猛然炸開。

        “賀隊，痛！”周正洋跌到賀景身上，雙手緊緊扣著對方的胳膊，再抬頭時，一雙清秀的眉眼血紅一片。

        “賀隊！”

        “怎么了！”

        萬紫等人圍上來，試圖分開二人。

        然而周正洋力氣陡增，死死抓住賀景不放手，他的表情有些迷茫，“還活著嗎？你還活著嗎？”

        宋金雨霎時進入狂暴狀態，“你咒誰呢？！”

        她掰著周正洋的手，要不是有普通市民在，她更想直接掰斷。

        一群人圍在邊上嘰嘰喳喳，賀景被吵得頭疼，冷著臉喝道：“閉嘴！”

        周正洋的表情還是茫然無措，他小心翼翼地用頭頂輕輕碰了碰賀景的肩，“不要難過。”

        賀景看上去的確不難過，那表情，更像是迫不及待要送人去死。

        周正洋對此毫無所覺，還是鬼上身的狀態：“02要好好活著，一定要好好活著。”

        說完這句，他便暈了過去，直直倒在賀景腳邊。

        那塊紋身開始彌散，順著腳腕爬至耳后。不過幾分鐘，周正洋便沒了人的樣子。

        兩道背鰭從耳后展開，手指間生出薄薄的蹼，微微張開的嘴角露出鋒利的牙齒。

        身下滲透出的淺粉色水跡沿著身體邊緣擴了一圈。

        大家臉色都很難看。

        方彥踢了一腳，“他這算被污染了嗎？”

        “不可能。”宋金雨跟著踢了一腳，“按游戲規則直接就死了，哪還有被污染這種折中選項。”

        周正洋變異來的莫名其妙，行動隊的人悄悄把他圍在中間，生怕其他人看見了又得費心力灌心靈雞湯。

        檢測員從后面擠上來，儀器從頭到腳掃了一圈，臉色古怪道：“賀隊，他他進化成天選者了。”

        “什么？”宋金雨抬頭，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他這樣哪里像天選者？說是執行者還差不多。”

        宋金雨嗓門大，一句“執行者”惹得身后市民頻頻側頭。

        萬紫睨了她一眼，轉頭去安撫人心。

        檢測員不服，舉著儀器道：“上面就是這么說的，d級天選者，潛能深淵。凝視目標可在其身下形成5米深水淵。水淵內有海底怪物，干擾目標掙脫。”

        “還有這種好事？”方彥聽得眼睛一亮，“那豈不是無敵了？”

        若是游戲里遇到執行者，一個水淵就能讓他們喪失所有行動力。

        宋金雨冷笑一聲，“你怎么知道海底怪物是什么？如果只是一只皮皮蝦呢？”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賀景點著椅子扶手，挑眉道：“再吵就縫起來。”

        縫是不可能縫的，但話還是要聽。

        方彥抬手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抿起嘴和宋金雨蹲去了角落。

        岳星初這才有機會抱著筆記本上來，“賀隊，飼養員日記里提到的是01吧？”

        是啊，那么02又是誰？

        賀景無意識地看向姜紹，忽然想起，他用制夢帶出的少年，說得最后一個字似乎就是“0”。

        察覺到目光，姜紹不悅地抬起頭，“我臉上有答案？”

        賀景點頭一笑：“可以有。”

        “賀隊”

        答案在哪，方彥想問。

        不過等看到自家老大嘴角欠揍的笑意和姜紹一臉“我想砍人”的表情后，他明白了，他就是個大冤種。

        姜紹說完話后又閉上了嘴，看樣子懶得陪賀景玩幼稚又無聊的打嘴炮游戲。

        賀景也不惱，盯著周正洋淡淡道：“先把他抬去vip休息室。污染區里的事說不準真假，用不著執著01還是02。活著出去才是所有人的第一目標。”

        賀景發話，下面的人便該記錄記錄，該搬人搬人。

        老實說行動隊行事作風一向如此，畢竟上面給的職責就是回收能量，解救市民。

        其他還輪不到他們操心。

        碎片集齊了，污染物找到了，不論周正洋如何變化，能順利帶所有人出污染區就是圓滿完成任務。

        聯合模式人數沒有上限。

        下午游戲開始后，全員參與。行動隊帶著各自組員，井然有序穿過濃霧向冰雪世界跑去。

        什么？你不敢？

        那就留著等死。

        落單的恐懼遠大于執行者，因此游戲開始不到一分鐘，游客中心便空了。

        眾人出門接過手冊后目標一致的向冰雪世界靠攏。

        中間幾條路線上建筑物很多，在行動隊帶領下，東躲西藏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出奇的順利。

        那是冰雪世界邊緣位置，門口立著一塊導示牌，“地質博物館”。

        推開上鎖的小門，一片蔚藍中，一只灰藍色海豚懸浮在水箱中間，身上細密的傷口源源不斷涌出血液，在水下蕩漾成一片血花。

        令人害怕，還有些難過。

        賀景站在最末位守著，看著他們鉆入房間然后消失不見。

        姜紹忍不住冷嗤一聲：“還挺偉大。”

        “彼此彼此。”他朝姜紹笑了笑，兩人站在海豚前誰也沒說話。

        等最后一個人消失在光暈中，姜紹才說：“我留下來可不是為人民服務的。”

        白海游樂園消耗了太多精力，空手而歸，不說等著能量做實驗的謝真會嗷嗷大叫，他自己也不會同意。

        賀景看著姜紹汲取能量沒有阻止，而是淡聲道：“s級天選者造成的能量波動幾乎無法躲過監測儀。運氣好遇到我能向總部瞞下你的存在，遇到行動隊其他隊伍，可不一定。”

        天選者并非只能加入行動隊，但作為特殊人群，是要被上面監控的。

        但凡來個反社會人格，潛能造成的傷亡和損失足夠令人頭痛。

        這種監控不明顯，很多天選者甚至毫無所覺，但很多事不會因為你不知道而不存在。

        “瞞不住就算了。”姜紹停下，沖著賀景抬了抬下巴，語氣一如既往嘲諷，“他們也要有本事抓到我才行。”

        抓？

        “那倒不至于。”賀景奇怪姜紹的用詞，然而對方并不打算聽解釋，轉頭出了污染區。

        老板娘抱著毛線筐在原地愣了幾秒，抬手摸摸自己的臉，“怎么站著也能做夢？”

        她抬頭，目光掃過轉角頎長的背影，認出是剛來買可樂的小帥哥。

        對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喝完了，轉頭走得干凈利落。

        那肯定就是夢了。

        老板娘收回目光往屋里走，心里直嘆最近生意太差，都有閑功夫打毛衣了。

        想起毛衣，她低頭瞥了一眼，隨即瞪大眼睛活像見了鬼，打好的毛衣袖子莫名長了一大截，準備打花色的三團小毛線也不見了。

        “去哪了？”

        她前后左右看了兩眼，猛然響起那三團毛線給那個長相艷麗的姑娘做了簪子套。

        姑娘很白，初見時還以為遇見了志怪傳奇里的妖精。

        所以不是夢？！

        極致反轉，加上游樂園種種。

        老板娘腦子“嗡”一聲懵了，渾身力氣突然被抽干，腿軟的只能扶著香煙臺先坐下。

        等那股暈眩勁過去，身前的臺階覆蓋下一層陰影，抬頭去看。

        賀景低垂著眼皮笑意淺淡：“麻煩和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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