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予喉嚨像是被堵住了，說：“林小禾你想太多了，我去打工不是因為你，我是心疼爸媽。”這句話說得對也不對，總之有點違心。

        “既然你喜歡畫畫，又有這個天賦，就不能浪費，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你跟爸媽就慣著我吧。”

        林小禾轉過身不說話了，毛茸茸的后腦勺對著林知予，林知予望著他頭上的發旋兒陷入沉思。

        其實幾年前林家的日子過的還算富裕，林軍當時在碼頭做海產生意，就是俗稱的二道販子，由于腦子精明又會來事兒，買賣做的很紅火，那些年也確實賺著錢了。

        后來，林軍漸漸不再安于現狀，雖然做二代販子也能賺錢，可畢竟是積少成多，整天起早貪黑的很辛苦。

        他目光瞄上了海捕魚船，如果有了自己的船，出海半月二十天，回來把海鮮在碼頭直接銷售，那更有賺頭。林軍是個行動派，想法成型說干就干，把自己這么多年的積蓄全部壓上還不夠，又跟朋友借了大幾十萬，才湊夠買船的錢。

        船買回來后，他一心想著大展拳腳，可不幸的是，第一次出海就出事了，漁船在公海上遇到了強臺風，魚還沒捕到就翻了，要不是同行的漁船及時救援，他損失的就不單單只是錢了，船上好幾條人命都得搭上。

        這次打擊讓林軍一蹶不振，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自己損失點錢沒什么，可欠別人的錢是需要還的，催債的屢屢上門，嘴上說著體諒他的難處，可本質上還是讓他趕緊還錢，畢竟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由此林家的生活一落千丈，從原來的小康之家過上了節衣縮食的日子，家里還有兩個兒子需要養，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經濟窘迫導致兩口子關系越來越差，家里隔三差五就得爆發一場戰爭，兄弟倆就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戰戰兢兢的長大了。

        由于沒有本錢，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東山再起，最主要的是林軍的斗志在這次海難的打擊中消磨殆盡，他沒有那個心力再站起來，兩口子只能在海鮮市場租了個攤位做起了小本買賣，勉強維持生活。

        在生活的壓力下李愛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欠的債要還，孩子的學費，雜費和生活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林小禾五歲的時候李愛娟就給他報了興趣班學美術，每周都要去上課，這又是一筆費用，她和林軍起早貪黑的忙碌，賺的都沒有開銷的多。

        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她不免抱怨幾句，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家里困難，經濟拮據，沒有錢同時供兩個孩子念書，這么多年來林知予在李愛娟的各種暗示下早已學會察言觀色，他主動提出想周末的時候出去打工自己賺生活費，笑著說自己已經長大了，想早點接觸社會鍛煉自己，為李愛娟的自私留了最后一絲體面。

        林知予在這個家里從來就沒什么歸屬感，雖然父母從小養了自己，可是他卻一直有種寄人籬下的緊迫感，當然他有這種感覺跟李愛娟嘮叨有直接關系，李愛娟的話像皮鞭一樣追著他趕著他，讓他時刻覺得自己是這個家多余的人，是一個負擔累贅。自從上了高中，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在家里他會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輕易不去向父母索取，這種索取包括金錢和感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這么小心翼翼，盡可能少的占用家庭資源獲得的是繼續讀書的機會，那是他能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潛臺詞是我不會花家里太多錢，讓我繼續讀書吧，這是他跟李愛娟之間的默契。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這個心細如發的弟弟把這一切都看的清楚明白，他才12歲，還是個孩子啊，林知予心里既熨帖又心疼，欣慰弟弟體諒自己，心疼弟弟過早的懂事。

        周六一早，林知予匆匆洗漱完準備去餐館打工，李愛娟冷著張臉在廚房做早飯，他本來想去廚房找點吃的，可又不想去觸她霉頭，干脆不吃了，跟李愛娟說：“媽，我走了�！�

        李愛娟淡淡的回：“吃了早飯再走吧�！�

        “不吃了，來不及了�！�

        沒等李愛娟再說什么，他換好鞋開門走了，下了樓給自行車解鎖，剛跨上自行車就聽見林小禾在后面喊他：“哥，你等一下。”

        林小禾剛睡醒，頭發還翹著，他睡眼朦朧的追出來，把兩個雞蛋一盒牛奶塞進林知予的背包里：“哥，記得吃，不然沒力氣干活兒。”

        林知予跨上單車，揉了揉他的頭發說：“快回去吧，我走了。”

        林小禾揉揉眼睛說：“哥你早點回來�！�

        “知道了，趕緊上去，早上還有點兒涼�！�

        望著林知予遠去的身影轉了彎，林小禾才回家，洗漱完之后李愛娟喊他吃早飯。

        昨天晚上兩口子大吵一架，飯桌上兩個人都互相不搭理，各吃各的。

        林小禾沒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幾口便停下道：“媽，跟你商量個事兒�！�

        “什么事兒？”

        “我不想去興趣班學畫畫了。”

        李愛娟手一頓，抬起頭看著他疑惑道：“為什么不想去了，不是學的好好的�！�

        “不為什么，就是不想學了�！�

        李愛娟聲音沉下來：“林小禾你怎么回事兒，你知道媽為了培養你學畫畫花了多少錢嗎，你學美術都七年了，現在想半途而廢，想什么呢？”

        林小禾癟著嘴回道：“家里沒錢干嘛還讓我學？”

        “啪”的一聲，李愛娟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說：“沒錢我砸鍋賣鐵也會供你。。�！�

        林小禾騰的站起來氣呼呼的說：“那我哥呢！”

        “你哥怎么了？”林軍終于插了一句。

        “我周末兩天上課的費用夠我哥一星期的飯錢，你們把錢都給我花了，讓我哥自己出去打工賺生活費？”

        林軍看著李愛娟，說：“你沒給知予生活費？”

        李愛娟反駁道“怎么沒給，每次給他都不要，說自己的錢夠花。”

        林軍又看向林小禾道：“你聽見了，你哥出去打工跟你學不學美術沒有關系，吃完飯趕緊去上課，別使性子。”

        李愛娟怒其不爭道：“你要是有你哥腦子一半兒聰明，就不用你學美術了，瞧瞧你的成績，不讓你學點特長以后你別想上大學。”

        “可是，可是我哥”

        李愛娟用筷子敲敲碗打斷他：“你哥你哥，一天到晚眼里凈是你哥，你哥的事不用你操心，虧不著他，安心上你的課去，再啰嗦媽生氣了。”

        林軍聽著臉上有了笑模樣：“可不是，小禾打小就稀罕他哥，跟他哥親著呢。”

        林小禾眉頭微皺梗著脖子說：“他是我哥，我不跟他親跟誰親！”

        李愛娟心里腹誹：我這整天省吃儉用，東摳搜點西摳搜點都是為了誰，小沒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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