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信使”
一早,辛彥之被叫到了緣遙面前。眼前的辛彥之仿佛換了一個人,他穿了一身藏青色暗紋錦袍,腰間束著蘇繡腰帶,腰帶上面綴著一塊白玉佩,一頭烏發用玉冠束起。身高與緣遙相仿,白凈的皮膚,讓緣遙并不相信他是奴隸,他臉上依然是一副嚴肅的表情,終日,他都是這張臉。狹長的眼睛或許是在想什么事情,眼神有力。
“今日你跟本王出去。”緣遙說話從來都是帶著命令的口吻,不容許有疑問和反駁。“本王讓你背的奏章可有記下?”
辛彥之想起前幾日也是在這間屋子里,緣遙扔給他一本竹簡,辛彥之打開來,眼前的文字書寫整齊,像一幅秀美的畫,筆畫圓潤,挺遒流暢,筆筆如鐵線,端莊嚴謹,有實有虛。“兒臣近聞國婚已定,國事者,即貿然相托,幾近兒戲。兒臣復乞父王,另擇良配,上合天心,下安社稷。”辛彥之讀著,額頭上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這是抗婚的奏折,難道,是要派他去做信使?
“牢記在心。”辛彥之別無選擇的回答。來這里大概有五日了,他對這里所有的一切都還是裝著戒備心。他發現,這個天寒地凍的鬼地方很大,雖然走了三次后,辛彥之已把這里大概的路和地形都裝到了腦子里。但要離開這里,毫無頭緒,跟他接觸最多的人是阿郭。他依舊記得昨天阿郭聽到他名字時的吃驚,一口水直接噴到了地上。
“你是辛家的?”
“是辛家的。”辛彥之不理解阿郭瞪圓的雙眼中露出來的驚訝。
“太史辛勖是你什么人?”
“不認識。”這個名字辛彥之第一次聽說。
從辛彥之嘴里聽到不認識這三個字,阿郭才放心繼續喝水。
“你在這里住了很久?”辛彥之走到阿郭身旁。
“也不久。”阿郭在擦拭他的劍,沒有看辛彥之。
“你是殿下的護衛?”辛彥之無奈,只好不停地沒話找話說,心中覺得主動找人說話還真是累,都是這么寡言的人。
“算是吧。”阿郭漫不經心地說。
幾句話之后,辛彥之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有一點是肯定的,阿郭同樣對他抱著戒備的心。他回答任何問題都很敷衍,按理說,護衛殿下是件神圣而自豪的事,他卻說得這么含糊,不了解的人還會覺得這個護衛不忠誠。
“你在殿下身邊幾年了?”辛彥之邊提問邊打噴嚏,墨巒府地的寒氣在三伏天凍得他瑟瑟發抖,從早到晚有打不停的噴嚏,擦不完的鼻涕。
“有十年。”不知是惜言還是不善言談,每句話都是三個字。
“你多大?”辛彥之擰著眉頭,眼前這個少年看上去也不過十七八的樣子,他做了殿下十年的護衛。
“十九。”阿郭倒是熱情,對辛彥之的問題有問必答。
“還真是從小培養。”辛彥之眼睛瞪大了,吃驚地看著他。一個在王子身邊待了十年的人,定是有著難以撼動的忠誠,要逃離這里,辛彥之想想都很難。
辛彥之目光移到阿郭臉上,他看上去憨厚而老實,阿郭作為一個庶人,能在殿下身邊待上十年,跟他能守得住自己的嘴巴不無關系。
“該回宮了。”緣遙一抬手,阻斷了阿郭的話。
辛彥之快速打量了這主仆二人一眼,能離開這里,原本是一件好事,阿郭臉上的神情卻是如此凝重。他皺了皺眉頭,是要殺他了嗎?他脖子上的喉結動了一下,能看出來,他用力吞了一口口水,他臉上還是剛才那副神情。辛彥之抬頭看著緣遙,他眼睛瞪得比方才大了一些,看來,他猜的沒錯,他會變成一個隨時都可能掉腦袋、或許還要會行刺的信使。在第一日來到這里時,他已經領著王命在跟阿郭學劍術。
“學劍術之前,要先練丹功。”阿郭做了一個示范,“左足向左開一步,與肩同寬,平行而立,身體微下蹬,膝稍彎曲,頭直目正,身端氣靜,松肩垂時,十指分開,手心向內置與腹前……”
辛彥之感覺自己身子要傾倒了,他不是學武的料子。對這些屏吸靜氣的心法,他學不來,他現在也沒有心思去學這些舞刀弄槍的劍法。
“你做得都挺好,就是這里有個小問題……”
“問題就問題,不用大小。”辛彥之發現了,無論他做得怎么樣,阿郭都會有小問題,正在氣頭上的他,接受不了別人的意見。他的心不在焉在阿郭眼里變成了資質差,阿郭用劍在背后敲了一下,阿郭一邊敲打著他,一邊直搖頭。
“你一個奴隸,還不好好學。不要晃,保持住,氣沉丹田,用腹部力量……”阿郭像私塾里的夫子,也板起了臉。
辛彥之對方才自己粗暴的態度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看阿郭,哪怕他板著臉,卻仍然一臉老實相,辛彥之看著他,生出了幾分羨慕,阿郭性子溫吞,只有在做自己擅長的事情時,他的話才會多,他一根筋,不靈活,所以看上去就一副老實相,大概也是有一顆樸素的心。
阿郭教了辛彥之一個下午,辛彥之依舊一點兒長進都沒有,阿郭也教得沒有耐心。隨便丟了一弓箭給他,讓他自己練。看著腳下的弓箭,辛彥之方才練劍時抗拒的心消失了,要離開這里,說不定能用得上。他想起六歲時第一次拉弓,他叔父蹲在他的身后。
“彥之,腳要分開,你的力量要落在雙腳上。”他叔父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身子要微向前傾。”
辛彥之撿起地上的羽箭,他搭箭,將氣輕輕地往下壓,扣弦、預拉、開弓、瞄準、脫弦,箭脫離弓飛向靶子。他用小時候固定的姿勢,只不過這次,他比小時候更有力,他將一口氣長長地呼出,他的手腕、肘和肩都放松了,他看著羽箭落到了地上。
他耳邊響起他叔父的話。“拉弦時不可使出全身之力,彥之,熟能生巧。”他開始一遍遍地拉弓,弓弦磨著他的手指,關節仿佛要被勒斷開。從一開始的十發五中,到后面的七中,再到現在的十發九中,沒有任何武學功底,竟有如此精湛的射術,他成了阿郭口中的“奇才弓射手”。就連緣遙都驚訝,他自己的射術可是將十指的血泡磨成老繭才練出的。
“這份奏章收好。”緣遙將一個黑色的袋子交給辛彥之。
“殿下……”阿郭終于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被緣遙的眼神呵斥住了,緣遙已經知道他要說什么。辛彥之已經明白了,今日便是他當信使的日子。
“是,殿下。”辛彥之看了看緣遙的臉,馬上低下頭,緣遙是北冕國的嫡王子,是君,他現在是連臣都算不上的奴隸,在緣遙面前,他們有別。而且,他必須跟著緣遙,只有跟著緣遙才能從這里出去,哪怕前路兇險,也總要走一遭才知道。
“帶上這個。”緣遙將一個黑色袋子扔給辛彥之。
“是,殿下。”辛彥之伸手接住了,緣遙扔給他時,看似輕飄飄的,到他手上仿佛有十斤重,他差點兒脫了手。他摸了摸,是一把劍。哪怕他一開始就猜到了,當猜想變為事實時,辛彥之的心還是咯噔了一下,為何要讓他帶一把劍,還用黑色袋子包著,莫非,是真的讓他去行刺什么人?
離開之前,阿郭讓他喝了一碗黑乎乎的水。
“是什么東西?”辛彥之依舊對這里的一切充滿的防備心。
“解藥,一口氣喝完。”
辛彥之看了看,他沒有多問,端起碗一仰頭喝光了。他想了,如果要殺他,前幾天就可以動手了,殺他的方法也很多種,下毒是最次的方法,太折騰了。
“洞口的霧氣有毒,離開時不要用內力。”阿郭再三跟辛彥之強調。
“知道了。”辛彥之對阿郭點了點頭,他心中在想,他哪有什么內力啊。
跟辛彥之腦子里的地圖一樣,現在他們走進一個山洞,嘈雜的流水聲仿佛要擊穿他的雙耳,腦袋在膨脹,似要炸裂,一道翠綠的幽光從他眼前閃過,走出山洞后,辛彥之跑到路邊吐了。辛彥之往后看一眼,只見身后的山洞上有“墨巒府地”四個大字。
“不要亂看。”緣遙訓斥了他一句。
“是,殿下。”辛彥之低下頭。
二人皆以頭笠遮臉,沿后山往金渡鎮方向行去。辛彥之緊跟緣遙的腳步,他仍在想剛才的那個山洞,還好前幾日自己沒有莽撞,否則現在就變成一具尸體了。他邊走邊仍偷偷地將周圍的地形記在腦海中,這是一座山,沿著山坡滑下去,有一條小路,道路的兩旁是綿延起伏的小山。山上有植物,而且樹枝繁茂,樹干筆直,像白樺樹卻也像針葉松,一股陰冷涼風直穿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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