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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西夷門客


江波殿這血腥的一夜,讓他的六個兄弟都心驚了。要說無辜,要數(shù)緣稹,緣稹現(xiàn)在回想起來,是中了緣瑞的計,寶華殿的人不知道是從哪里聽來的這些傳言,隨便在自家門口一說,便被有心的人捕風(fēng)捉影了,而栽贓陷害他的正是平日里對誰都彬彬有禮的四哥。對于緣稹的冤情,辛彥之和緣遙都心知肚明,殺完所有的人,都沒有殺出緣稹的人,不管是不是緣稹,緣遙都要防,防的不是緣稹這個人,而是防會滋生的野心。
  此時的江波殿安靜下來,殿內(nèi)的人都在聽水月說起今天的刺殺,畢月和謝沖都想不出刺客身份。
  “此人掌力是黑的,應(yīng)該帶毒。”辛彥之想起來那一掌就耳鳴,可謂死里逃生。
  “應(yīng)該是西夷人,小人在西南邊境時,也見過一次,被他掌力所傷的人,軀干會成干尸狀。”畢月想起他在西南邊境的時光。
  辛彥之耳邊一直回響著畢月的聲音:西夷人。來到北冕城,他見過西夷人對北冕國人的刺殺,也聽說過,永輝世子和七王子緣煒都是死在西夷人的刀下。這血海深仇已經(jīng)瘋長起來,該怎么撫平?
  “不會是西夷人。”辛彥之開口否定了畢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之前永輝世子遇刺,是因為他是左師氏將軍,手上有兵權(quán),就連七王子,也是在武安王府前遇刺的,大概行刺之人想殺的是領(lǐng)驍騎軍兵權(quán)的緣祁。本王剛回宮,既無兵權(quán),又不是儲君,若是要殺,宮中這幾個王子不會安然活到現(xiàn)在。”
  “殿下說的有道理。”江波殿里,只有阿郭開口說話。所有人的目光從辛彥之身上又移到阿郭身上,被眾人一看,阿郭紅著臉把頭低下去。
  “刺客很有可能是西夷門客,今日知道殿下出宮的人,大概都是宮中這幾位。”謝沖說道。“要在宮內(nèi)養(yǎng)西夷殺手不太可能,可排除宮內(nèi)的三位殿下。
  “就只有武安君大人和成安君大人居宮外,最為可疑。”
  “永安君昨日前日回京后,還一直在永安王府,沒有返青蓮崗。”水月提醒道。
  “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干的?”辛彥之摸了摸下巴,總覺得這件事跟他的兄弟們關(guān)系不大。
  “殿下是說京中的……”
  “對。”不等謝沖說完,辛彥之就點了點頭,他先想到了安國公,辛彥之接著說。“行刺不外乎取命,目的是太子之位。京城中,對太子之位有野心的不單單是各宮王子,還有黨爭之人。”辛彥之只能說到這里,論朝堂局勢,他知之甚少。“還有今日憑空而降的熾燁世子。”在江波殿久了,辛彥之用最大的惡意揣測著身邊的人,連他的救命恩人熾燁世子也一起疑了。
  “朝堂三公,太師桓大人,寒族出身,又一向自恃穩(wěn)重,謀殺王族這種忤逆的大罪,他不會去觸碰,永昌侯膽小,卻是與永安君大人走得最近的,還有安國公大人,背后更是有著莊賢娘娘,不能不疑。至于有兵權(quán)的鄧家,鄧榮流放回京不過三年,在朝堂之上扎根亦不深,且鄧家三代忠正,應(yīng)該不是他。”緣遙娓娓道來。“至于世子殿下……”緣遙也想不通,偏偏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永安大街。
  辛彥之提出的問題,將行刺引向了新的方向,似乎大家都需要時間想一想這個問題,談話出現(xiàn)了空白。
  “水月認為都不是,動機是太子之位,但并沒有對殿下痛下殺手,倒像是在試探。”
  能聽懂水月話的只有四人,辛彥之和緣遙對視了一眼,水月把話挑明,辛彥之知道對方是在試探自己的身份,為何用這種方式試探他不太明白。阿郭和水月同時想到了魔殺劍。
  “試探什么?”畢月不解地問,今日他與阿郭被黑衣人調(diào)虎離山,不在現(xiàn)場,不知道現(xiàn)場的狀況。
  “魔殺劍。”緣遙替辛彥之做了回答,所有人都抬頭去看永一師父,包括辛彥之,辛彥之是不懂魔殺劍才抬頭去看,這已經(jīng)是今日第二次聽到了。被四雙眼睛一看,緣遙知道失態(tài)了,忙向辛彥之解釋。“殿下,黑衣人是想知道殿下的魔殺劍練到了幾成?殿下離京四年,又是唯一修習(xí)了魔殺劍的王子,他們是在擔(dān)心。”
  辛彥之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說什么,對魔殺劍,他既不懂也不了解,說多錯多,他索性閉嘴裝聽懂了。
  “壞事變好事。今日多虧熾燁世子出手相救。”辛彥之知道再討論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而且,就算討論出結(jié)果又如何,江波殿沒有能力將所有的人都假想成敵人,更不可能在一個時間內(nèi)清除掉,他們只能一個一個來。辛彥之故意轉(zhuǎn)移了話題,他跟緣遙說起熾燁。“今日就先到這里,畢月你留意一下永安王府,謝沖去查下能用毒的西夷高手。”辛彥之借安排任務(wù)將他們一一支開。
  “都沒有離京啊。”緣遙沒有感激之情,任何風(fēng)吹草動在緣遙這里都變得有章可循。無論是誰,有這個心的人不止一個人,風(fēng)頭最盛的那個還是安國公,看來,安國公非除不可了。在國婚當(dāng)日的宴樂上,緣遙回宮后第一次見到安國公楊軒。他坐在辛彥之對面,北冕國鼎鼎大名的安國公楊軒,權(quán)傾朝野,富可敵國,說的就是楊家。在緣遙的印象中,安國公楊軒一向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他的行事作風(fēng)也都是小人得志之樣,商賈變貴族后,什么都想換,什么都想要,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小人得志后的為所欲為,不是出于無知,就是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楊軒二者都兼有,所以才造就了楊家在北冕國有今天這樣的權(quán)勢。這樣有權(quán)勢的外家,換作任何一人,都會害怕,緣遙不得不防緣熠。

  辛彥之將劍放到桌上,“殿下,小人以為這柄劍就是魔殺劍,今日才知,根本不是。殿下可還有什么事隱瞞小人的?殿下即使信不過小人,也要讓小人知道一二,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時,小人也好知道應(yīng)該怎么應(yīng)對。”辛彥之已經(jīng)沒有之前的小心謹慎了,語氣之中有著主人翁的不滿,他不是請求,不是質(zhì)問,而是要求,平靜地將人逼的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本王因習(xí)魔殺劍走火,導(dǎo)致面部損傷,不能示人。”緣遙也一直在隱藏他的病情,寬大的袖袍和頭笠成了他出行的標(biāo)配。
  說完,緣遙轉(zhuǎn)身走了。緣遙一走,解釋的任務(wù)就落在阿郭身上,辛彥之怒視著阿郭,表情仿佛要將阿郭吃掉。阿郭只好一一道來。
  “魔殺劍是王室武學(xué),唯一會的只有殿下和大王,傳自先王,成王,魔殺劍無劍,是內(nèi)力匯集指尖,成劍狀殺人,威名遠播是在成王為武王報仇時,單刀赴會,殺了敵人一個營,才有了后來魔殺劍,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威名。”
  辛彥之回到自己房間,他和衣躺在床上,想著魔殺劍,輾轉(zhuǎn)反側(cè),他受世人跪拜,是緣遙王子這個身份,這張臉,但這魔殺劍一秒就能辯真?zhèn)危y怪今天在鬧市中,水月讓他不要拔劍。想到水月,他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了,是怎么一回事?水月不讓他拔劍,又第一個提出,今天的刺殺不為取命,只為試探魔殺劍,水月也知道他的身份了嗎?辛彥之掰著手指在數(shù),緣遙,阿郭,蕎衣,如今又多了一個水月。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夏訓(xùn)連滾帶爬地跑進寶澤殿。
  “慌張什么?”緣熠表面淡定,心中已不平靜,夏訓(xùn)如此驚慌失措,若非是鈴兒又出什么事了?他將手用力按在桌子。
  “娘娘,娘娘她收到,收到……”
  緣熠幾乎是跳起來的。“收到什么,快說。”
  “收到一顆人頭。”
  緣熠奪門而出往參宿門方向走去。
  “殿下,錯了。”夏訓(xùn)在背后喊著他。
  “哪里錯了?”緣熠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方向錯了,是寶墨殿娘娘。”
  緣熠的腳步突然停住了,他立刻想到今日江波殿清理宮人之事。一定又是他母妃將手伸向了江波殿,他轉(zhuǎn)身往寶澤殿走,想到在武仙宮見到的緣遙,如四年前一樣明亮,他臉上的笑,他的沉穩(wěn),這樣的人,大抵就是鈴兒的最佳良配。何時,他竟也能手起刀落,對生命不屑一顧了?他越走越慢,竟拖著步子走到寶墨殿。
  遠遠已經(jīng)聽到寶墨殿內(nèi)的打砸聲。
  “未免太猖狂了。”莊賢娘娘尖著嗓子叫罵著,完全失了儀態(tài),她氣得渾身發(fā)抖,緣遙變強了,性子也不同于四年前,不隱忍,但有耐力。“現(xiàn)在讓你安然回宮了,還能在宮中掀起風(fēng)浪不成!”
  “娘娘你息怒,朝堂上既無擁躉,軍中又無關(guān)系,還能掀起什么浪來?只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嫡子。”九御靖康跪在地上。
  緣熠走了進來,俯身把扔在門口的珠釵撿了起來。“哎喲母妃啊,倘若今日是父王經(jīng)過,兒臣這顆腦袋可能也要擺在桌子上了。”
  “你什么時候來的?”莊賢娘娘聲音降了下來。
  “好一會兒,都聽到了,母后對太子之位的迫切,遠比緣遙哥哥有野心。”緣熠并沒有走進去,他倚在門外。
  “殺了人,還將首級送來寶墨殿,這口氣讓本宮怎么能忍?”莊賢娘娘又擺出平日里囂張的樣子,在宮里橫行多年,哪里忍得了別人的挑釁。
  “昨日辛洛在白蓮池落水,母妃可知道這事?”
  “又沒死,有何可大驚小怪的。”提到王妃辛洛,莊賢娘娘也氣不打一處來。
  “若真是死了,緣遙哥哥要來寶墨殿叩謝你了。”緣熠哈哈大笑了兩聲。
  莊賢娘娘瞪了他一眼,被他臉上的笑弄得莫名其妙。“一天沒正經(jīng)兒,凈說些瘋言諷語。”
  “母妃,這人若是瘋起來,連自己都怕。”緣熠臉上的笑不見了,他抬腳走進殿內(nèi),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人頭,面不改色。“辛洛是辛勖之女,這辛勖可是河宗氏的家臣,母妃,河宗蒙是怎么死的?”
  “謀反。”
  “河宗蒙是謀反的罪臣,那他的家臣亦如罪臣,這樣的外家,對江波殿又有幾分力?辛洛若是死了,江波殿正有借口換個外家。”
  緣熠這番話,莊賢娘娘今天第一次聽,句句在理。她以前只把怨氣放在辛洛身上,似乎忘了,如果辛洛死了,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或許任何一個,都比太史辛勖有力量。這幾日見過的緣遙,已不比四年前,他從容淡定,與四年前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全然不同。莊賢娘娘嘴角一抿,似乎想通了,這件事需從長計議。莊賢娘娘看著緣熠,在他臉上又看出了不一樣的心思。
  “熠兒能懂這些就好,煒兒的事,母妃已憂心至極,母妃不能讓你再有什么閃失。辛洛已是緣遙的王妃,熠兒還是少些操心。”
  “母妃,勿在緣遙哥哥身上耍計謀,緣遙哥哥不再是四年之前的緣遙了。已如龍之逆鱗,不可觸。”緣熠說完,起身走出了寶墨殿。
  回到寶澤殿,緣熠就這樣,一個姿勢坐到亥時。想到鈴兒,緣熠低下了頭,鈴兒終究還是緣遙的王妃。今日,他用了前幾年省下的所有腦力,他在思考鈴兒該何去何從。之于王位,他不貪心,他貪戀的是愛情,鈴兒在奉國寺時,就讓他心動了,原以為,她成為了緣遙的王妃,他便可以忘記了,可是感情就像毒藥,慢慢沉淀后,擴散到了骨頭中,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他每天在寶澤殿盼能見她一面,原以為,只有緣遙哥哥這樣的人兒才能襯得起她,不會讓她蹙眉,可他看到的恰恰相反,他試圖撕悔毀約。原以為,在緣遙身邊,她定能一世無憂,國婚當(dāng)日,她失足落水,是意外還是巧合?到底會是誰呢?緣熠一直待在寶澤殿沒有出來。他不見任何人,也不允許任何人踏進寶澤殿。房間里沒有蠟燭,漆黑一片。這一日想了太多事,有些頭痛,正低著頭,拇指和食指在輕輕揉著雙眉之間和鼻骨,他心中一刻都沒有停歇,他一直在想,是誰要殺鈴兒?又是誰要殺緣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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