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揮之不去的情意
辛彥之帶著謝沖和畢月回到江波殿時,已經(jīng)到了人定之時,緣遙站在天樞門門口吹著冷風,腥紅的火光披了他一身,看到畢月懷里的水月,緣遙立刻明白了。
“本王失察,輕信了永安君。”此時,沒有任何語言比實話實說加示弱能更容易得到諒解。辛彥之黑色的眼珠仿佛被一層水霧蒙住了,眼圈泛紅,他看上去很不好,說話時表情呆滯,桃紅色的雙唇噏動著,事實上,他的心情糟糕極了。
緣遙的眼神像匕首一樣,閃著一道銳利的寒光。他在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他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領口,因為憤怒,他的呼吸受阻,胸膛已經(jīng)一起一伏,壞情緒隨時都可能被點燃。辛彥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著緣遙的反應,出乎辛彥之的想像,緣遙沒有一絲反應,他雙眼呆呆地盯著地面,嘴巴微微張開了一道縫隙,領口也被扯歪了,一動不動地站在臺階上看著下面。
辛彥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夜風吹過的聲音由長及短,從他們身旁擦肩而過,留下的一絲清涼像刀子一樣割破他們的臉,讓辛彥之出了一身冷汗。
“殿下……”緣遙的耳邊飄來水月他聲音,由遠及近,他一抬頭,身邊除了阿郭,什么都沒有。在北冕城堡,只有水月一直護他如家人一般。十三歲的水月,護住十六歲的他,緣遙耳邊都是嗡嗡響聲,他聽不清他們的哭聲。他轉身帶著阿郭回到殿內,一口氣仿佛從剛才就一直憋在胸口,現(xiàn)在終于上來了,卻帶出了一嘴的血,噴灑在地上。
“殿下,殿下,小人幫你傳御醫(yī)。”阿郭跪在地上。
“不防事。”緣遙抬手阻住了阿郭。
江波殿仿佛從天堂跌到地獄,沒有水月的秦箏之音,江波殿內外都一片死寂。已夜深人靜之時,辛彥之一直站在大殿外,他既不敢進去,又覺得沒臉進去,他在猜緣遙的想法,他為什么一直不說話,他是在懷疑自己嗎?今日所為,辛彥之不敢去回憶,一想起來,全是后悔。他在殿外定了定神,抬腳跨進大殿內。
“殿下,是小人失察了,你罰小人吧。”辛彥之跪在地上。
“是緣禮干的?”回到江波殿,緣遙沒有發(fā)火,可看到跪在地上的辛彥之,緣遙一腔怒氣,出現(xiàn)這個結果,辛彥之是要承擔要部分責任的,屢次不聽命令,視他的話為耳旁風。此刻,他既不能翻臉,也不能多問,出宮的命令是他下的,用人不疑是他的原則。
“是。”
“你曾經(jīng)說過立威,殺其他宮殿安排在江波殿的耳目,是在立威,為了立信,你讓本王殺楊軒,現(xiàn)在,本王是不是應該殺了永安君?”在出宮前緣遙還以一副看戲的心態(tài),想看緣禮能翻騰起什么浪花,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失了水月。緣禮與緣祁一樣,對他的殺心已經(jīng)昭然若揭,這一切無他,全因嫡子之位。
“殿下,此時不妥,就算此時殺了永安君,也立不了江波殿的信,從殿下四年前離開江波殿,江波殿已經(jīng)成為一只虛弱的待宰羔羊,孱弱無比,誰人都可以踩一腳,這也是永安君敢對江波殿下手的原因。”作為外人,辛彥之比緣遙看得清楚,他之前之所以主張殺楊軒,皆是為了保住自己順利承繼太子之位,可如今殺緣禮,只不過除掉了緣遙一眾兄弟中的一人,根本殺不完。
“緣禮殺水月,等同于向江波殿下了戰(zhàn)書,本王不能退讓。”
“殿下,從長風世子帶左衛(wèi)軍和右領軍進京,局勢已經(jīng)變了,當前殿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守住嫡王子的本分,等待時機,待大王醒來,定會用禮制來平殿下兄弟們間的爭斗,唯如此才能服眾,才能讓分裂的局面重歸統(tǒng)一。”這個機會,在長風領兵進宮當日,辛彥之就看到了,但他沒有說出來,他在尋找著能帶鈴兒出宮的機會,如今,已被逼入絕境。
“水月的仇不能不報,就按你之前說的,殺了緣禮便是。”緣遙咬緊嘴唇,情感已經(jīng)沖昏他的理智。
“殿下,能不能聽聽小人的話,再決定是否要殺。”跟緣遙相比,辛彥之更想殺了緣禮,但不是現(xiàn)在,總有一日,他要親手殺了緣禮,報水月之仇。
“若是談謀略,就不要說了,現(xiàn)在談謀略沒有任何意義,謀略是建立在雙方實力大致相等的情況下才有價值。”
“這些,殿下都懂,小人不必再說,殿下也知道永昌侯王衍屬永安君一黨,右領軍將軍崔元良是崔亮一門,而崔亮是王衍的外家,王衍有外軍的關系,這就是永安君敢對殿下下手的原因,若此時殺了永安君,引起局勢惡化,眾位王子都參與進來,武安君有驍騎軍還有獅崗城做后盾,成安君手上有廷尉司,還有中護軍,甚至整個外軍都在劍洪手上,八王子有楊軒手上的左衛(wèi)軍,還有部分左領軍的兵力,江波殿手上什么都沒有,除了拼命,沒有其他方法,而且,江波殿會把之前所占的正義一下子耗費盡,現(xiàn)在,江波殿所占的正義,就是大王醒來之后承繼太子之位來用的。殿下此時一定要忍,還要不動聲色的忍。”
緣遙是憤怒的,但從小耳濡目染朝堂斗爭的他,聽完辛彥之的話很快冷靜了下來。緣遙比辛彥之想的還要多,北冕城堡是他的家,君王復利是他的父王,他太了解這個家,太了解他父王了,他父王當真會因為長風的一次帶兵謀反就遵從禮制嗎?但現(xiàn)在不能與緣禮正面起沖突是真的,局勢惡化下去,能贏的要么是緣祁要么是緣弘。
緣遙去了南河苑,回憶起了水月,一個人消逝后,總會讓人懷念,緣遙也不例外。十四歲時,他經(jīng)常一個人站在天樞門外的紫苑花前,他可以一個人站很久,對著那片紫苑花,他能想起他母后,水月也會經(jīng)常站在他的身旁。
“殿下……”
“明日要去西南邊境了,不知道何時能回來?”這個問題,水月回答不了,他父王也沒有回答過。緣遙需要一個能聽他說說話的人,恰恰水月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緣遙說完,一低頭,嘴角有一絲苦笑,一抬頭,也抹掉了他嘴角那絲略帶淘氣地笑。
水月抬頭看了一下緣遙的背影,雖然他的話很平靜,但可以感覺得到,他的語氣既謹慎又緊張,似乎有著牽不斷地擔憂在里面。水月總是很容易得就能從別人的表情里讀出內容,聲音也一樣。即使緣遙背對著她,水月還是聽出了緣遙嘴角那一絲笑,有無奈,有不愿。緣遙心里已知答案,只是需要有人來回應他。
緣遙站在水月面前,她安靜地躺在床上,臉上的血已經(jīng)被擦干凈了。他輕輕在心底問著水月。“如果有一天,我與父王走到這一步,你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水月會聽從殿下的。”
他仿佛聽到了水月的聲音,他抬頭看了看四周,南河苑里只有畢月和謝沖。在這之前,他接觸更多的是友情,而水月讓他重新體驗了一番久已失傳的親情。在江波殿,水月像畢月和謝沖的長姐,有水月在,江波殿還會有家的感覺,如今,這個“家”已經(jīng)散掉了。
水月的死,讓緣遙警醒。出發(fā)永安王府前,辛彥之三番五次推脫,平日貪生怕死的辛彥之,為何出宮會只想著帶水月一人?辛彥之的理由是,若是江波殿的人都去,緣禮既然有殺心,殺不掉的也會被捏造一個謀反的罪名,江波殿的人全去了,便是落人口實,是自己跳入永安王府圈套里的。明明,聽到行刺,辛彥之都是害怕的,為何昨日他能從容淡定?恰恰是他只帶了水月一人去的舉動讓緣遙起疑心了。如果不是因為畢月和謝沖及時趕到,難道他想逃?因為這張臉,緣遙既防他,還不得不用他,兩個月建立起來的信住在水月死后轟然倒塌。
阿郭站在辛彥之身后,緣遙離開后,辛彥之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體內的擔驚受怕也一并呼在夜風中。
“不要自責,畢月和謝沖他們不會怪你,水月是為殿下而死。”看辛彥之眼圈通紅,情緒也不似上一次激動,阿郭能看出,他在為水月的死難過。阿郭安慰著他,上一次在永安大街被行刺,他已經(jīng)有了想逃的想法,這一次,水月直接在他眼前被殺了,他指不定會不會生出逃跑之心。
“水月會這么想嗎?”辛彥之反問他,阿郭并沒有聽懂他的話。只有辛彥之一人懂,水月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她并非為緣遙而死。還有畢月和謝沖,他們知道真相后,還會不會把他當成緣遙王子來保護?又憑什么為他而死?水月雖然不是他親手殺死的,但他確實有想過殺他,而且她也死了,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若他能按緣遙之意,帶上畢月和謝沖,水月就不會死。辛彥之細聽自己的內心,他真的變了,出發(fā)前,他特意找借口要了緣遙的玉石,計劃可謂天衣無縫,他謊稱,緣禮見到玉石就會更加堅信他的身份。在要這塊玉石時,他就沒打算還。夜風拂過辛彥之和阿郭的臉,冰冷甚至有些刺骨,辛彥之身上的溫度已所剩無幾,他抬頭看了看夜空,在冬季,很多東西被摧毀了,有生命的,無生命的……
因為這次永安王府的宴席,生出了驚天血案,江波殿失了護衛(wèi)武士水月,卻被江波殿輕描淡寫掩蓋過去了。江波殿有不得不這么做的原因,緣禮派出的只是一般的刺客,除了在人數(shù)上占優(yōu),跟水月和擁有“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魔殺劍的緣遙相比,不能相提并論,就在這樣一群“毛賊”面前,緣遙失了護衛(wèi)水月。事情若是被鬧大,疑的又會是緣遙身份問題。殺人的第一步是為了換取自由,辛彥之忘記了,殺人固然能換來自由,但是沒有信任就不會有自由。他的身邊重新多出了謝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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