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色婚約
熾燁像趕著上朝一樣,表情嚴肅,一路疾走來到武仙宮門口。大殿前張燈結彩,人人見了面都是一臉悅色,李森也一臉悅色跟熾燁說著恭喜。被這樣一恭喜,熾燁臉上硬擠出一絲苦笑送走了李森。雖是宗室,但在緣熠與馮心宿的大喜之日說恭喜,總覺得心底怪怪的,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成親是好事,但卻不是他的王妃。遙想起來,在五年前,他本應已成家立室,有了牽掛之人,和共同分享的喜悅,一起為這個溫馨的小家添磚加瓦,原來,有家室是這樣一種體驗。
來到大殿內(nèi),熾燁看著馮心宿,眼圈也紅了,平日里剛毅冷面的臉頰難掩心底的心疼,他想減輕心理上的負擔,卻沒有合適的話語?吹今T心宿,他也忘記自己是來尋辛洛的。
新娘子馮心宿大紅長裙緯地,外套玫紅錦緞小襖,邊角縫著白色兔子絨毛,一條橙紅腰帶系在腰間,中間鑲嵌著一塊上好的美玉。長發(fā)用一支紅玉珊瑚籫子挽成了簡單的桃心髻,斜插一支翡翠籫子,垂著細細一縷銀流蘇,更顯嫵媚雍容。
熾燁看到這一身紅色嫁衣才想起,他是來尋辛洛的,到處看了個遍,都沒有辛洛的身影,看到馮心宿,他貪戀地不想走了,六王子緣稹經(jīng)過他的身旁,將他拉著坐了下來。
緣熠大婚辦的簡單,他先到天宿廳祭祖后前往馮府迎娶馮心宿。緣熠穿了一身暗紅官服,是額駙的衣冠,束起的發(fā)髻上戴著一頂漢白玉的銀冠。緣熠的表情有些焦急,他一直在跟身邊的夏訓說著話,直到看到蕎衣進來,他的心才稍稍安穩(wěn)下來。緣熠四周打量著,他在找熾燁,看到熾燁,他知道鈴兒來了。
大殿之上被宴樂淹沒了,君王復利對著眾臣大笑了兩聲,眾臣紛紛附和他的高興,仿佛大王開心,天下子民皆開心。伴著宴樂,馮志臉上的的笑容一直沒有停過,今日,所有人都是高興的,熾燁看著這些笑容,心中五味雜陳。王衍看了鄧榮一眼,這一眼既有滿足也有心虛,這幾年,鄧榮都是孤身一人,過了今日,只怕他要永久都一個人了。王衍想到這,嘴角浮起一絲淺笑。
坐在武仙宮大殿,蕎衣仍心有余悸,她看了君王復利一眼,有君王復利在,便有人為她撐起一片天,看著這番熱鬧場景,她像以往一樣,心中的歡喜已經(jīng)喜不勝收,她端起酒杯來到心宿和緣熠面前。
“蕎衣祝五哥哥和王嫂,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幾日不見妹妹,妹妹的嘴巴又變甜了!本夓诓]有端起酒杯,他仿佛在等人。直到緣弘過來,他才將酒杯一同從桌子上拾起來。
“五哥大婚,八弟祝五哥和王嫂,鴛鴦璧合,文定吉祥。”
四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相同的喜悅,在中國幾千年的傳統(tǒng)中,結婚生子都是能讓賓客齊心協(xié)力同歡喜的一件大事。緣熠也歡喜,只是因為他看到熾燁坐在大殿上。這一紙婚書,并非緣熠想要的。
大殿之上的笑聲戛然而止,像被剪刀剪斷一般。莊賢娘娘臉上的笑容也僵了,臉色已變成了青綠色。蕎衣和緣弘站在馮心宿和緣熠面前,馮心宿的身子已經(jīng)軟綿綿地倒下了,緊接著,倒下的是緣弘。
熾燁遠遠地看著馮心宿,她倒在地上,衣服上到處沾著血跡,從她淡的仿佛快要斷掉的呼吸中,可以感覺出來,她很虛弱。熾燁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平日的犀利、毒辣,柔和的像一朵云,仿佛要下雨。
“王妃……”這是緣熠的聲音。緣熠皺起眉頭,看了一眼他父王,他父王的眼睛并沒有看在心宿身上,他一直都在看著緣弘!翱靵砣税,救救王妃!熬夓诘穆曊{(diào)變高,聲音也變嚴厲。他有了京官們的做作和對他父王逆反的心。在會元殿上,是他父王的權威壓制著他護鈴兒心,此刻,是他的喜宴,是他父王一手安排的,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表現(xiàn)著,越瘋狂,越逼真。他既是說給他父王聽,也是在大殿之上的人宣告,馮心宿的死與他無關。
熾燁一直在看著馮心宿,他牙根沒有留意到,緣熠已經(jīng)看了他幾次。熾燁全身無力,站在人群最外圍,他俯瞰著倒在地上的馮心宿,熾燁的心在一塊一塊的被撕碎,再看馮心宿幾眼,恐怕要支離破碎了。這一生,所有的感情都要在今日之后塵埃落定,世間再無復熾燁和馮心宿。熾燁一眨眼,克制不住地落下淚來,一行淚從左邊臉頰滾下。在馮心宿面前,熾燁是卑微的,總有配不上,擔不起嚇得他不敢向前,馮心宿如她獨伊琴的琴音,不可捉摸,不可觸碰,今日之后,她的名字,他對她的那些愛意,都不會再被記起,熾燁還是固執(zhí)地不肯離去,站在武仙宮,守著馮心宿,守著那份心痛。
越簡單的背后越隱藏著難以說出的黑暗,許多想象不到的欺騙、背叛、死亡,都在悄無聲息地發(fā)生著。這是早就預謀好的,熾燁看著殿上的每一個人,只有馮志是清白的,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是有嫌疑的,一股無名的火燒到他的心口,熾燁全身發(fā)抖,周身青筋突起。今日,他的心被劃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跟馮心宿滴到嫁衣上的血液一般鮮艷,這份債,總要有人來償。
“快,快,宣御醫(yī)。”這是君王復利的聲音,這兩年,很少聽到他中氣十足的喊聲。大殿內(nèi)很靜,誰都不敢說話,莊賢娘娘偷偷看了君王復利一眼,他皺眉促氣,眼珠卻在不停地轉,表情有些復雜,既有難過也有懷疑,這底下坐著的都是他的臣子們,卻在他眼皮子底下殺了他的愛子。
緣禮已經(jīng)從座位上站起來了,他起身只是想確認一下他的八弟有沒有斷氣,毒雖然不是他下的,他比下毒之人還要操心,他反復看了幾眼,緣弘大概是死了。他七竅流血,死得相當難看,與他活著時間的面容相距甚遠。確認完之后,緣禮又轉頭看了一眼王衍,王衍也正看向他,他們二人想到了一起,爭奪太子之位最大的障礙去了。
緣稹剛進武仙宮時的歡喜已經(jīng)沒有了,他嚇得手一直在抖。他想到了死去的緣煒,他的七弟,現(xiàn)在,他的八弟緣弘又死在他的面前,同樣是被毒殺,是不是下一個就會輪到他?到底會是誰干的呢?緣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殿上的緣遙,緣遙也正一臉錯愕地看著倒在地上的馮心宿和緣弘,緣稹分析著他臉上的驚愕,緣遙目光堅定,從他剛開始看他,到現(xiàn)在,他的眼神都沒有怯,眼睛里的堅定也沒有由濃轉淡,不像是裝出來的,緣稹模仿著緣遙臉上的表情,努力將自己置身事外,這個時間,任何一股神情都會被猜疑,生死都是一念之間,他父王在想什么,沒有人知道。
馮志表情嚴肅,已沒了往日的和藹,他撲騰一聲跪在女兒馮心宿身旁,與他的女婿一起慟哭著守在旁邊,緣熠故意看了一眼蕎衣,將眾人懷疑的目光一起引到蕎衣身上,就只有蕎衣還端著酒杯站在旁邊。
“怎么,怎么唯獨妹妹沒事?”
“父王,不是兒臣!北槐娙艘豢,蕎衣也慌了,酒杯丟到地上。
“大王,你要替小女做主啊。”馮志是個見風使舵的人,他自是不會放過緣熠掀開的這個機會。他抹了一把老淚,要求君王復利主持公道,很明顯,這是謀殺,至于是誰干的,他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但有一點能確定,就是大殿上這些人。
大殿之上亂成了一片,君王復利在傷心他的幼子緣弘離世。緣遙看著被圍在中間的蕎衣,如驚弓之鳥,大概她這一生,都沒有像今天這么驚慌、狼狽,他不想問事情的經(jīng)過,無論因何原因,過程都是不堪回首的。他想起一個時辰前在參宿門,她對他說:小心五殿下和林懷柔,分明,蕎衣是知道些什么的?
“來人,將九公主拿下!本骺偸欠磸蜔o常的,君王復利的話猶如五雷轟頂,霹的蕎衣頭重腳輕。君王復利嘗到了眾叛親離的滋味,他最愛的兒子緣遡在十六年前離開了他,之后是緣煒,還有緣祁,現(xiàn)在輪到了緣弘,緣遡與緣弘一樣,都是被謀殺在他眼前,他的權威何在。當真要全殺了,這樣孤寡的過一生嗎?
“父王,不是兒臣干的,兒臣沒有殺心宿和八哥哥,兒臣是冤枉的!笔w衣馬上跪在地上向君王復利乞求。
蕎衣此時的請求略顯蒼白,大殿上,一起舉杯的四個人,死了兩個,看熱鬧的人只能理解成,蕎衣為了幫緣遙爭奪太子之位,殺了緣弘,一同被懷疑的還有緣遙。緣遙坐在君王復利的下席,對面正是馮志,他看了看君王復利,君王復利神情中有難過,但還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嚴肅,緣遙能看懂,緣弘命懸一線,他在甄別著潛伏在大殿內(nèi)的危險,王宮內(nèi)的,有一部分已經(jīng)昭然若揭了,無非是因太子之位,但這只是冰山一角,已經(jīng)猖狂到在他面前毒殺王子,現(xiàn)在,想拔掉潛伏在北冕城堡內(nèi)的這棵大樹,他只能按兵不動。所有的人或事都防不勝防,即使現(xiàn)在安穩(wěn)地坐在椅子上,也會因一個哈欠失了性命。君王復利側目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莊賢娘娘,緣遙頓時明白了,原來,他父王把懷疑放在了莊賢娘娘和懷安君緣熠身上。
緣遙也順著君王復利的目光看向緣熠,若真是緣熠做的,不得不承認他的心機和膽量。這是緣熠的喜宴,死的人是他的王妃,他若真想拒婚,不會在大婚當日殺新娘。除了君王復利,大殿上沒有一個人懷疑他。緣遙的懷疑都帶著心虛,他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難道是辛洛?緣遙從緣熠鎮(zhèn)定自若的眼神中已隱約感覺到,緣熠已有辛洛的行蹤,他已不似前幾日,焦急打探辛洛的消息。緣遙四周張望了一下,并沒有見到林懷柔,難道是林懷柔?緣遙已經(jīng)習慣性疑林懷柔了,很快,他就否認了自己的想法,殺兩個皇親國戚,林懷柔大概是沒有這份膽量的。
君王復利的臉面和威信在這一日被他的子女們丟得一點兒都不剩,坐在大殿上,他感覺自己老了。也許,下面的這些子女們都開始嫌棄他的老態(tài)龍鐘了,或許,已經(jīng)將他視如敝屣了。他沒有給他的子女們應有父愛,回饋他的也都是這般惡毒的殺戮,他踉蹌回到了會元殿,身后一直跟著劍洪。他的身邊,一直都只有劍洪。
熾燁想到了辛洛,失了辛洛,他手里的牌也就打光了,還有鄧漢炎等著他來救,這個時間,她沒在武仙宮,長寧閣王妃也沒在,那就只能在長寧閣,他轉身去長寧閣尋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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