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真
回客棧的路上，無忌從采蓮口中知道了衛(wèi)碧希望她離開朱九真的原因：現(xiàn)在的朱九真是無忌的情郎，已和明教同行多日，目前也在明教的暫住地義云客棧中。
無忌一路上都在苦惱，她是準備接替原主的人生，可沒打算接盤原主的情人。不過，當她和采蓮來到客棧，看見會議廳中的眾位手下時，她感到十分欣慰。
采蓮一聲“教主來了”后，坐在紅木椅子上的五十余名男子全都站了起來，在她踏入議事廳以前，就做出了恭敬的樣子。
無忌自己家中也請過保姆，但這么多人的尊敬注目是前所未有的。
簡直是朝拜。
“教主，您昨晚去哪里了？大伙好擔心啊。”
少女落在主位上后，一名和尚模樣的人關切詢問，背上一個灰色布袋顯露了身份。
無忌笑道：“說不得�！�
說不得輕輕笑起，屋中的氣氛一下子輕松了，連以死板著稱的冷謙都以聊家常的口吻匯報起這兩日的行程。
“按現(xiàn)在的行速，我們還有一個月就可到達大都，預計由津門出海，各項物資干糧津門分壇已陸續(xù)準備……”
大部分人圍坐在中央的長桌旁，其他品階低的坐在四周墻壁旁。
無忌依照采蓮對眾人的描述估量起他們。衣服上有鷹隼圖案的中年男子是殷野王，相貌丑陋、嘻嘻憨憨的是五散人，瘦伶伶跟只蝙蝠一樣的是韋一笑，白發(fā)如鷹、座位離她最近的是殷天正。明教所有舉足輕重的人物都到場了，除了楊逍。
冷謙匯報完后，無忌問：“左使去哪里了？”
“他昨晚外出辦事，因教主不在，便讓我代為稟告了�！币筇煺釉挼�。
“哦。”
來日方長，手下可以慢慢見。
周顛滔滔不絕地講完六大派的動向后，無忌告訴大家她明天要和衛(wèi)碧比武，沒說為了朱九真比武的部分——那部分實在太無聊了，不過在場的都能猜到原因，他們見機地沉默不語。
回到房間，無忌請教醫(yī)胡兼明單獨會面。
“胡大夫，我最近是不是受傷了，怎么好像沒有武功？”
醫(yī)師把脈后道：“教主身子并無異常，許是旅途勞累，休息幾日便會恢復�！�
明天就是比武了，醫(yī)師的無能為力急得無忌抓耳撓腮。
如果她戰(zhàn)敗了會怎么樣？聽采蓮說，江湖上的門派最近流行清理易容假冒之人，如果她沒有武功，她會失去教主資格，被當成是和張無忌相貌相同的騙子掃地出門，繼而流落江湖。相反，蒙古人仍會把當她成是義軍首領，匪軍頭子，朝廷重金懸賞的對象。每個亂世，朝廷都會磔殺梁山好漢，蒙古人肯定會做出同樣的事來。無忌想象著自己被捆住手腳，用車拉著去刑場，請求劊子手下手快一點的情景。
“教主，朱公子來了。”采蓮通報。
她匆忙地將那可怕的噩夢從腦子里趕走。
朱九真本來想在無忌回客棧后第一時間前來看望，但礙于明教會議，他等候到此刻才有機會。
男子長身玉立，長相俊美，氣質雅潔，儀態(tài)不凡，顯然是一剪輕逸的梅花。不過他是原主的男朋友，這點就夠讓無忌退避三舍的了。
“我昨晚找了你一晚上，你去哪里了？”
他的笑容很親切，但無忌沒有辦法假裝喜歡他，便道：“我就出去散散心，你回去休息吧�！�
他顯得有點受傷，但并沒有順從：“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不喜歡我。”
無忌有點吃驚，好像自己做壞事被抓住了一樣，她移開目光，十分尷尬：“哪有，我當然喜歡你了，你別胡思亂想，回去睡覺吧。”
九真輕輕嘆了口氣，目光伴著皎潔月光浸潤少女，聲音沉靜如陽下融雪：“你落在紅梅山莊的谷底時，我雖然去看你的辰光不多，但卻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那時我們以山為琴，以水為弦，恣意暢快。我有時會想，如果我們永困谷底，你就能只屬于我一個人了。”
一番真情流露的感懷讓無忌動容，她望著他的眼神不由得緩了很多，“我現(xiàn)在也只屬于你一個啊�！�
九真咧嘴一笑，得寸進尺。“那我明日就傳信給我舅父，讓他準備婚禮，我們一到了大都就成親好嗎？”
“呃？”
朱九真開心笑起，好像完全沉浸在不可置信的幸福中，讓她驚訝的是，他突然低頭吻了她的嘴唇，動作之快沒有給她躲閃的機會。
她有點生氣，卻不知道該如何出口。很快，他已經(jīng)走掉了。
洗漱時，她仍擔心明天和衛(wèi)碧的比武。
衛(wèi)碧是武烈的弟子，武功應該不高，但她體格單薄，四肢無力，根本不像絕頂高手。如果明天她連衛(wèi)碧都打不過，那衛(wèi)碧口中那些污蔑可就要被人當成真的了。
采蓮拿洗凈的衣服進來時，無忌問她：“我以前真的喜歡朱九真嗎？他可是害過我的人�！�
采蓮目光一凝，斟酌道：“聽說朱公子是受他父親脅迫才做出傷害教主的糊涂事的，教主在谷底時，朱公子常去看望教主。后來，教主練成了神功，朱公子自損靜脈請罪，教主才原諒他的�！�
無忌心中咯噔一聲，心想原來的張無忌還真是有容人之量，她又犯愁地道：“我最近是不是受傷了，怎么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本該是明教第一高手的人卻手無縛雞之力，實在詭異，明天該怎么比武，無忌后悔自己的一時沖動。
采蓮的話卻帶來轉機。“您以前說，感覺體力虛虧時，想想小時候的事就能立即恢復神武，百試百靈�！�
無忌躺在床上，進入冥想狀態(tài)。她閉上眼，眼前卻一派光明。山谷，森林，湖邊小屋，五彩的花海和漫天的蝴蝶相映生輝，樹上的夏蟬和荷葉下的青蛙發(fā)出禪意的喧鬧。
思緒猶如在云上徘徊，精疲力盡的感覺果然消失了。
她看見自己躺在綠茵之中，一個少年的身影背光出現(xiàn)，看不清人臉，悅耳的聲音道：“出其不備比實力更重要。”
她睜大眼，想辨認他的模樣，但他身后金陽萬斛，千里噴彩。
校場。
無忌和衛(wèi)碧面對面站著，距離不過十米。衛(wèi)碧換了一身淺黃薄衫，妝容妖艷如狐貍，披風迎風招展，寬大如云，襯得她身形高大像鎮(zhèn)守邊疆的女將軍。
六大派中除了峨眉和武當，其余四大派都來圍觀了，還有很多小門派的人，密密麻麻地站在校場邊緣。
無忌向人群一瞥，發(fā)現(xiàn)一身白衣的子若也在人群之中。他目光與她相觸時，沉著臉，冷眸澹漠，目光敏銳。一瞬間她害怕地想，是不是原來的張無忌連周子若也打不過。
與紅梅山莊時期病怏怏的張無忌不同，衛(wèi)碧自小習武，身體強健，劍法靈活又有爆發(fā)力。
衛(wèi)碧將手放在了腰間長劍的劍柄上，金色龍雕的劍套下，玄鐵鑄成的劍削鐵如泥，配合武家的秋霜劍法使用，將有堆氣萬象之勢。
不過就算沒有這柄名劍，衛(wèi)碧也有自信贏過無忌。她聽在明教的朋友說過，張無忌在光明頂受傷，武功已大不如前，加之她目睹了集市上無忌被子若捉弄，被馬得嚇跌倒的情形，她就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張無忌不過就是江湖中的尋常貨色，她靠走后門當上教主的，靠美色爭取支持，謀取了明教教主這個與她能力不相稱的地位。
衛(wèi)碧掃視四周，她心愛的朱九真正站在明教的圍觀人群旁邊，眼里有對她的關心。
只要打敗張無忌，讓朱九真知道張無忌以色侍人的真相，他自然就會回到她身邊了。
衛(wèi)碧心中激蕩，回眸直視無忌，如閃著幽光的長矛。
丐幫一位留著一撮白胡子的長老站在中央，大聲宣布：“比武開始。”
開打之前先說點場面話，這是江湖規(guī)矩，沒人會看兩個沒有故事的小孩亂打，并且衛(wèi)碧也喜歡引人矚目。她高聲道：“張無忌，聽說你在紅梅山莊谷底得到了武功秘籍，怎么朱叔叔在紅梅山莊住了一輩子，都沒找到武功秘籍，你一去，就得到了？這些故事恐怕是杜撰的吧……”
無忌沒放過這個空暇。
她腳下凝聚力量，踝部一緊，整個人如離弦之箭，瞬間飛沖向衛(wèi)碧。
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一雙雪白柔荑翻成厲掌，毫無花巧卻力道十足地向衛(wèi)碧腹部拍去，打得她慘叫一聲，向后踉蹌兩步，陡然摔倒在地，又像沙包一樣滾了兩圈，才停了下來。
一擊必殺。無忌的姿勢不夠賞心悅目，但很管用。
明教的人都呆呆地看著場內，心道教主的武功什么時候變得這樣樸實無華了，跟衛(wèi)碧一起的人則倒抽了一口涼氣，同情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出其不意達到了預期效果，無忌得意地道：“因為上天看不慣你，所以給了我神功，好讓我教訓你！”
論實力，衛(wèi)碧自認更勝一籌，但她沒想到明教教主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偷奸耍滑，她以為無忌至少會和她打兩下的。
衛(wèi)碧想要爬起來，雙手撐地，肩背拱起，不料無忌又一腳踢在她肩胛骨上，讓她嬌艷的臉蛋再次著地。
漂亮女孩通常都在乎自己的外表——無忌如此認為。她本可以在衛(wèi)碧站起來的時候給她臉上一拳，讓她幾天不敢見人，不過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讓她獲得很大的快感，就放過她吧。
衛(wèi)碧抬起頭來，眼里閃著屈辱的光�！拔疫�沒準備好呢，你怎么就打過來了，不算，我們重新打！”
這種把戲不可能玩第二次，無忌厲聲道：“比武結束！愿比服輸！”隨后向場邊的五散人使個眼色，頗具諧星風范的周顛趕緊摻合進來：“教主日理萬機，能親自下場與你比試已是你大大的運氣，再比下去結果也是一樣的。”
韋一笑附和道：“教主這一擊是手下留情，再打下去衛(wèi)姑娘就要血濺當場了。教主現(xiàn)在宣布比武結束，真是宅心仁厚！”
說不得更加來勁：“結果明了的比武有甚看頭，教主是想借此機會與天下英雄一敘，我等早已備好酒菜，請各位豪杰移步紅湖廳�！�
衛(wèi)碧一窒，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周圍則響起了一片喝彩之聲。四大派雖不屑魔教的吃請，但其他圍觀的江湖人士很樂于與改邪歸正的高手們一交，眾人隨即散了。
衛(wèi)碧將永遠記住這一天，只因為她學會了反派死于話多這條行走江湖的真理。
宴會結束后，九真捧起無忌的兩手放在他兩手手心，呵護地吹著氣，妙目迷離地撩撥無忌：“下次再和別人比武，由我代你出戰(zhàn)吧，我不想你把手打疼�！�
他的語氣讓無忌覺得自己是個易碎的瓷娃娃，禁不起半點敲打。雖然她一向以芭比娃娃自居，但她還是抽回手，避開他的款款柔情，玩笑道：“好呀，以后我就在朱公子身邊當條咸魚了�！�
也許男人只會領受女人的“勾引”，卻對女人的敷衍毫無知覺。九真聞言暢然，笑容如山泉般純粹，一時美如天上的明月。
無忌在房間中的地上做平板支撐，想把現(xiàn)在的身體也練出馬甲線。
門外有微弱的“喵”一聲，她站起身，往窗外看去。一只渾身黃澄澄，胖得跟團毛線似小貓，正端著兩只玻璃般的藍眼睛看著她，竟跟她在現(xiàn)代養(yǎng)的貓一模一樣。
“橙子，你也穿越了？”
少女興奮地追了出去。
客棧很大，無忌穿過重檐樓臺，追至后院一間廂房外。
貓咪悄悄溜進了虛掩的門，一線天機泄露的房中景象讓無忌吃了一驚。
朱九真正摟著衛(wèi)碧親吻，溫香軟玉抱了滿懷。
兩人閉著眼，吻得投入。
雖然并不喜歡九真，但無忌的心還是揪了一下，胸口升起一種惡心的感覺。
朱九真這個渣男，倒跟不講信用的衛(wèi)碧很配，無忌心底冷嗤著。
她不愿主動與人交惡，下意識地想要走開，但轉念她又想到，朱九真這樣作為，她正好可以脫身了。
深吸一口氣，無忌推門進入，厲聲道：“九真哥哥的婚禮，是為了衛(wèi)碧準備的吧？”
這聲音對兩人來說如天雷一般。驚慌放開衛(wèi)碧后，九真露出一臉戒慎恐懼的神情，他本以為明教眾人在宴會上醉了酒，不會到此偏遠廂房來，遂約了衛(wèi)碧到此暗合。
偷情比戀愛更加刺激，激情吞噬了剛才的他，讓他對無忌的出現(xiàn)渾然不覺�，F(xiàn)在，花言巧語在他喉嚨里翻騰著�！盁o忌，聽我解釋……”
衛(wèi)碧上去前跨了一步，擋在九真前面，搶白道：“九真哥根本就不喜歡你！他只是玩你�！�
“祝福你們白頭到老，不過這家旅館已經(jīng)被明教包了，你們得另找地方做春夢。”無忌不以為然。
衛(wèi)碧疾言厲色：“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當明教教主，不僅要被朝廷走狗追殺，還要受武林正派唾棄。”
“那我該羨慕你啦？你連讓人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衛(wèi)碧被徹底激怒了，她收緊下巴瞪著無忌：“你真以為你能服眾？你上位不過是明教中兩派勢力的博弈結果。五散人聽命于你，是想尋找機會篡奪權力；楊逍捧你上位，是因為你一個小女子容易操縱，呵，楊逍還在你的飲食中下了藥，讓你完全變成他的傀儡……”看她的樣子，好像楊逍給她下毒時她就在旁邊。
無忌在盛怒之下沖上前去，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狠狠道：“不許你挑撥離間！”
這個動作如此迅速，把衛(wèi)碧和朱九真都嚇了一跳。衛(wèi)碧捂住紅臉，揮拳要打無忌，不過說不得等人及時敢來拉開了她。
溷亂場面以衛(wèi)碧和朱九真被驅逐出旅館而終止，但口角之爭在無忌心里留下了一陣恐懼，昨天被追殺時的羸弱感闖入腦�！患颖銒纱豢�，已是積重難返，也許她真的中了什么毒。
無忌回到房間，沒好氣地向采蓮道：“把楊逍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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