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秩序
他要屈服了嗎?無忌看著這飽受折磨、終于要吐露秘密的男子松了一口氣。
生命是驕傲有時,卑微有時。放下自尊,乞求延續(xù),這是人之常情。
死亡臨近和毀滅一切的景象下,肢體和意志的硬撐也許只是偏狹。
你又不是超人,你當(dāng)然可以求饒,幸好你低頭了……
比起輕視,無忌心中充滿了憐惜。她努力鎮(zhèn)定了情緒,復(fù)又將身子縮回桌后。
“楊公子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鹿仗客譏諷。
收回尸蟲,阿二阿三驚喜又得意地將虛弱得無法站立的男子扶坐在椅子上,鄙夷讓他們的五官飛了起來。
剛才還鐵血十足的人現(xiàn)在血痕覆面,面目全非,身上也到處是血淋淋的傷口,像是在玻璃的碎渣堆里裹了幾轉(zhuǎn),頹喪得跟無根浮萍似的。
“說,如何找到黃衫書生?”鶴筆翁問得氣勢洶洶。
男子的呼吸聲比剛才大一些了,頓重而顫動,像蠟燭燃盡前的強力光耀。
“快說,黃衫書生在哪里?”阿二不耐煩地問。
男子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回答:“我只給管事的講。”
阿二翻個白眼,與撇嘴的阿三對看了一眼。
找到擄走齊王寵妾的黃衫書生,是目前齊王施壓最甚的任務(wù),阿二阿三自知地位在玄冥二老之下,不敢搶功,站在一旁嚅嚅不言。
鹿仗客當(dāng)仁不讓地走上前,慢條斯理地坐在了黑衣男子對面的椅子上,一臉陰笑更似惡鬼:“楊公子請說。”
黑衣男子嘴唇輕啟,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是尸蟲之刑讓他啞口的吧。
鹿仗客心中急切,為了聽清楚黑衣男子的回應(yīng),把頭又湊過去了一點。
黑衣男子臉上一條條的、長長的血痕,之前他漠然視之,現(xiàn)在看卻是承載他升官發(fā)財夢想的福田。
“你說什么?”
鹿仗客沒能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眨眼間黑衣男子右手突然抬起向他頸后襲去!
致命的弧線像閃電般劃出,動作快得四名武士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防御。
燈花爆裂一閃,所有人都是一驚。
無忌目瞪口呆,鹿仗客亦萬萬沒想到黑衣男子經(jīng)過尸蟲之刑竟然還有攻擊的力氣。
武士首領(lǐng)后頸一股劇痛傳來,緊接著心臟開始麻痹,他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胸口,身體卻頓時失去了平衡,從椅子上重重的跌落到了地上。
其他三名武士大驚失色,鶴筆翁一掌打在黑衣男子胸口,阿二阿三趕緊去扶住了鹿仗客。
被突襲的人雙眼突出,四肢僵直地發(fā)抖,口中喃喃□□。扶住他后腦勺的阿二看見他后頸皮膚被耳釘刺了一個針孔大的小孔,周邊的皮膚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了。
竟然以耳釘為暗器,還在耳釘上抹了毒藥!鹿仗客因痛苦而扭曲的臉讓阿二顧不上追究耳釘,心煩意亂地將之隨手一扔,耳釘滾到了木桌腳下。
無忌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將耳釘拾起,用裙擺搽干凈,隨后放進腰帶中。當(dāng)她觸碰耳釘時,一種愉悅感和熟稔感在心中蕩漾。
“你用的什么毒?”鶴筆翁攥起男子的衣領(lǐng),大喝道,聲音因狂怒而顫抖。
“冰魄銀針聽說過嗎?”男子嗓音幽微,震懾力卻十足,“只有用嘴給他吸出毒能救他的性命,可是吸毒的那個人必定會中毒身亡。”
鹿仗客的表象結(jié)合黃衫書生的武藝,三名武士明白明白黑衣男子決非虛言恫嚇,兇神惡煞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是驚恐和懵然無措。
無忌大喜,同時心中有了直覺——他剛才之所以忍下常人不能忍的痛楚,是為了幫她報仇。
自豪、敬佩和復(fù)仇的快感涌上心頭。鹿仗客和鶴筆翁在張無忌小時候打傷了她,曾一丹接受自己是張無忌后,曾萌發(fā)過為自己報仇的念頭,眼下黑衣男子為她洗雪逋負,真是令她熱血刮心,愉悅沸騰。
須臾,痛苦無比的表情凝結(jié)在了鹿仗客的臉上,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血肉之軀,轉(zhuǎn)眼間已變成了被藤蔓般的毒素纏死的僵直朽木。
阿二、阿三以同情的目光端詳著鹿仗客,直到他們自己感到了厭煩。
鶴筆翁是三人中最先從虛情假意的左右為難狀態(tài)踏出的,他沒理會阿二提出的稟告趙敏的意見,轉(zhuǎn)身跑到門口,向走廊中離門口最近的那名士兵大喊:“你,快過來!”
“大人,有何吩咐?”士兵進房間后不安地問。
“用嘴給他吸出毒素,快!”鶴筆翁手指著地上的鹿仗客,焦急萬分。
“大人……這……”士兵看見鹿仗客后頸皮膚已開始潰爛,立刻明白了自己即將吸毒送命的處境,身體畏畏縮縮地往后退。
鶴筆翁一腳踢在那準(zhǔn)備逃走的士兵屁股上,厲聲道:“你不吸,我一掌打死你!”隨后又用腳將他踢到鹿仗客身邊。
士兵誠惶誠恐,大男人生生被逼出兩行熱淚哭,口中不住地求爺爺告奶奶,鶴筆翁無奈只得對鹿仗客封穴止毒、運功施救,阿二阿三命人去取丹藥后便在一旁討論起鹿筆翁的毒勢。
藥官、御醫(yī)、進出的士兵推擠拉扯,屋中混亂不可收拾。
趁他們喝令士兵的這當(dāng)兒,無忌往外移動了身體,想要去扶住半趴在桌面上的黑衣男子。
男子肩背佝僂,虛弱得支撐在桌面的手臂都在顫抖,黑發(fā)凌亂,皮開肉綻,體無完膚,仿佛戴了一個鬼屋游戲中的恐怖面具。
她以為她看見黑衣男子血肉模糊的臉一定會惡心想吐,可她只能看見他星辰大海一般的眼睛,那里面有閃光的溫暖包裹著她。
她用手指著窗口,盤算著帶他一起逃走。
然而他用唇語對她說——快走,別管我。
他不要我救他?
他偷襲了鹿仗客,趙敏絕對會更殘忍地對付他,他竟然不走?
無忌簡直無法相信有人如此頑強、如此無畏。
陰晴不定的燭光下,屋中武士的注意力仍全集中在如何為鹿仗客解毒上,這是他們唯一能抓住的機會,不可錯過。
不——她用唇形道,救走他的決心在血管里躥涌著。
走——他再次用唇形表達了執(zhí)迷不悟。
疑惑、期待、害怕交替在她心中。
他凝睇她,目光澄亮,其中有迫切急進的光芒,他要她獨自逃走的決心如此執(zhí)拗,像是刺耳的呼聲。
互相聽不見聲音,但她知道他的所想——他要她一個人逃走,而他甘愿留在這里掩護她,如此,她成功脫身的機率才是最大的。
這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她仍為他的犧牲感到感激和不可思議。
而此時此刻,她已隱隱知道他們不是陌生人,或是戀人,或是有著某種血脈連心的聯(lián)結(jié)。
安寧,顧惜,心酸。
他請求她自個逃離,這個認知在她腦海中越來越清晰,終于占據(jù)了她所有的思緒。
男子堅毅、平靜的丹唇皓齒已為她立下了秩序。
無法懷疑,唯有順從。
逞著鶴筆翁逼迫士兵的混亂,無忌轉(zhuǎn)身推窗而出,使盡了所有心力逃離了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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