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玖御走至往生輪回鏡前，向朝央招了招手，“過來。”

        朝央謹慎地靠近，只見那水鏡鏡面光滑锃亮，可人站在前面，卻沒有映出半點影子。

        玖御的手覆在上面輕輕一揮，鏡面如石入湖面一般蕩開漣漪，漣漪過后，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顯現出來。

        只見那人一襲玄色華服，漆墨般的發(fā)隨意披散，輪廓分明，眼窩深邃，五官俊美而鋒利，還帶著一絲令人膽寒的陰冷之氣。

        但朝央卻覺得莫名熟悉。

        “阿御。”鏡中人打了個招呼。

        玖御半闔著眼眸，語氣慵懶而熟稔，道：“后面的，你來說吧。”

        朝央忍不住問道：“這位是……”

        “鬼帝冷幽。”玖御道，“說起來，你的肉身和殘魂在鬼域待了差不多七千年，你們合該更熟才對。”

        鬼帝墨玉般的眸子看向朝央，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冷玉般的質感，“丫頭，好久不見，在人界可好？”

        “還……好吧。”朝央愣愣回道，隨即想到剛剛玖御的話，忙道，“我、我想問，妖皇陛下說我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她分明記得，那個搶劫犯捅她的不是致命傷，被送上救護車前，她都還有意識。

        “因為，你先前所處的那個世界是存在的，運轉不休，生生不息，自然不會因為你的離去而停止，所以那具身體在失去你的靈魂后，也就沒了生機。”

        朝央挺瞳孔驟縮，喉嚨一緊。

        如果是這樣，她的父母朋友，在得知她死亡后，該有、該有多傷心？

        “你不必難過，我已經抹去了你的所有痕跡，你本就是外來者，被我用我族秘術強行送進那個世界，已經觸犯法則。而按照原定軌跡，那對夫婦，會有一個兒子。”

        朝央聞言，一時之間既喜且悲，半晌，才沙啞著聲音道，“所以，他們不記得我了？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

        “沒錯。”鬼帝道，“我族秘術違逆天道，一生只能用一次，你能回來也是借了某個契機，因此，現在你回不去了。”

        靜默，一室的靜默。

        朝央斂下眸子，面上還算平靜，心底卻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良久，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朝央終于按捺下所有情緒，強忍著沒掉下淚。

        其實在最初穿越到這里時，她就已經做好了回不去的心理準備，現在，也只是被證實了而已。

        前幾日因為鳳羽的話就發(fā)泄過一次，如今得知真相，其實……也還好。

        “……沒關系啊。”朝央吞了口口水，以緩解自己呼吸困難，若無其事般抬頭，“反正這個世界這么精彩，我還沒玩兒夠呢，而且我身為妖族，還能活很久很久，回不去就回不去唄。”

        父母朋友忘了她也好，免得徒增傷懷。

        “不錯，心態(tài)調整挺快，看來你已經適應這邊了。”玖御坐于臥榻之上，一手支著下顎，輕笑道，“至少偽裝得還不錯。”

        不戳穿人會死嘛，難怪追不到狐后。朝央暗暗腹誹。

        “在我們面前，你不需要偽裝。”冷幽看了玖御一眼，又道，“或許時空亂流模糊了你的記憶，你不記得了，在你幼時還未化形之際，我們都抱過你。”

        朝央打了個激靈，難以想象那種畫面。

        “咳，剛才說到哪兒了？”玖御似乎不太想承認自己抱過朝央，轉移話題道，“哦，對了，那個被你帶去鬼域，無知無覺、無思無感的殘魂……”

        朝央想起原主輝煌無比的情債史，不禁問道，“這位……鬼帝陛下？能否為我解答一下，我那個……姑且算是分魂吧，她在人界風流快活到處留情，可不像是無知無覺的樣子。”

        冷幽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著調侃的話，“不曾想，你離了鬼域，竟然活得這般瀟灑隨性。”

        “不是我，是她。”朝央糾正，她才不要承認妖狐那個花心濫情的家伙是自己。

        “她就是你。”鬼帝道，“你的殘魂在鬼域被我日夜以無生花滋養(yǎng)，數千年的溫養(yǎng)，讓她生出一絲靈識，但因為只是一縷殘魂，性格偏激乖張，恣意妄為，剛蘇醒就打傷不少鬼吏，趁著一年一度的鬼節(jié)，鬼門大開之際，混在鬼魂隊伍里跑去人間了。等我趕到時，她已經不見了。”

        這、這樣的么。

        還是好難接受啊臥槽。

        朝央淡淡道：“不管怎樣，我不承認我是她。”

        “她是你，你卻不一定是她，準確地說，她是你的一部分。”鬼帝聲音幽沉，低低道，“不然，你以為就憑一介凡人之軀，能夠吞噬九尾狐分魂、與這具身體完美無缺地融合？”

        朝央斂了斂眉，的確，當初進入這具身體后沒有絲毫不適，連記憶都毫無保留地吸收了。

        “我雖不知是什么契機讓你們融為一體，但你的確是姬軒和錦瑟的女兒，天地間僅存的一只九尾狐。”鬼帝又看了眼那邊斜臥榻上的玖御，道，

        “當初在將你送入小千世界后，此后數千年，阿御苦尋無相之術，終于合我之力，對你進行種術，如此，方才能不被神尊察覺。”

        朝央思及在天界時和神尊的匆匆一面，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好險。

        鬼帝道：“丫頭，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是否想回鬼域一趟？”

        “沒了，不想。”

        “……那么，阿御，你找個時間，將錦瑟留下的血脈傳承之力，賜予她吧。”

        血脈傳承？

        朝央眸中終于泛起絲絲波瀾。

        “這是自然。”玖御輕輕打了個呵欠，似乎已有睡意，“待我準備準備。”

        “阿御，你既犯困，我就不打擾了。”說著，鏡面水波微瀾，那位鬼帝已然消失。

        這位鬼帝意外的好說話呀。朝央心道，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冷幽說到‘阿御’兩個字的時候，要格外柔和一些。

        玖御眼睛半闔，擺擺手，“你走吧，今天說了好多話，困。”

        “那，告辭。”朝央道，轉身離開。

        就快走出寢宮的時候，她腳步一頓，回頭問道，“陛下，我能問問，阿魘到底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讓你和鳳羽如此憎恨？”

        這位妖皇看上去并非薄情之人，對自己母親尚且有如此長久的情誼，可為何對自己親外甥會如此殘忍？

        不料玖御臉色猛地一變，一把拍斷了身下的臥榻，暴怒道：“他就是個孽種！他的出生根本就是個錯誤！！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

        朝央果斷離開，把罵聲甩在身后，順便順走了不少糕點小食、鮮果佳釀。

        阿魘看到這些，應該會很開心吧，嗯，他倆今晚可以大吃一頓了。

        ——雖然挺丟臉的，但她現在好想回去找阿魘小天使，求安慰。

        朝央一邊在心中唾棄自己，一邊加快了腳步趕往楓院，兜兜轉轉了好半天，終于回到楓院。

        “阿魘！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朝央面上含笑，一進門就高聲道，“有很多甜點哦，你們小孩子應該很喜歡吃……”

        一道紅光兜頭劈來，朝央飛快閃身避開，卻還是被打中了右臂。

        朝央驚駭抬眼，對上一雙詭譎暴虐的血紅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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