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朝央意識蘇醒的瞬間，便感到一絲沁人涼意，心一顫，手臂上不由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片白色，頂部是千奇百狀的冰晶，周圍冰床、冰桌、冰椅一應俱全，十分寬敞，和天界冰獄不同，那里更冷、更像個牢獄，此處則儼然一處冰雪地宮。

        朝央揉了揉暈脹的太陽穴，開始回憶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畫面。

        記得她甫一回院，就見一斗篷披身的黑衣人扛著阿魘正欲離開，一看就不懷好意，她情急之下出手，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唉，她真是個弱雞。

        好像快點得到血脈傳承。

        “啊——”

        陡然間，石壁另一邊傳來一道滿含痛苦的嘶啞喊叫，朝央驀地起身，摩挲著石壁輕輕敲擊，“有人么？”

        那叫聲斷斷續續，粗糲沙啞，像是冷風灌進破洞的窗紙。

        朝央四處打量，抬頭望見石玉壁上鑿出一個長寬約莫十來寸的方形窗口，用一層輕薄透明的冰玉簾遮擋，她忙起身下床，當看清冰簾后面的景象，朝央瞳孔一縮。

        阿魘！

        隔著厚厚冰壁的另一邊和地宮這邊截然不同，入眼可見的逼仄狹小，數道寒冰荊棘刺穿了阿魘的咽喉、胸腹、四肢，他一雙緋艷血眸，不停嘶吼掙扎著，衣裳破碎單薄，蒼白肌膚暴露在外，此刻滿身可怖的傷痕口子，汩汩流著血，那血的顏色比尋常人更加艷麗，也更加詭異。

        “阿魘！！”朝央大喊道，雙手凝結起妖力狠狠打向石壁，卻見白光一閃，頃刻便被無可撼動的力量彈回，跌倒在地。

        阿魘所在的冰室，像是被一層巨大的結界網包裹，密不透風。

        “你最好不要亂動。”低啞的聲音倏地響起，令朝央驀然抬頭。

        黑衣斗篷，臉上戴著黃金面具，是那個劫走阿魘的人。

        “你是誰？這里是哪里？你把阿魘和我帶到這里，目的是什么？”

        “問題真多。”黑衣人道，“我一個也不想回答。”

        朝央攥緊了手，咬牙道：“你把阿魘怎么了？”

        “如你所見，我在折磨他。”

        “所以，你為什么要折磨他？”

        “這個問題也不想回答。”黑衣人踱步至方形窗口，抹掉透明冰簾，方便更清晰地看到阿魘的慘狀，

        “如果我是你，我會嘗試著去喚醒那個少年的神智，然后借助他的力量救自己出去。”黑衣人瞥了朝央一眼，“畢竟，他看起來比你強多了。”

        朝央直直盯著眼前的黑衣人，似乎想要透過那張面具，看穿他的真面目，良久，她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妖皇陛下。”朝央看著黑衣人，目光篤定，道，“你還要裝到什么時候？”

        黑衣人一頓，片刻后，他摘下黃金面具，露出妖皇玖御那張麗色逼人的臉，“說說看，你怎么認出來的？”

        “猜的。”朝央唇微彎，“首先，這么討厭阿魘的，我只想到你和鳳羽，鳳羽當時還和我一起去找你，應該來不及，而且，你那時對我們閉門不見，我的話很正常，鳳羽都拒之門外就有些奇怪了。再者，這棲凰宮中，不，這整個妖界，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從宮內擄走兩個人的，怕是不多。”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肯定是我。”

        “是啊，我不能確定。”朝央雙手一攤，道，“五分分析，兩分猜測，剩下的，激將法一激，屢試不爽。”

        只要她話說的夠篤定，演得夠逼真，就鮮少有不上鉤的。

        “哈。”玖御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和你母親不僅長得像，性格上也有幾分相似。”

        “哦？是么？”朝央勾唇輕笑，眼中卻沒有半絲笑意，“那現在陛下你能回答我，我剛才的那些問題了嗎？”

        “可以。我是妖界之皇玖御，這里是棲凰宮下，我特意用寒玉建的地宮。”

        “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么。”朝央站在玖御對面，按捺下心底翻騰的怒氣，“為什么要折磨阿魘？他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知道什么的對不對？”

        玖御唇邊彎起的弧度淡了下去，紫瞳中滿是惡意，“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朝央臉色一變，“難道……就是你把他變成這幅樣子的？！”

        為何阿魘會突然長大，還有了靈力，理智全失……不，應該問，為什么阿魘將近七千年都是少年模樣？

        “沒錯，是我。”玖御朝阿魘伸出手，隨手一握，寒冰荊棘瞬間鎖緊，少年又是一聲嘶啞慘叫，冷寂的地宮中，幾乎能聽到他肋骨斷裂的聲音。

        “阿魘！”朝央惡狠狠瞪著玖御，“你何苦這么折磨他？！他是你的親外甥啊！他有什么錯？為什么你對鳳羽的態度和他的截然不同？難道就因為他父親……”

        “你懂什么？！”玖御打斷她的話，慣來華麗的聲音壓得很低，冷意十足。

        他看向朝央，眼神如淬著冷雪，沒有絲毫溫度，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何那么厭惡他嗎？”

        “好，我告訴你！”

        “他殺死了我的妹妹玖月薰，害死鳳羽他父親，六千年前的化魔逆生，還殺了養大我和妹妹、照顧了他一千年的槐花婆婆！屠了宮內半數妖侍，這種怪物、這種怪物……你說，還留著干什么？！！”

        好似五雷轟頂當頭一擊，朝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布滿了驚駭。

        半晌，朝央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不，我了解阿魘，他不會做那樣的事情！”

        “你才認識他多久？”玖御嘴角扯出一絲嘲諷，“那個小怪物最會裝可憐。”

        “我不信。”朝央依然道。

        擁有那般純凈眼神的人，不可能做出弒母濫殺的事情……可，玖御似乎也沒必要欺騙她。這其中一定有什么隱情。

        正當朝央打算進一步詢問之際，就聽玖御道，“隨你，愛信不信。”說完，拂袖轉身，消失在原地。

        “……”

        怎么說走就走？

        朝央沉默片刻，搓了搓手臂，驅散那股寒意。

        “姐姐，是你么？”冰室那頭傳來少年的聲音，虛弱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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