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此一役后，城中雖平靜了兩日，但眾人的擔憂和焦慮未曾散去，謠言還在發(fā)酵，恐懼的情緒依然壓在浮花城百姓的心中。

        朝央直覺鶴竹沒有走遠，和白岑一起在城內(nèi)城郊到處搜索了一番，又在方府守株待兔兩日，無果，失望而歸。

        兩人打道回府，路中卻在街上看見了不少身著華服、腰佩靈劍的隊伍，每一支看上去都頗有派頭。說是凡人，又身帶法器，說是修士，修為又極低。

        心生疑惑之下，朝央找人詢問一二，得知原來是誅妖會今年將在浮花城舉辦，嬛姬城主廣發(fā)邀請?zhí)�，西堯境�?nèi)不少城主都會前來赴會。

        西堯由各城城主分而治之，城主之間較少往來，很多小城主只有人合境的低階修為，甚至沒有修為，但畢竟身為一城之主，不缺錢不缺人，靈器法器也拿得出幾件……如此看來，也就不奇怪了。

        而這個誅妖會，顧名思義，就是為誅殺妖怪而舉辦的宴會，但，又不只是殺妖。

        其有趣之處，便是各城主事先會挑好一只妖奴，為其下注，然后將一群妖奴趕進封閉的指定道場，讓他們自相殘殺，殺到最后只剩一妖，即為勝者，擁有這只妖奴的主人將贏得所有賭注彩頭，作為獎勵，會替這只妖奴祛除妖印，放其自由。

        誅妖會每三年舉辦一次，往年都是由闕羅城舉辦，浮花城從不參與，今年不知為何，嬛姬城主不僅參與了，還成為了東道主。

        朝央聽完，面色沉凝，默然不語。

        以前她單知道人妖敵對不合，但沒想到在西堯境內(nèi)已經(jīng)兇殘惡劣到了這般地步。

        想想也是，西堯多獵妖師，勢力滲透各城，獵妖盟更是被城主們敬畏三分，獵妖師又是以獵妖為職為生，這種擺到明面上的虐殺取樂，似乎不足為奇。

        人與人之間，妖與妖之間，都尚且分個尊卑貴賤，強者為王，更遑論人與妖之間，種族相異，弱肉強食，隔閡間隙只多不少，仇恨敵視亙古而存。

        朝央握緊了手心。

        白岑看了朝央一眼，道：“我們?nèi)フ覌旨С侵鳌！?

        朝央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搖頭，“哪有這么簡單。”

        不說誅妖會在西堯存在已久，突然作罷嬛姬城主會不會答應，就算她應了，難道就能根除這種惡習？

        不過換個地方繼續(xù)而已。

        “先回去吧。”朝央道。

        一回府，她就被嬛姬請去了后苑，說是有事相商，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對方說的‘有事’是指什么意思。

        大廳里——與其說是大廳，倒不如說是一間極為寬闊的庫房，略顯沉悶潮濕，也沒什么裝飾，一眼看過去，卻是把朝央震在了原地。

        無他，密室內(nèi)密密麻麻擺滿了鐵籠子，每一只籠子都關著一只妖族，他們衣衫襤褸，肩胛骨被鎖鏈穿透，牢牢扣在鐵籠上。暗室內(nèi)，鮮血似乎被清洗過，空氣中血腥味不重，但從那些妖族深可見骨的傷口可以看出，他們曾經(jīng)的傷勢有多慘烈。

        朝央心驚膽戰(zhàn)地看過去，只見那些妖族的神情或怨恨，或麻木，或警惕，或絕望……但都安安分分待在籠內(nèi)，沒有大吼大叫或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俱都一聲不吭的，安靜得仿佛死了一般。

        “這些都是我從獵妖盟買來的，雖都是低等妖族，但基本上化了人身，身上烙印了妖奴印記，保證不會反抗。”

        嬛姬的話在空曠的室內(nèi)響起，猶如兜頭給朝央潑了一盆涼水，令她從由內(nèi)到外、從身體到心底，都發(fā)寒發(fā)冷。

        妖奴印記，簡稱妖印，是獵妖盟用來控制妖族的一種殘忍手段，凡是烙上妖印的妖族，其名字會被刻在契妖玉牌上，人類只需滴血于玉牌之上，即可認主，除非主人自愿捏碎玉牌，否則妖奴可以隨意主人買賣虐待，終其一生無法逃脫解除。

        妖奴但凡有半絲反抗或不利于主人的行為，主人一念之間便能殺死妖奴，或者令其生不如死。如有必要，主人還會讓其交配繁衍，而下一代，也必定會刻上妖奴印記。

        朝央以前只是聽說過存在這種東西，卻從未見過，據(jù)說烙印過程較為繁瑣，妖奴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有些孱弱的妖族甚至會撐不到烙印結束就死掉了。

        “喏，你要不要也挑一只？”嬛姬含笑看著朝央，隨意地抬了抬下顎，“為了這次誅妖會，我買了兩百多只妖奴，除去我邀請的一百五十九位城主，加上我，一共會有一百六十只妖奴參與誅妖，朝央，你要是有興趣，歡迎下注。”

        朝央扯出一個僵硬的笑，道：“城主盛情難卻，我不挑上一只怕就辜負了城主心意，不過，我的確沒興趣參加此等盛會，不如城主送我一只，供我驅(qū)使奴役，如何？”

        人妖之間偏見仇恨本來就深，她若言辭激烈，索要過多，恐會令其生疑，適得其反。

        能干出這么喪心病狂的事情，嬛姬這個女人顯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枉她曾經(jīng)還認為嬛姬出身名門，師從大家，會是個不錯的仁慈的城主，不說對待人妖一視同仁，但也不應恃強凌弱，殘害生靈。

        “嗯？真的只是驅(qū)使奴役？”嬛姬瞇起一雙瀲滟水眸，紅唇微勾，語氣卻是冷冷的，“朝央，你這是在不忍嗎？你在同情這些妖奴？”

        “沒有。”朝央連忙否決，解釋道，“初柳突然沒了聲音，用著不太順手，想找個聽話伶俐的侍從。”

        “哦，倒是我疏忽了。”嬛姬走至朝央身邊，笑瞇瞇地看向她，那笑容，怎么說呢，讓人有點瘆得慌。

        她道：“誅妖結束，還剩下幾十只妖奴，你猜，我會怎么處置他們？”

        “……退貨？”朝央半試探半遲疑道。

        嬛姬滯了一瞬，接著道：“近日以來，城中命案頻發(fā)，百姓人心惶惶，我浮花城怎么說也是西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城，蝶妖之案遲遲未結，很多人已經(jīng)非常不滿了。”

        “幾十年前的屠城慘劇，近幾天的蝕心命案，長久積壓下來，百姓們對妖族的懼怕和仇恨幾乎到了一個臨界點，急需發(fā)泄，而這個發(fā)泄的出口，自然就是……”

        “妖奴。”朝央面無表情地接話道，眸色微寒，“你要把剩下的妖奴送給那些百姓，任由他們宣泄恐懼？發(fā)泄仇恨？”

        可以想象，失去理智的百姓們會怎樣殘忍地對待這些無法反抗的妖奴，他們的下場絕對是十分慘烈的。

        嬛姬笑而不語，算是默認。

        朝央脊背發(fā)涼，膽戰(zhàn)心驚。

        看來……她還是太天真了。

        半晌，嬛姬又道：“好了，看也看了，你隨便選一只妖奴吧，就當送你個人情。”

        朝央此時腦袋亂糟糟的，隨手指了一個始終低著頭、看上去很害怕的少女，道：“就這個小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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