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央壓下心底復雜難言的心緒，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面色自然，道：“你……這是答應了？”

        元荻微笑，點頭，“嗯，只是現在身體虛，恐怕要過兩日才行。”

        她沒想到對方這么輕易就答應了，準備好的說辭成了無用功，但她并不想白白欠下人情，仍舊道，

        “……唔，你們天界，是否有一處誅神殺魔的仙臺，名為落神臺？”

        元荻默然片刻，眼底暗芒一閃而逝，道：“的確有。”

        朝央擺出一副生意人交易的架勢，道：“我與你在鬼域分別后，另有奇遇，機緣巧合下，我得知了一點關于落神臺的秘密，我用這個秘密換你幫我們，你應該不算虧，行么？”

        元荻很想說不需要這種交換他也會幫她，但見朝央這般堅持，便也無奈道：“好吧，如果你非要如此的話。”

        朝央滿意地拍拍手，道：“戰神焰衡，你聽說過吧？”

        她回憶起當初在那座孤島上的所見所聞，因為恢復了記憶，想到唐尋的結局，又是一番嘆惋傷懷，很快又被她壓制下去。

        “略有耳聞，他當年也算是名動三界，只是他被貶后音信全無，天界也將其視作恥辱，抹去了記載。”

        被貶原因也是眾說紛紜，有說以下犯上對神尊不敬的，有說私通魔族忤逆尊上的，因為太過久遠，無人提起，后來幾乎成了禁忌。

        元荻久居天外之天，幾乎不曾踏出梵欞宮，在戰神輝煌之時他尚且年幼，因而對他了解并不深。

        未卿聞言，嗤道：“恥辱？你們天界真是虛偽，隨隨便便就給人安個罪名，誰知道里面有什么貓膩。”

        元荻抬眸看向未卿，微微瞇眼，“這位……孔雀族的小公子，你對天界是有何不滿么？還是對我有何不滿？”

        “不敢不敢，現如今我們陛下不在，即便有半點不滿，也不敢對英明神武善良正直的神君您發泄呀。”

        朝央微微挑起秀眉，沒想到未卿平時看上去一副貴公子的風流做派，陰陽怪氣起來還挺刺兒的。

        “呵。”元荻睨了未卿一眼，目光深邃莫測，“我觀你氣血不足，聲虛體弱，身上隱隱透出血腥味，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劍傷的‘劍’字在他舌尖滾過一次，還是被他咽了下去。

        他不擅使劍，慣用的靈劍雖是上品靈器，但并未認主，因此，在他的佩劍刺中那偷襲之人后，劍也沒能被召回。

        然而——這并不妨礙他認出他那柄靈劍的劍氣。

        呵呵，原來，傷了朝央的人就是他啊，才過了幾個時辰，就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面前，還真是……狂妄啊。

        朝央見兩人之間氣氛不對，連忙站出來，道：“好了好了，現在你倆都是傷病人士，少說兩句。”

        轉而接著對元荻道，“剛才說到哪兒了？對了戰神……你們可能不知道，他曾經跳過落神臺，出來后就忘了自己心愛之人。”

        她懷疑元荻和焰衡一樣，跳過落神臺，忘了自己的真愛，然后將她誤認為那個人，并對她窮追不舍，死纏爛打。

        如此，也就能解釋，當初對方為何會做出那么多無法理解的瘋狂行為了。

        “元荻，你有沒有覺得你現在的情況和他很像，我猜測，你其實是忘記了自己所愛，把我誤認成你的心上人，所以才做出那么些喪心……咳，不理智的事情，你現在再去試試，說不定能找回你那部分遺失的記憶。”

        焰衡就是在追殺某一任魔種時，沒留心跟著跳入了落神臺，才找回有關洛靈的記憶。

        元荻聽完，沒有出聲，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朝央，粲然凜冽的金瞳盡是晦澀難過，看得她心里有些發毛。

        什么鬼？這是什么眼神？

        明明自己好心好意告訴他事情真相，不領情就算了，還這樣看她，仿佛她是什么冷酷薄情負心漢似的，搞什么啊？

        未卿沒有插嘴，他還沉浸在戰神焰衡竟然曾與人相戀的震驚中。

        “算了算了，這件事還是看你自己，反正……與我無關。”朝央逃也似的移開視線，不再看元荻，一手拉起阿魘，控制住想把他抱在懷里蹂躪的欲望，道，“阿魘，走走走，我們去好好敘敘舊，不管他們了。”

        “等等啊朝央，你還沒跟我好好講講戰神的故事呢。”未卿追了出去。

        元荻右手支下顎，看著幾人的背影，唇邊掛著淡淡的笑，眸底卻是如深淵般的陰暗森冷。

        ……

        次日，花茗閣。

        朝央走在螺旋樓梯上，一步一步，腳步輕緩，拾級而上。

        她是偷溜進來的。

        還記得上一次來這里時，是為了血脈傳承，當時鳳羽還誤會她來著……

        她一邊走，一邊回憶起從前種種過往，心下唏噓，又想起昨夜她和阿魘的對話，更加神思不屬。

        昨晚阿魘告訴他，鳳凰涅槃重生時，會在蛋殼里重新生長一回，從嬰孩、幼年、少年到成年破殼而出，于神火烈焰中，完成涅槃重生。

        而他之所以會變成小孩兒模樣，是因為他只有一半鳳凰血脈，無法進行完整的涅槃，盡管在妖皇的護持下，積蓄的能量也只夠長到孩童時期，此時力量用盡全身乏力，必須依靠外力將蛋殼擊碎，方才是真正的復活。

        否則，無法破殼的阿魘，將會被蛋殼當做養料吸收，身隕魂消。

        可以說，是元荻救了他。

        那么，元荻究竟是誤打誤撞，還是說從那時就清醒了呢？

        朝央面色沉凝，腳下依舊踏著不疾不徐的步伐，終于，到了頂樓。

        她走近華貴寬大的鎏金纏枝臥榻，撫摸上榻上那張靈玉雕塑而成的臉。

        錦瑟。

        狐后錦瑟。

        她的母親。

        “我們……的確有些像呢。”朝央喃喃道，凝視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起身，走出這間華美精致的屋子。

        一連找了好幾間，最終，她停在一房間前，踏門而入，一進去就有濃濃書墨香氣撲面而來，只見寬敞的屋內，擺置著密密層層的古木書架，架上整齊地堆放著數不清的書冊典籍。

        因為整座閣樓都被籠罩在法陣之下，即便無人打掃，也沒有半點積灰。

        她一一看過去，抬起手，在書架上翻找起來。

        元荻說要尋一處靈氣洞府休養，同時避開無名，未卿自告奮勇，將其家族的一塊修煉寶地給了他，又奉上精品丹藥，只為其盡早恢復。

        未卿則去招待無名，盡可能地拖住他。

        阿魘剛剛涅槃，需要慢慢恢復，小孩兒模樣也不便于行動，因此被朝央勒令在楓院打坐修行。

        而她，來此自然不只是簡單地看一眼錦瑟。

        未卿說，花茗閣藏有七千年前妖皇陛下親筆書寫的手札。

        她正是為這些手札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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