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天已經亮得很早了。

        早上五點半起，夜晚天幕的濃黑就一點點淡化成了淺藍，遠處天際被越出地平線的太陽一點點染成金紅，隨著云層擴散，慢慢變成淺淺的淡金黃。

        等上午八點半時，太陽已懸在東方天際，薄霧散去，整個鵲山都被籠罩在一片明亮之中，唯有林立的大樓在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明玥站在小區門口等陸君懷。

        他們約好了今天去登記。

        熟悉的車子漸漸滑入視線，慢慢停在路邊，明玥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系安全帶時她不由自主被陸君懷吸引了目光，回過神后玩笑道：“你今天比拍結婚照那天還帥哦，是早起了三個小時打扮嗎？”

        “只有一個小時而已，畢竟今天算我們的大日子。”

        陸君懷語氣輕松，明玥就也當成了開玩笑，順著與他閑聊了幾句。

        說話間，民政局到了。

        清明節后的第一個工作日，婚姻登記處的等候室里只有寥寥幾對新人。

        工作人員也還沉浸在假期里，多少有些精神不濟。

        明玥和陸君懷相攜走進去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了。

        兩人都是上白下黑，然而明玥溫柔沉靜，陸君懷則朝氣蓬勃。兩人外貌都十分出眾，矛盾中又帶著十分和諧，仿佛有一種其他人都無法介入的氣場。

        “哇，姐弟戀誒。”

        明玥聽到有個女生小聲感嘆，不由循聲看過去。

        可能沒想到會被當事人聽到，那女生的臉一下子紅了，明玥安撫地朝她笑了笑，然后被陸君懷拉著到后排坐下。

        明玥還是第一次來婚姻登記處這種地方，剛好又坐在后排，本能開始觀察四周。

        看來看去覺得環境上乏善可陳，倒是在場的幾對新人看起來很有意思。

        前排最左邊坐著的一對十分親密，女方一直摟著男方小聲說著話，男方也時不時揉揉她的頭發以示親密。

        最右邊的一對看起來就十分僵硬，女方一直低著頭看手機，男方則時不時悄悄看她一眼，然而到底什么也沒說。

        坐在他們前面的就是感嘆“姐弟戀”的那一對，女孩子像是被嚇到了，一時之間不敢說話，正在用備忘錄跟男朋友交流。

        明玥覺得挺好玩兒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走到談婚論嫁程度的情侶，相處模式也各有各的不同。

        但都是超出她想象力的搭配。

        過去十年，她寫過的情侶、夫妻，臺詞和動作基本上都以能推動劇情發展為目的進行編排，好像從沒有過這樣生動而無意義的互動。

        怪不得讀者都說她的感情線有還不如沒有，明玥沉思。

        結婚登記還是挺快的，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填表蓋章也就是幾分鐘的事。

        所以明玥和陸君懷沒坐多久就被叫到了號。

        婚姻登記員是位五十多歲的阿姨，接過兩人的材料，仔細看了一遍，遞給他們一人一張婚姻申請表。

        也許是因為早上來登記的人不多，阿姨很有興致地跟明玥聊天：“你老公長得好帥的嘞，還比你小幾歲，你有福氣了。”

        明玥友好地笑了笑，倒是陸君懷有點不服氣似的，認真反駁：“還是我比較有福氣。”

        阿姨愣了愣，隨后慈和地看了看兩人，笑著說：“誒呦，是我不會說話了。小兩口好般配，都很有福氣。”

        陸君懷這才點了點頭。

        兩人填完表，陸君懷打開錢包，從夾層里拿出兩人的合照，放到登記表上一同遞回去。

        阿姨看了一眼照片，兩人郎才女貌，外貌十分登對。

        男方似乎有點緊張，看起來面色比今天要嚴肅不少，不過倒是給他添了幾分成熟的氣質，坐在女方身邊，完全看不出比她要小幾歲。

        流程走完，兩人很快拿到了結婚證。

        明玥接過來，把兩人的結婚證放到一起拍了張照，然后發給了她媽。

        登記的阿姨還在問：“你們要不要去錄個宣誓視頻作紀念？要收一點費用，但是還蠻有紀念意義的，好多新人領完證都要去錄一個。”

        明玥很感興趣，她上網查領證程序的時候可沒查到這個步驟，只說了結婚登記處提供拍照服務，沒帶照片的可以現場拍。

        但陸君懷前幾天說他今天行程比較滿，可能抽不出時間在登記處拍照，所以才約她提前去拍了照片。

        視頻花費的時間應該比拍照更長吧還是算了。

        以后有機會再來。

        她準備婉拒，結果陸君懷已經答應了：“謝謝阿姨告知，我們之前不清楚有這項服務，差點就錯過了。”

        咦？不是說很忙嗎？

        他們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順著走廊進了拍視頻的小廳。

        明玥立刻決定遲一會兒再問。她仔細觀察著這個小房間。

        房間布置的還是挺有社會主義浪漫氣息的。

        講臺后是鮮紅的幕布，幕布上方高懸著放大的國徽，下面一行金色大字：

        【國徽見證合法婚姻】

        講臺上則放著宣誓詞，一張薄薄的紙加裝了紅絲絨外殼，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兩側擺滿了塑料假花，質量不錯，明玥也是離得近了才看出來居然不是鮮花。

        她看的時間也許有點長了，攝影機后的工作人員提醒了一句：“請兩位新人把宣誓詞拿在手中，目視對方。”

        明玥于是轉身，把宣誓詞舉到一個合適的位置，方便她在看著陸君懷的同時偷看臺詞。

        “好的我喊開始，你們就可以一起念宣誓詞。念完可以接個吻什么的，看你們自己意愿哈。”

        “開始！”

        明玥立刻端正了神色：“我們自愿結為夫妻，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共同肩負起”

        “我們會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成為終生的伴侶！”

        女聲清澈如泉水，男聲清朗而堅定，兩道聲音開始涇渭分明，漸漸混合在一起，像一曲動聽的樂章，在這間小廳里回蕩。

        明玥原本抱著體驗一下的心態，但站在國徽前，注視著陸君懷的雙眼，她仿佛接收到了某種深沉的情感，讓她為之震顫。

        宣誓畢。

        陸君懷探出手臂，身體微微前傾。

        明玥覺得他下一秒就要沖過來給自己一個擁抱，結果他只是伸出手，接過她手里的宣誓詞，把兩本一道放在講臺上，扭頭看向工作人員：“就到這里結束吧。”

        好吧，看起來小不是挺忙的。

        “ok！”攝影師按下結束，熟練地掏出二維碼，“掃碼付賬哈，套餐159包括光盤電子紀念和精雕木盒，留個地址十個工作日內做好快遞過去。”

        陸君懷已經快步走了過去，如行云流水般付了錢，好像多等一秒都會影響到他接下來的工作一樣。

        他飛快在紙條上寫下地址，還想再寫一個明玥的，結果被制止了：“一個地址就行哈，就一份東西，留兩個地址也沒用啊。”

        “那換個地址吧。”陸君懷還記得進來前明玥那十足感興趣的目光。

        “不用了。”明玥探身過去，按住他的手，被指尖觸到的熱度燙的一顫，“我去你那里拿也是一樣的，反正就幾分鐘車程。”

        兩人搞定，并肩往外走。

        出來才注意到原來結婚登記處的隔壁就是離婚登記處，而且看起來人流量比結婚登記處大多了。

        “說不定過幾年我們也要到這里來一趟。”明玥感嘆，“要是來了的話，提前跟你說一聲恭喜。”

        他們約好了要是有感情方面的進展就離婚，不給對方發展戀情造成障礙。

        明玥自覺自己是沒有這種世俗的欲望了，要是有一天離婚的話就肯定是陸君懷有情況了。

        陸君懷看了眼明玥指的方向，一顆因為剛剛面對面表露愛意而滾燙的心臟像是被潑了盆冷水，“滋——”的一聲，甚至有白煙冒出來。

        “姐姐想的也太長遠了吧。”陸君懷說，“而且好歹也算是結婚第一天嘛，姐姐不要說這些好不好。”

        “好的好的。”明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感覺陸君懷這兩句話有點埋怨？還是撒嬌？

        結果她觀察陸君懷表情，又發現他還是一貫的樣子，堪稱十分平靜。

        是錯覺吧。

        兩人往停車的地方過去，一路上又遇到幾對情侶。

        好多都在邊走路邊錄視頻或拍照，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對比起來，并肩走在一起，沒有半點肢體接觸的兩人仿佛異類。

        明玥久違地感到有點不自在，她找了個話題：“你一會兒直接去公司？我記得你說今天挺忙的。”

        陸君懷就是用這個理由約明玥出門一起拍結婚證要用的照片的，哪怕是沒事也要說有事：“嗯，直接回去，要整理下午的會議資料。”

        “那我打個車。”

        明玥說著伸手到包里去拿手機，發現兩本結婚證都在自己包里。

        她看了看陸君懷今天穿的衣服也不像有地方放結婚證的樣子，干脆道：“結婚證先放我這里吧，你要發給陸伯父他們看的話我拍張照給你。”

        陸君懷聲音悶悶的：“哦，好。”

        她叫了車，干脆站在原地不走了，跟陸君懷擺擺手：“你去停車場吧，我站在路邊好等車。”

        說完左右看了看，走到了站牌下。

        這里也有兩對領完證的小情侶等車，摟摟抱抱的十分親密。

        明玥一個人在這里，卻沒有了剛剛那種如芒刺在背的異樣感，反而覺得十分輕松。

        是因為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在？

        明玥探究著自己這種異常表現的原因，一邊點進了微信。

        她發了結婚證照片之后就沒再看手機，現在發現玉女士已經給她打了三個電話，都未接通后又給她發了不少消息。

        最后一條是：

        母后：[看到趕緊回我，你到底是跟誰結婚了？這么快？人靠譜嗎？]

        明玥想，當然靠譜了，就算是你也找不到比他更靠譜的了。

        她給媽媽回消息。

        月:[是陸伯伯家老二，陸君懷。]

        月：[他前兩天跟我求婚了，我答應了。]

        月：[這就是你說的緣分啊，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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