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邊吃邊聊，陸君懷總覺得明玥一直在看著他，目光還有些探究。

        但他玩笑似的問了兩次“姐姐為什么一直看我？”，都被明玥用“覺得你今天好像要比以往好看一些”擋了回來。

        他也就不好意思再問了。

        顯得他想讓明玥夸他好看一樣。

        吃完飯，陸君懷準備開車帶她回家。

        結果明玥給他發了個地址，說要帶他去看電影。

        那地方是個小小的私人電影院，明玥顯然跟電影院老板很熟，剛一進門，就被對方笑著打趣了幾句。

        他們沿著樓梯上二樓。

        陸君懷好奇問她：“姐姐經常來這里嗎？”

        他注意到甚至沒有工作人員帶他們去影廳。

        “嗯，我算他們的長期大客戶。”明玥點點頭，帶他在昏暗的走廊里轉了兩個彎，推開盡頭一扇小小的門。

        房間里燈光昏黃，陸君懷四處觀察了一遍，覺得這房間與其說是私人電影院，不如將它形容為一間私人電影收藏室更為貼切。

        靠墻的兩個架子上滿滿當當全是影碟，一面墻上掛著尋常一半大小的銀幕，對面則放著孤零零一把椅子，整個房間里甚至連把備用的沒有，散發著“不歡迎來客”的氣息。

        明玥也注意到了狀況，難得有點不好意思：“臨時起意，沒準備好，你等一下。”

        她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樓下前臺后那個看著不怎么精神的老板親自過來送了把靠背椅，目光在陸君懷身上逡巡一圈，什么也沒說，出去了。

        明玥已經挑好了電影，打開投影儀開始播放。

        這電影劇情很精彩，但明玥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再精彩的劇情也失去了吸引力。她裝作全情投入的樣子，認真看電影。

        坐在她右手邊的陸君懷也不專心，視線時不時漂移到她身上，又很快把注意力放在銀幕上。

        如果不是對這部電影非常有信心，他這幅樣子完全就是在被逼著看爛片了。

        明玥打開手機，強行忽視了影院老板發的消息，在備忘錄上記下陸君懷看電影時的表現。

        等電影看完回家，明玥把那本她簽過字的樣書送給陸君懷，然后站在他對面，目光定在他身上。

        陸君懷先是眼睛微微睜大，接過書之后翻開扉頁看了幾秒，抬頭對她笑了一下。

        接著，他的笑容漸漸收斂，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帶了點如夢初醒的恍然，禮貌向明玥道謝。

        觀察活動告一段落，明玥到書房，回憶著今天的事，一點點記錄著自己的發現。

        1陸君懷總是不自覺地看她，但是又不愿意被她發現。

        2陸君懷對她在校期間的事情非常了解，晚飯聊天時她刻意提到的一些事陸君懷都能接上話。但理論上他應該對這些事并不了解。

        3陸君懷對看電影活動興趣不大，但得知是私人影院后突然變得興致盎然。

        4在一天的最后送他書這件事似乎沒有讓他像想象中的那么高興。

        猜測：因為他把今天的事全部當成了“讀者回饋”。

        她檢查了一遍，又添上一些在今天之前的發現，經過縝密的推測并排除了幾個明顯不可能的選項后得出結論：

        陸君懷可能暗戀她。

        明玥滿意地審視了一遍這個推論，沉浸在分析各種可能性中的大腦好像被一盆冰水淋下，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得出了一個什么樣的結論。

        陸君懷，可能暗戀她？

        這怎么可能呢？

        他們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起長大，陸君懷永遠追在她身后，遇到事情時總習慣找她，而明玥也漸漸習慣性給予自己能給出的幫助。

        明玥沒有兄弟姐妹，不知道別人家的姐弟相處是什么樣子，但在他心里，就算是真正的親姐弟也不可能比他們更親密了。

        誰家的弟弟會喜歡上姐姐？

        明玥仔細思考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不太可能。猜測因為他們最近接觸地太多了，而她也有些先入為主，導致她的判斷力有所下降。

        她決定稍微拉開距離幾天，也好讓自己想一想。

        -

        度過了簡直像是約會的美妙一天，即使回家后發現明玥是因為發現自己是她的忠實讀者才安排了這一切，陸君懷還是心情很好。

        他又知道了一個以往他不清楚的，明玥的“秘密基地”。

        而這份好心情在第二天早上就被破壞掉了。

        該下樓晨跑的時間，陸君懷在客廳沒等到明玥的身影，只等到了一條充滿歉意的消息。

        “不好意思啊小不，我這幾天應該不能跟你一起去跑步了。”

        陸君懷本以為是明玥身體不舒服，但早飯時無論怎么看，明玥都是一副面色紅潤的模樣，頂多可能因為晚上沒休息好，看起來不是很有精神。

        那就是想休息幾天了？陸君懷起初沒在意。

        但他很快發現明玥可能不是想休息幾天，她只是單純的不想跟自己見面。

        ——這是為什么？最近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什么特殊的事件都沒發生啊。

        陸君懷有些茫然。

        他問對面的莊元，希望能得到一些建議。

        莊元從上大學第一天起，女朋友就沒斷過。而每一個跟他談過戀愛的女生對他評價都還不錯，這在陸君懷眼里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也因此，莊元在他那里和戀愛導師基本劃上了等號，當初跟他“相親”的那個演員還是莊元幫他找的。

        但莊元對他的情況也沒什么好的建議：“我這輩子也沒暗戀過人啊，我都是看上誰直接追的。”

        他帶著居高臨下式的得意：“多謝你讓我在這方面找回自信。”

        陸君懷立刻懟回去：“別忘了我已經結婚了。”

        “結婚了有什么用，還不是卑微暗戀。”莊元有點無語，“我發現我是真理解不了你的腦回路，你就直接表白能怎么樣？”

        “如果挑明了就沒有退路了，她絕對會跟我保持距離的。”陸君懷想起那些年被明玥拒絕過后再也沒能跟她說過話的人們，“而且她最討厭年紀比她小的男生了，曾經擇偶條件就說過不要年紀比她小的。”

        如果是這樣，倒也可以理解？

        莊元自己也是拒絕過后就會盡量避免再和對方有聯系，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誤會。

        但是……“你就那么確定自己一定會被拒絕？雖然你年紀是不符合，但我怎么聽你的意思，你是她心里除了爸爸以外最重要的異性，肯定有一定特殊待遇的吧？”

        陸君懷面上不顯，心里確實因為這句話而有些高興。

        不過這種愉悅感僅維持了半秒：“她在社交平臺上說了，最近沒有感情生活。”

        所以說除了雙方父母之外基本上沒有人知道他們結婚了這件事嘍？還真是純粹用來應付父母的啊。

        莊元充滿憐憫：“我只能說，說不定有時候你退一步會發現效果更好。”

        陸君懷若有所思，絲毫沒注意莊元一直往他杯里一直倒酒，不知不覺就喝了不少。

        他們聊到散場，莊元看陸君懷神情自然，臉上也沒什么異樣，于是放心大膽地叫了代駕，把他往車里一塞，自己乘車揚長而去。

        明玥接到電話下樓時，十分詫異。

        代駕看到有人過來，松了口氣，指著后座說：“本來以為這位先生醉的不厲害，沒想到我怎么勸都不肯下車，您看看吧。”

        明玥點頭，慢慢走近車門，彎下腰看向陸君懷。

        他表情平靜，坐姿端正，坐在后座上一點都看不出來這人醉的不輕。

        真醉了嗎？看著不像啊。

        明玥哄他：“到家了，快下車。”

        話音剛落。

        陸君懷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睛亮的驚人。明玥下意識退了一步，結果陸君懷就借著這個機會一步邁下了車，還順手關了車門。

        接著就站著不動了。

        明玥這才相信他是醉了。

        而代駕睜大了眼睛，覺得后座怕不是剛被換了個人。

        幾分鐘前這位先生坐在后座就是不下車的樣子他還歷歷在目呢，這么突然就變成了個乖孩子。

        等代駕離開，明玥問他：“跟著我回家，好嗎？”

        陸君懷點點頭，果然開始跟著明玥往前走。

        明玥走一步，他也走一步，緊緊跟在她身邊，一點多余的動作都沒有。

        像一只粘人的大狗。

        回到家，明玥指揮著陸君懷換了拖鞋、脫了外套，又接了溫水讓他洗臉。

        陸君懷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做完后就盯著明玥看，仿佛在等她的下一個指令。

        明玥覺得心里癢癢的，有種想揉一揉陸君懷腦袋的沖動。她讓陸君懷在窗邊地毯上坐下，自己進了廚房。

        等她端著蜂蜜水出來，陸君懷還乖乖坐著，雙手老老實實放在膝蓋上，扭頭看著窗外。

        這也太乖了吧。

        明玥把水杯遞給他，陸君懷又馬上捧著杯子喝了幾口，然后把水杯放回小幾上，繼續看著窗外。

        今天是滿月，他們住的樓層高，客廳又只開了一盞說不上明亮的小燈。

        水銀般的月輝毫無顧忌地從落地窗潑灑進來，映在陸君懷專注的雙眸中，像他眼中也多了一輪小小的月亮。

        陸君懷應該是真的喜歡她吧？

        明玥想著，還是沒忍住，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感受著發絲在她手中穿過的觸感，突然覺得心情很好。

        這幾天一直困擾她的問題也自動出現了答案。

        雖然她還是不懂為什么陸君懷會喜歡她，但她知道這件事不是陸君懷能夠自己控制的。

        就算他真的喜歡我，又有什么關系呢？明玥認真品味了一下自己的心態，發現自己心底有點小小的雀躍。

        談不上是喜歡，但至少對陸君懷可能喜歡自己這件事不反感。

        她對感情不擅長，但知道不反感對方喜歡自己至少是個好的開端。

        這還是第一次，她知道有人喜歡自己，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拒絕。

        她順勢在地毯上坐下，看向對面的陸君懷，問他：“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陸君懷。”

        “那我是誰？”

        “明玥。是——我法律意義上的妻子。”

        陸君懷一板一眼地回答著問題，每一個回答幾乎都是在問題剛說完之后給出。

        但因為酒精多少還是侵蝕了他的思維，雖然給出答案的速度很快，可幾乎每一個字都被他拖成了長長的音調，就顯得有些遲緩。

        同時也顯得分外……可愛。

        明玥又覺得心里癢癢的，想摸一摸他的頭。

        她看著陸君懷，聲音不自覺地變得柔軟：“陸君懷喜歡明玥嗎？”

        她屏氣凝神，想等一個確切的答案來驗證自己的猜測。

        而落在陸君懷耳中，無異于圖窮匕見后的殺招。

        在無數次的自我警告與壓抑中，陸君懷幾乎已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即便是大腦不甚清醒，口中也能清晰地吐出幾個字：“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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