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到底是冒充探花更丟人,還是忘了自己是榜眼更丟人?
楚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扭頭瞪著罪魁禍首,不吭氣。
林夕好容易笑到尾聲,被他一瞪差點再次破功。
楚栗終于明白,指望這位爺內(nèi)疚是不可能的了,也不解釋,自暴自棄朝凳子上一坐:愛咋地咋地吧!
哄笑聲落下,見楚栗被戳破假冒探花,竟然還不掩面而去,反而厚著臉皮賴在這里,便有不少看不過去的人準備起身斥責。
這個時候,林夕站了起來。
頓時齊齊失語,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
知道自家王爺模樣招人,每次隨他出門的時候,幾個侍衛(wèi)都會盡可能遮擋視線將他藏住,這次也不例外。
因他們工作熟練,這里的諸多文人墨客,硬是沒人注意到,角落里坐著這么一個人。
一個只靜靜站著,就能蠻不講理奪走所有人的視線和呼吸的人。
少年微微拱手,道:“方才聽諸位言道,《三字經(jīng)》雖粗鄙,卻不是成王之流能寫的出來的……
“卻想請教諸位,既《三字經(jīng)》不是成王之流能寫得出來的,那什么樣的人,方能寫出這《三字經(jīng)》?”
原本帶了幾分質(zhì)問的話,卻因少年聲音清若流泉,雙眸含笑,讓人完全生不起氣來。
周圍安靜了一陣,才有人起身,先拱手為禮,方道:“這位小公子有禮。以在下愚見,《三字經(jīng)》雖粗淺,內(nèi)容卻涵蓋天文、地理、歷史、禮儀、道德……教人三才三光、四時四方、五行五常……非學問淵博者,不可得。”
林夕頷首以示謝意。
又有一人道:“以在下之見,《三字經(jīng)》短小精悍、聲調(diào)和諧,讀來抑揚頓挫、朗朗上口,且全文僅一千多字,卻有生字五百余……
“可見此文看似淺顯,實則舉重若輕,為高屋建瓴之作,此文作者,必為博古通今、才氣縱橫之輩。”
說話的人漸多,林夕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目光從窗外掃過,忽然凝住。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路上行人如織,推著各種小車的商販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占了半條街道……
隔著如梭的行人,有人正抱著胳膊閑閑靠在墻壁上,仰頭定定看著這邊,見林夕終于回身,四目相對下,那人咧嘴一笑,一雙一貫冷肅如同藏著利刃的眼眸彎起柔軟的幅度,深處仿佛有星光閃爍。
“在下看來,《三字經(jīng)》綱舉目張、結(jié)構(gòu)嚴謹……”
“以在下愚見……”
楚栗悄悄撇嘴:先前將《三字經(jīng)》貶的一無是處,如今為了提高門檻,證明非成王所做,倒開始夸了。
眼含期待的看向林夕,只道他出面,必是有什么后手,不想等所有人說完,林夕只是笑笑,再度拱手為禮,道:“受教了。”
“今日興盡,”一拍楚栗肩膀:“走了,探花郎。”
竟就那么揚長而去。
楚栗愣了愣,連忙跟上。
身后議論聲漸起。
楚栗想也知道不會有什么好話,快走幾步拉開距離,不忿道:“我們就這么走了?”
“不然呢?”林夕好笑道:“讓侍衛(wèi)亮出牌子,告訴他們,我就是他們口中不學無術的成王,你雖然不是探花,卻是貨真價實的榜眼,然后讓他們自己掌自己的嘴?”
楚栗一噎,道:“雖不必如此,但……”
林夕道:“又或者,我當即撫琴一曲,技驚四座,然后再賦詩一首,令他們心服口服,再不敢小覷與我,說我是冒名小人?”
楚栗眼睛一亮,道:“合該如此!”
林夕搖頭,悠然道:“我雖會撫琴,卻不是用來跟人斗氣的,我也會背幾首詩,卻不是用來出風頭的……我要他們心服口服何用?
“最重要的是,他們其實都覺得《三字經(jīng)》很好,不是嗎?”
“最可惡的就是這個!”楚栗憤然道:“他們明明知道《三字經(jīng)》難能可貴,明明知道陛下推行《三字經(jīng)》功在千秋,卻聲聲詆毀,此小人行徑,委實可厭!”
“迷者法華轉(zhuǎn),悟者轉(zhuǎn)法華,”林夕道:“世上多的是這種讀書讀到把自己困在書里的人,理他們作甚?”
將自己困在書里,凡事以字而行也就罷了,還見不得別人多走一步,否則就是離經(jīng)叛道、欺師滅祖。
同他們講道理,才叫為難自己。
林夕步出茶樓,問道:“探花郎,今兒這一頓茶,花了你多少銀子?”
楚栗眼角肉疼的跳了跳:“二十八兩。”
林夕哈哈笑道:“貴了!”
楚栗再認同不過了:“可不是!”
這鬼地方,這輩子都不來了!丟人!
卻見林夕停步問:“探花郎,你走哪邊?”
楚栗茫然伸手一指:“我回衙門……”
“啊,”林夕點頭:“那我走那邊。”
轉(zhuǎn)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楚栗愣了一陣之后終于反應過來,幾步追上,憤然道:“殿下……”
林夕側(cè)身斜睨著他,嘆氣:“探花郎,你是覺得我今兒還不夠倒霉怎么地?”
掃把精,第四次了!
“我……”楚栗漲紅了臉,幾次張口都沒能說出話來,最后一跺腳,高聲道:“告辭!”
轉(zhuǎn)身就走。
林夕哈哈大笑,轉(zhuǎn)身前行。
幾個侍衛(wèi)無聲遁入人群,有人自自然然跟上,落后半步走在林夕左側(cè),將他與人流隔開。
“回來了?”
“回來了。”
“我的話本子呢?”
“……待會給你買。”
“師兄,”林夕轉(zhuǎn)頭看他,不滿道:“你現(xiàn)在對我真的是越來越敷衍了。”
各方面的敷衍。
陳碩伸手遞了一包東西過來。
林夕接過,從里面拎出塊肉,吃了一口,問道:“你去蜀中了?”
陳碩腳步微不可查的一頓,又漫不經(jīng)心道:“怎么看出來的?”
林夕道:“每個地方的口味不一樣,哪怕同樣一道菜,也是一個地方一個作法……能把這玩意做的這么麻的,也就蜀中了。
“而且這東西雖然保存的很好,但起碼已經(jīng)放了三天了吧……什么都瞞不過我的舌頭!”
陳碩搖頭笑道:“真該讓樓上那些人看看,他們口中‘不學無術’的成王。”
林夕不滿道:“偷聽他人說話,非君子所為。”
“我?”陳碩指著自己的鼻子,笑了:“君子?”
林夕瞅了他一眼,搖搖頭,邊吃邊走。
陳碩道:“吃不慣就別吃了。”
林夕道:“吃得慣啊,很久沒吃到過這么地道的川味了。”
陳碩微微一笑,道:“那家酒樓在當?shù)睾苡忻@是他們的招牌菜,我還沒能定上,索性偷了一份……
“裝在壇子里用冰護著,一路緊趕慢趕,還好沒壞……”
林夕接口道:“來之前又找地方熱了下?”
陳碩“嗯”了一聲。
林夕道:“下次別熱了,這東西冷吃也好吃,被你這么一熱,最起碼少了三分滋味。”
陳碩搖頭:“下次帶你去吃新鮮的。”
林夕不置可否。
吃新鮮的怕是難。
他這輩子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錦衣玉食、呼奴使婢,卻也不是沒有代價——注定此生只能從一個籠子,到另一個籠子。
林夕沒有半點不滿,這個世界太多人從出生就開始餓肚子,甚至落地便為奴婢,他若再有不滿,自己都該受不了自己的矯情了。
又嫌棄道:“一身的血腥味兒,受傷了還是殺人了?”
陳碩提起袖子嗅了一把:“你什么狗鼻子,我洗了三桶水才尋過來的。”
林夕道:“沒受傷?”
陳碩挑眉道:“誰能傷的了我?”
林夕嗤笑一聲,道:“當初是誰說的——‘誰不想吃口安穩(wěn)飯’?你就這……咦,我們是不是忘了什么?”
一拍頭:“端午!”
就要扭頭回去,陳碩將他扯回來:“我來的時候叫他先回去了。”
于是繼續(xù)逛。
一樣是街頭閑逛,不過不必再尋什么有趣的玩意兒也不覺得無聊,又走一截,林夕好奇道:“我?guī)滋鞗]出來,京城的乞丐好像多了不少?”
陳碩隨口答道:“不是乞丐,是災民。”
林夕心一緊,下意識去摸荷包,陳碩道:“他們既然活著到了京城,就暫時死不了……先回吧。”
林夕也知道,災民既然到了京城,朝廷必有安置,他去那邊問一聲,比在這里掏幾兩銀子有用,也沒了逛街的興致:“行,回吧。”
回到院子,端午果然已經(jīng)早到了,林夕將街上買的小鷹丟給他:“給暄兒送去。”
端午接過,道:“爺,我晚些再去吧,這會兒皇后在那邊呢!”
林夕見他一臉的八卦,問道:“有事?”
“有事!”端午道:“大事!”
看看左右,神秘兮兮道:“大殿下今兒上了折子,自請去蜀中就藩呢!”
林晏自請就藩在林夕的意料之中,這些日子接觸多了,他也看出來林晏對那個位置并沒有什么執(zhí)念,既然如此,以他既嫡且長的身份,是該早點就藩。
只是……
“梁王不是在蜀中嗎?”
端午小聲道:“梁王死了!”
林夕依舊不解:梁王子嗣眾多,便是死了,封地也有的是人繼承,和林晏有什么相干?
端午道:“先前蜀中大旱,當?shù)毓賳T和梁王不是請旨賑災嗎?”
林夕點頭,道:“皇兄就近從兩個義倉調(diào)了糧食過去,我記得梁王還在謝恩折子里說,必不使蜀中一人流離失所……”
“可不是,”端午神秘兮兮:“您猜他怎么做到的?”
陳碩淡淡接口:“他派人守住出蜀要道,不許一人離蜀,自然就沒人流離失所了。”
端午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陳碩道:“蜀中的難民都進京了,這些消息還能瞞得住誰?”
林夕問道:“所以賑災糧沒有發(fā)到百姓手中?”
端午關子沒賣成,怏怏點頭,道:“蜀中不知道餓死了多少人,活不下去沖擊關卡,又被殺了不知道多少人。
“半個多月前,有刺客摸進梁王府,摘了他的腦袋,官兵大肆搜查刺客……
“不想人一派出去,梁王府卻被暴民沖擊……上下幾百口,沒一個能活下來——消息今兒才傳到御前,陛下雷霆震怒,大殿下自請去蜀中收拾殘局,皇后知道以后,跑來鬧呢!”
林夕久久不能言語,他方才還在茶館聽琴聊天,看書生斗氣,回來就聽到這樣的消息,仿佛渾然兩個世界。
許久才道:“那糧食呢?”
“誰知道呢,”端午道:“反正不在梁王府……梁王府都被人掘地三尺了,說金銀珠寶倒是堆積如山,但糧食,肯定沒那么多。”
林夕默然。
安以寒掀簾子進門:“王爺……”
一抬頭,瞳孔猛的縮緊,腦子一片空白,手中茶盞“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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