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立夏
張信心里有個人,惦記了好些年。
——
剛立夏,離高考還有一個月。
教室里風扇嘎吱嘎吱,也不知道從哪兒轉出來的風,絲絲縷縷,吹開窗簾。
張信坐在最后一排,下午太陽毒,照在張信臉上,給他染了層金色光輝。少年臉部骨骼線條明顯,清冷的氣質和暖光碰撞,顯出別樣的風情。他看向窗外,蘋果樹開花了。
講臺上江言禮講得熱烈,“聯系具有普遍性。沒有一個事物是孤立聯系的。”
張信聽到這句話,眼睛直直盯著講臺上拿著粉筆的男人。江言禮長得很漂亮,雖然用漂亮形容一個男人很不合適,但是也只有漂亮才能用來形容他,眉目清雋,眸若點漆,氣質溫潤舒朗。
風扇卷起的風吹起江言禮白色襯衫,吹動江言禮發梢,有那么幾根不聽話的頭發飛到江言禮嘴邊,江言禮舔了舔唇。
張信微微一愣,心跳漏了一拍。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就像他和江言禮,彼此是彼此的聯系。
班里幾個尖子生隨聲應和著江言禮,后排還有幾個女生對著江言禮犯花癡。
放原來,張信可能會不樂意,可從入學到現在,三年時光里,江言禮走哪兒都是焦點,走哪兒都是人群的視線中心,他要是一個一個都在意的話,早就醋死了。
江言禮做什么事情在張信眼里都是獨一份兒的好,即便是枯燥乏味的哲學政治。
“再次強調一遍,唯物辯證法與辯證唯物論是不一樣的!這樣,咱們隨機抽兩列,一人一條,背誦一下。”
沒選到張信這列,張信猜是因為,江言禮每次與自己對視,都會憋不住,嘴角溢出幾分笑意。江言禮眸色深,一雙桃花眼笑起來攝人心魄,喉結不經意地上下滑動,這一切的一切,都在無形之間吸引著張信。
“張信,愣啥神呢?”課本被敲了幾下,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同桌。
同桌是個短頭發女生,帶著黑框眼鏡,是學生時代老師和家長都喜歡的那一掛長相。
“沒事兒。”張信搖搖頭,沖她笑笑。
“是不是政治老師太好看了,你看入迷了。”同桌舉著課本捂著嘴,往張信身邊湊了湊。
果然,八卦之魂是不分性別年齡長相的。
“是啊。”張信坦坦蕩蕩地承認了自己的心思,語氣平淡,仿佛他說的不是自己一樣,“誰不喜歡好看的人啊。”
“也對,我也喜歡他,我老公真帥。”同桌“嘖”了一聲,沒把張信不在乎的語氣放心上,反正班里的高冷男神一直這樣。
張信知道,班里一堆女生私下里都喊江言禮“老公”,笑了一聲,不予回答。
“咳咳,后排某位同學注意一些,別開小差啊。”江言禮咳了兩聲,敲了敲書,提示道。
下課后,江言禮突然點名張信去他辦公室。
這句話嚇了同桌女生一跳,“張信,不會是我和你說話把你連累了吧。”
張信起身瞥了一眼她,“沒事兒,要是說咱倆的話,我給你兜著。”張信笑了下,體貼地說道。
同桌女生看著他的笑容,晃了晃神,擺出一副感動的樣子,對張信道謝。她剛剛恍惚間竟然認為,張信和江言禮的笑容居然如出一轍。女生安慰著自己說,可能這只是帥哥的共性。
張信跟著江言禮到了辦公室。江言禮往椅子上一坐,喝了口水潤潤嗓子,他用杯子蓋敲了敲桌子,又用腳勾出一把椅子,“坐。咱倆談談。”
張信沒敢看他,一直盯著地上的板磚縫兒。
“你跟高然咋回事,這節課上有說有笑的,談戀愛了?”江言禮尾音上挑,帶著笑意,目光若有若無掃過張信臉頰,像個鉤子一樣,勾得張信心里發癢。
“沒有的事兒。”張信笑笑。
“沒有的事兒,”江言禮學著張信的語氣重復了一句,“要真沒有的事兒你咋不敢看我?”
“老師,真沒有。”張信語氣帶著撒嬌的意味,要是同班同學在這兒,肯定得大跌眼鏡,明天班級群里就得炸,“震驚,當紅清冷學霸竟然還有如此做派!趕緊來看,過時不候!”
“別跟我來這套,你看著我的眼再跟我說一遍。”江言禮中指微曲,敲了敲桌子。
張信無奈抬頭,看著江言禮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哥,沒撒謊,真是同學,沒搞對象。”
“嘖,說沒說過,在學校喊老師,回家喊哥?”江言禮拱拱鼻子,抬手拍了下張信腦袋。
“算了,哥就哥吧,反正辦公室里沒別人。”江言禮輕笑一聲,接著說道,
“沒有就行,也不是不讓你談戀愛,你現在高考還有一個月,實在不應該扯這些有的沒的,你要是畢了業,你一口氣談十個,我都不管。”江言禮笑著看著他。
張信心里想,他不想談十個,他心里從來都只想和一個人談戀愛。
耳尖驀然染上一層紅暈,直至脖頸間。他還是做不到與江言禮平等對視,看一眼就會臉紅的習慣,一如四年前。
張信可以說是沒爹沒媽,是江言禮撿回來的孩子。
他知道江言禮的時候,是他小學,班主任告訴他有一個老師愿意資助他讀書,那是江言禮的父親。在每年時不時的通信中,張信知道了那個學習成績優異的哥哥——江言禮。
那時候,他只知道有這么個人,是江老師的兒子。在江老師給他寄過來的信中,夾雜著江言禮的照片,那些照片他當寶貝一樣藏著。少年初生的情感在悄沒聲中發芽生根。
江言禮偶爾也會給他寫信,連同江老師的一起寄過來。
那時候,他只當江言禮是榜樣,是幻想,是夠不著的天上的月亮。
可誰知道在此后的歲月里,情感悄悄變質,從仰慕變成了傾慕。
他真正見到江言禮是,四年前的正月十五,團圓的時候,可張信家并不團圓。
初雪混著炮仗味兒,煙味兒,酒味兒,柴火味兒鉆進張信鼻子里。
“小兔崽子,我打死你,還敢護著不讓老子拿錢,老子不拿錢你給老子還債?”張鐵頭掄著皮帶,發著瘋。
這不是第一次被他爹打成這樣了。
他去年年底隱晦地在信里提過自己的現狀,可收到的回信是江言禮寫的,他說江老師去世了,他說張信的事他會幫忙,他說,可能會在十五前后來看他,他說,如果沒地方去,可以去他家。
張鐵頭昨天喝得爛醉,跟人賭錢,將家底兒輸了個精光。今天酒醒過后,打算帶錢跑路。張信擋著不讓,因為那是江老師一家給他上學用的錢。
張鐵頭一邊兒罵他白眼狼,跟張信他娘一個德行,一邊兒毆打著張信撒著氣。
正是三九寒天,張信渾身上下就穿了條單褲。張鐵頭打人上癮,他紅著煙看著張信懷里緊抱的盒子,一腳踹到張信肚子上,踩著張信的背,扒著張信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掰,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張信胳膊斷了,緊接著他又掄起一個啤酒瓶子,朝張信腦袋掄過去。
張信慘叫一聲,生出一身冷汗,渾身大幅度,劇烈顫抖著,疼得他齜牙咧嘴,五官擰到了一起。他此刻已經顧不上其他了,他覺得天地萬物在旋轉著,五感逐漸消失,只剩下滿腦袋的疼,到最后,連動也不動了。
張鐵頭見張信躺在地上,像是沒有了人氣,嚇得他一激靈,酒都醒了,張鐵頭蹲下身子,食指哆哆嗦嗦伸出去,探了探張信鼻息,沒……沒氣了。
張鐵頭跌倒在地,張信,死了。張鐵頭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已經宕機的腦袋突然開機,逃,逃,逃,張鐵頭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字,他手腳并用從地上爬起來,從張信懷里把盒子搶過來,連滾帶爬地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信意識回籠,他猛然想起來,今天十五,江言禮好像說過,今天要來。他撐著完好的胳膊,拖著身子,一下一下爬到了門口,他期盼著能在今天,能在他還活著的時候看見江言禮,看見那個他只遠遠瞧過一面的哥哥。
江言禮曾經跟著老江來過這兒,憑著記憶里的場景,到了村子,七拐八拐,來到張信家所在的胡同。整個胡同就張信他們一家。
他一來就看見,一個小孩兒耷拉著腦袋,坐在門邊。
張信面色慘白,滿頭是血,裸露的上身青紫遍布,還帶著鈍器擊打的血痕,肋骨一條條凸起著,褲子上邊兒也帶著血,一條胳膊無力地耷拉在一側,以某種不可思議的角度。
他倚著墻癱坐在地上,瞇著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生怕江言禮過來的時候,他沒看見,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他聽見“噠噠”踩地的聲音,一雙皮鞋闖入他眼簾,他伸出手,拉住江言禮褲腳。
“張信?”
張信面色寡淡,眼睛無神,他伸出手拉住江言禮褲腳,抬頭看著江言禮說道,
“你之前說的,我沒地兒去可以跟你回你家,還作數不?”
(https://www.dzxsw.cc/book/65672417/3123589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