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

這年楊君雪13歲，陳升10歲。

下午。

陵縣瓢潑大雨。

天色昏暗。

河水已經漫到岸邊，街道上水深至孩童膝蓋。

好在這種雨不會持續太久。

按經驗，也就個把小時，一天內水就會降下去。

已經上初一的楊君雪，放學后冒著大雨到小學門口接弟弟。

傘沒什么作用，她就剩上衣還有小塊干燥。

進校門就看見陳升站在屋檐下。

“升子！”

“姐姐！”陳升使勁搖手，然后抱緊書包沖進雨幕，朝姐姐奔去。

楊君雪一手攬住沖得太急的弟弟，緊緊抱在懷里。

口中心痛地責怪：

“看你急得！我這不就過去接你了！”

“正好涼快涼快！”陳升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仰頭看著高許多的姐姐。

“涼快個屁！會感冒的！”楊君雪把弟弟牢牢籠罩在大黑傘中間。

任由雨傘上的水線滴落在自己后脖子上，再滑進衣領中。

“姐姐，你都沒遮住。”陳升眼尖，趕忙把傘往姐姐那邊挪。

“遮住了！”楊君雪又往前推，“這么熱，我也想涼快涼快！”

“不行！女孩子不要淋雨！”陳升執著地推拒。

“行行行！一人一半！”楊君雪很無奈，但嘴角綻放開了愉悅的笑容。

“回家吧！”

“回家！”

陳升一把摟住楊君雪的腰，后者也摟住他的肩膀。

姐弟倆往回走。

暴雨敲打在雨傘上，發出“篤篤”悶響。

屋檐下很多小孩露出羨慕的眼神。

誰不想有個超級漂亮的姐姐來接自己啊！

可惜……沒有！

小學的地勢較高，走出校門斜坡后，就邁入了齊膝深的水中。

“升子！姐姐背你！”楊君雪不由分說就蹲下來。

這么深的水，她怕弟弟摔到。

“不要！你背不動！”陳升哪里舍得，使勁搖頭。

“快點！把傘拿穩！”楊君雪打了下弟弟的腿，把傘柄強塞進弟弟手里。

陳升只要就范，舉著傘，趴到姐姐背上。

“姐姐，我有點重，背不動就放我下來。”

“廢話！背不動我還背啊，把你丟水里！”

楊君雪嘴角含笑，反手摟著弟弟的腿彎，站起身。

還把弟弟往上顛了顛，

“啊~？姐姐你好狠心！”

“現在才知道！”

“對啊！姐姐你今晚給我講故事嗎？”

“不講！休想！”

“不要！就要你講！”

“你都上四年級了，還聽故事，羞不羞？”

“羞字怎么寫來著？”

“厚臉皮！”

“那你講不講？”

“講！行了吧？”

“哈哈！太行了！”

“看你那樣！讓你聽煩！”

“我永遠都聽不煩！”

雨聲很大，但依然蓋不住姐弟倆的笑聲。

水漫過小腿，但漫不過兩顆結伴的心。

楊君雪終究是女孩子，走了一段路后，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感覺到不斷在把自己往上提，還有種顫抖感，陳升立馬掙扎著要下來。

“姐姐，我忽然覺得背著好難受。”

“怎么了？是不是我抱太緊了？”楊君雪放下弟弟，關切問道。

只以為自己把弟弟勒得難受。

“沒有啊！姐姐我背你吧！”陳升一臉表現欲的樣子。

姐姐累了，他知道。

但說出來的話，姐姐反而會繼續堅持。

“你哪里背得動，等你長大了再背。”楊君雪嘁了一聲。

“不行！我現在就得練練，等長大了我才好背著你一直走！”陳升固執地搖頭。

“是嗎？”楊君雪扯了下衣裳，全都濕透了。

斜風雨全吹到了她正面。

心里卻在為弟弟的話感到開心。

“當然是！來！”陳升微微彎腰，不容姐姐多說，攬住她的腿彎。

“那好吧，看你的了哦。”楊君雪抓過傘，趴在弟弟背上。

然后被背了起來。

“哈！姐姐你好輕！”

“我是女孩子啊！”

姐弟倆又繼續涉水回家，只不過換了個檔位。

陳升力氣大，起初背得確實不吃力。

隨著離家越來越近，腿也開始打顫。

主要路不是直線，為了避開有小旋渦的位置，他總會繞弧線。

又為了不讓姐姐察覺自己吃力，就若無其事地大聲說話。

背上的楊君雪撐著傘，唇角的笑意始終沒消失過。

她知道弟弟吃力了。

但看著他故作輕松的樣子，心里就特別幸福。

“加油哦升子！”

她趴在弟弟脖頸，大聲打氣。

至于會不會摔下來，她是不擔心的。

摔就摔唄。

終于，陳升難以自如說話了。

開始喘氣。

他咬緊牙，全神貫注看路。

但就是不愿意放下來。

楊君雪也不說話了，默默數著弟弟的頭發。

好不容易堅持到樓棟底下，陳升慢慢放下姐姐。

腿像灌了鉛一樣。

但為了證明自己猶有余力，他面色自若地往里走。

卻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楊君雪眼疾手快，連忙扶住弟弟。

“真厲害！居然能把我背回來！我還以為你在半路就會撐不住呢！”

“哈哈！那當然能！”陳升這才一臉得意，放下了面子。

腿軟就腿軟吧，比半路放棄強一百倍！

“姐姐決定獎勵你！今晚給你講個新故事，但你要聽話！”

“我什么時候不聽話了，我老實人！”

“屁！”

姐弟倆攙扶著上樓，裝滿水的鞋子咕咕作響。

夜里。

窗外傳來雨后的蛙鳴。

也許是有蛤蟆迷路在某個水溝里。

房間里熄了燈。

“姐姐！這就是你說的故事獎勵啊！”陳升哭喪著臉。

曹操八十萬大軍過獨木橋，滴嗒嗒，過了一個。

滴答答，過了第二個……

“對啊！怎么了？”楊君雪憋著笑。

“沒怎么，我就是想著，等八十萬大軍都過橋，我頭發都白了。”

“白了也好啊，我這個講故事的一起白。”

“姐姐，能不能在他們過橋的時候，穿插其他故事啊？他們慢慢過。”

“你這是投機取巧！”

“那姐姐你是偷懶耍滑！”

“我才沒有！”

“你有！說好的獎勵！你糊弄我！想哭！”

“好啦！給你換一個！這個絕對好聽！”

“真的？”

“真的。”楊君雪拍了拍陳升后背，“躺好！”

“不！”

“煩死你了！”

“你講啊！”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

“你又忽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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