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傳言，在某個山村里有過一頭雙頭異獸，形似犬卻不是犬，說是狼又不是狼，遠看是虎豹，近看像條狗。村人畏懼其異相，將異獸趕入山林中……

“在山林之中，異獸遇見了一個與它同病相憐的人。”蘇青靠著窗邊，用說書人的語氣講道：“此人無父無母、無名無姓，世人只知道他相貌丑陋，形若妖怪，整日衣不蔽體在林中流竄，喜歡搶奪他人的食物果腹，而且不會吃熟食，獨愛生食，不止一人曾看見他茹毛飲血。不久后，有村民的孩子在森林附近失蹤了，都以為是被林中的異獸和妖怪所殺。村民震怒之下，竟選擇火燒樹林，打算毀掉妖物的巢穴以此泄憤！”

所有相識之人難得齊聚在同一屋檐下，就連平日里習慣寡居獨酌的湘夫人也來到此地。

“此人難道就是花如意口中的‘獒爺’？”白鳳問道。

蘇青回道：“白兄莫急，這故事快講完了。”

“此人帶著那雙頭異獸一路流浪，到哪都被人視作異類，輕則用言語唾罵，重則使棍棒驅趕，直到遇見一位道人。那道人收留了妖怪和異獸，并且給他們賜名，妖怪名叫獒隱，道號玉衡子，與搖光子并稱雙星，至于雙頭異獸，則是被道人用神秘的法術分成兩半，一半叫噬元獸，另一半叫作噬魂獸。那道人，自然就是司馬荼。”

蘇青不屑地冷笑道：“此事曾經還被傳為佳話，世人稱贊司馬荼的仁慈，吸引過不少人加入太平道眾。當然，這所有故事都是太平道的一家之言，我覺得不足為信，權當笑話聽聽！”

“新的玉衡子和搖光子……”白鳳喃喃低語。

慕容嫣道：“且不論這個故事真假，花如意真的能夠易容變化成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嗎？”

宇文軒道：“至少上次她變成慕容姑娘的樣子，我差些便被騙過去了……”

“那是你意志不堅！”俞珂也走到窗邊，與蘇青面對面：“什么噬元獸、噬魂獸，不就是兩條狗嗎？”

白鳳果斷否認道：“阿珂，這次你錯了，異獸是貨真價實！”

眾人看向白鳳，只見他神情凜然，審慎非常。

“傳說噬元獸和噬魂獸是天外來物，毛色一陰一陽，可以一嘴咬斷石柱，一掌拍碎頭顱。”蘇青問白鳳道：“白兄所見，是否屬實？”

“有過之而無不及。”白鳳道：“玉滿堂的酒窖在地下幾尺，須刨坑道才能從外面抵達，而在獒隱的引領下，異獸能夠完成這種事情，甚至可以在坑道那里埋伏許久，只待花如意一聲令下。”

俞珂頓時變得滿面愁容：“義兄……”

須臾，慕容嫣像是為了穩定人心一樣站在眾人之間，輕揮衣袖：“各位，太平道為了阻撓我們前往北鎮，已經派出麾下最厲害的兩員猛將，這恰好說明我們意欲前往北鎮的計劃并不在太平道眾的預料之內，所以他們才要千方百計插足其中。”

——回到一切結束的地方重新開始。

白鳳心里忽然浮現起這個念頭：曾經的夢結束了，但我還在走，我們，依然在路上。

“嫣兒說得對。”他對大家說道：“明日啟程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宇文軒便即附和道：“正有此意，停下腳步越久，花如意就會更容易混入我們當中。”

話音剛落，一直以沉默對人的湘夫人忽然發話，講道：“你們聊完？妾身可以走了嗎？”她站起來，弱柳般的身姿勉強挺起來，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垮。

“湘楚楚！”蘇青喝住對方：“你這是干什么，現在我們被太平道眾盯上了，你一個人會有危險。”

湘夫人道：“妾身以為，各位大俠與一介斷指琴姬應該并無多大關聯，更何況我曾是銅雀臺中的一員，他們不會拿我怎么樣。”

“你是在埋怨我？”蘇青惴惴不安地過去問道：“你恨我害你斷了一根指頭，再也彈不出完美的琴音了？”
湘夫人道：“蘇公子不是明天要走？既然要走，妾身的感受如何，重要嗎？”

“你怎么可以這樣說話？我找你這么久，你不愿意離開銅雀臺我就一直在背后守候，我覺得自己做得夠多了。”蘇青搔頭弄首，疑惑不解。

“說完了？”湘夫人疾步走到門前，拂袖離去。

蘇青本意想去追趕，可是心頭一緊，又不知追上去該說些什么，便即停在原地，唉聲嘆氣：“為什么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宇文軒上前安慰道：“蘇兄弟，她不需要你掛念，何必如此介懷？你也不像是缺女人的人啊？”

“你懂什么！”蘇青喝退宇文軒，又回到窗邊納涼，望著那輪彎月，突發奇想：“難道，是花如意假扮成她了？”

白鳳驚道：“蘇兄，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話畢，蘇青翻過窗戶，從檐墻之上一路追趕，最后成功把湘夫人攔在臥房門前。

“你為什么加入太平道！”蘇青大斥一聲，把對方從樓梯上趕了下去，隨后略帶自責語氣地說：“楚楚，你就算恨我，也不該加入他們，這是不對的……”

湘夫人生無可戀地講道：“是對是錯，蘇公子無權干涉。”

“好一個無權干涉。”蘇青頓時失去理智：“花如意，肯定是你，是你奪走了她！”

蘇青想要撕碎眼前這個“假人”，湘夫人無從抵抗，她放棄了自我，或者說早已沒有自我。

“住手！”慕容嫣先聲而至，她憑借超人的感應力找到這個地方：“蘇青，聽見沒有，你入魔了！”

——你們將在無窮無盡的彼此懷疑中慢慢被我逐個殺掉！
“她就是湘夫人，一直都是！”慕容嫣過去把住蘇青的手臂，不讓他肆意妄為，蘇青看見是“圣女大人”，心里頭的尊敬仍在，很快回過神。

“我做了什么……”

慕容嫣道：“你什么也沒做，你只是想讓一切回到從前，但這已經不可能了。蘇公子，你確實一點都不了解湘夫人，她想要的從來只有一件事——讓蘇青心甘情愿地與自己一同生活。”

“這……我應該知道的。”蘇青道：“可是我忘了，為什么忘了？”

“做不到的事情，沒必要強求。”慕容嫣說：“是時候分開了。”

蘇青懵懂地看著對面兩位女子：“我？”

“你可以拒絕。”慕容嫣說：“拒絕這個愿望。”

蘇青猶豫了一下，旋即流露出淡然的微笑：“我做不到。那，是時候說再見了？”

湘夫人道：“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真的愿意……”

蘇青讓開路，讓湘夫人回房歇息。

次日，眾人打點行裝準備上路，湘夫人還是出門遠送了，她望著不知旅程終點的人們，自己也準備去往下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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