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太多個日日夜夜了，喬臻沖過去，抓住了葉懷笙的袖子，看清他的臉再也松不開。

        該說些什么呢，喬臻不知道，只能用炙熱真誠，又夾雜著淚光的眼神看著他。

        葉懷笙的眼里明顯閃過一絲詫異，像是震驚，又像是難以置信。

        “笙哥。”周圍人都被喬臻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敢上前，看著葉懷笙也不說話，遲疑地喊了一聲。

        回過神，葉懷笙甩掉了喬臻的手，用一種近乎冷漠的目光看去，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甚至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往后退了幾步，沉默了半晌，“讓她走。”

        周圍的人心有疑惑，但也不敢貿然開口，只能乖乖地讓出一條路。

        所有的激動和期待像是攢足了力氣確捶在了棉花上，兩年的時間里，喬臻有想過葉懷笙種種反應，或許是激動，或許是逃避，又或許是高興，卻從沒想到是如此的輕描淡寫，甚至連多余的話都沒有一句。

        “懷笙哥哥，我是臻臻啊，你不認識我了嗎？”連說話的尾音都在顫抖，喬臻不敢相信，眼前熟悉的人，周身沾染著說不出的戾氣，就站在不遠處，卻連抬眼看一眼她都沒有。

        葉懷笙微微低著頭，跟周圍人說了幾句。

        其他人對視了一眼，識趣地離開，等到悠長老舊的巷子又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兩人。

        風聲有些大，夜空籠罩下，影子都顯得格外的單薄。

        “這兩年一點你的消息我都沒有，我一直在找你，懷笙哥哥，這兩年你到底都在哪？”焦急的聲音在整個巷子力回蕩。

        葉懷笙退后了幾步，靠在墻邊，又沉默了好一會，隨手從褲子的口袋里掏了支煙，點好了送到嘴邊，吐了個煙圈，緩緩抬起頭，“有事嗎？”

        有事嗎？什么叫做有事嗎？

        喬臻忽然覺得很挫敗，很無力，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的葉懷笙這三個字。

        是啊，有事嗎？是什么樣的事情值得她兩年時光時刻都不敢忘，讓她拼盡全力孤注一擲地遠行到北方，一遍遍地在陌生的地界反復尋找。是什么樣的事情讓她每一個日夜都不敢去回想，只能像個傻子一樣，不斷安慰自己還有明天。

        濃烈刺鼻的煙味嗆得喬臻忍不住干咳了兩聲，煙霧繚繞的背后，那張從前再溫柔不過的面孔此刻卻沾染著說不出的冷漠，冷漠到喬臻想再問一問他的近況，他的經歷，他的任何一點消息的勇氣都沒有。

        看著喬臻咳嗽，葉懷笙頓了頓，熄滅了手中的煙，捏了捏眉心，看不太出心情明暗，只是再抬眸時，眼底帶了幾分平和，“回去吧，這里晚上不安全。”

        喬臻不敢再問什么，也不知道再說什么，只是用力地看著葉懷笙，因為實在太久沒見，她生怕自己再說錯什么，做錯什么，這一切又都回到原點，惦念多時的人轉瞬不見，又回到惶惶不安，空落落的難受。

        “去哪？我送你。”葉懷笙將煙蒂丟進的垃圾桶，拉上了外套拉鏈，看起來稍微規整一些，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兩步，等在離喬臻不遠處。

        巷子安安靜靜，悠長又暗淡。月光晦暗不明，將前面走著的人身影拉得很長。

        喬臻跟在葉懷笙的身后，不敢靠得太近，亦步亦趨。

        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從地面上看，毫無距離。

        “吉林大學離這很遠，我給你叫車了。”走出巷子口，葉懷笙停下腳步，“等會吧。”

        喬臻乖巧地點點頭，壓抑著還沒有完全平復的情緒，心里祈禱著車可以慢些來。

        “懷笙哥哥。”又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沒有應聲，借著明亮的路燈，葉懷笙抬起頭看向聲音軟糯的女孩。

        不過兩年的時間，從前那個略帶稚嫩青澀的姑娘，眉眼輪廓沒什么變化，卻已然出落成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的模樣。

        路燈光落在她眼里，分外柔和，像是裝進了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地亮著，清澈得讓人心動。

        葉懷笙閃躲著收回目光，不敢再去看，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

        “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聯系方式？”長春那么大，喬臻找了這么久，怎么可能輕易地再放逐掉，口氣是疑問，但是早已下定決心，要不到，今天她不會走。

        “別留了。”

        晚高峰已經過了，路上的車少了許多，只偶爾有幾聲鳴笛，讓人的記憶有些擺動。

        ——

        那年夏天，喬臻中考，葉懷笙特意請了兩天假陪著她去考試。

        考完最后一科出來，剛剛下過雨，天陰沉沉的。

        “臻臻，晚上想吃什么？”

        剛考完試興奮與輕松，少女初嘗成長的欣喜，一股腦全都積攢在心里。喬臻興奮得很，不自覺去握住葉懷笙的手，“懷笙哥哥，我想先買個棉花糖！”

        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妥，自己似乎是做了逾越規矩的動作，趕緊抽回手。

        感受到指尖短暫的暖意，葉懷笙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揉了揉喬臻的頭，重新握住了喬臻的手，“好，先買棉花糖，然后再買小蛋糕，回去讓張姨做你最愛吃的炸藕合好不好？”

        “太好了！”是真的太高興了，學業的壓力暫時消散，甜甜的棉花糖，哥哥溫柔的庇護，全部都在中考結束那個下午。

        即使天是陰沉的，即使未來根本看不見，即使那天穿著的衣服不小心在考試中劃上了筆跡

        但都不重要，因為那一天有堅定握住她的手，很暖很暖，帶著她往一個叫“家”的方向走去。

        喬臻第一次，在偌大的，冰冷的北京城，找到了一絲歸屬感。

        ——

        來往車輛的鳴笛聲到底是驚擾了回憶，喬臻看著葉懷笙，有說不出的難受。

        他似乎是更消瘦了一些，盡管和兩年前一樣好看，但原來溫柔的眼睛，變得晦暗不明，甚至有幾分乖戾，不知是夾雜了什么。本來挺拔筆直的脊背，現在有些輕微的駝，外套的袖口染著灰色的塵土痕跡，整個人看起來沒什么精神，卻有著極強的戒備感和距離感，像是誰一碰就隨時會爆裂一樣。

        喬臻忽然很想去抱抱他，葉家破產之后，他退學，離開北京，用最快地速度消失。她心底有好多好多的疑惑，卻始終問不出口，也不忍心問出口。

        這會兒，秋風更冷了，喬臻只想去抱抱他，這兩年，究竟是怎樣的時光，把他磋磨成了這個樣子。

        “告訴我。”喬臻向來溫吞柔和，極少有很強勢的時候，說這三個字的口吻帶了幾分執拗。

        叫的車來了，喬臻看也沒看一眼，目光筆直地落在葉懷笙的身上，靜靜地等。

        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姑娘是什么性格，葉懷笙心里明鏡一般，只是留了又能怎么樣呢？

        “上車。”葉懷笙多一個字也不說，用冷漠到極點來回應。

        喬臻沒有動，路邊等著的車不耐煩地又按了兩下喇叭。

        “隨便你！”葉懷笙抽了抽鼻子，一點也沒有想要糾纏下去的意思，轉身打算離開，只是身后的人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你到底他媽的要干什么！”忽如其來的憤怒嚇了喬臻一跳，怔怔地愣在原地。

        從前，他是不罵人，也不會輕易發脾氣的。

        喬臻有些害怕，但比起看到他生氣，她更怕一轉眼，又是茫茫人海，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不管他是好是壞，高興與否，總歸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叫好的車等不急走了。風越刮越大，喬臻一步不離地跟著葉懷笙，瘦弱的身影顯得有些可憐。

        僵持很久，葉懷笙聽著身后的有些厚重的喘息，實在拗不過，還是把電話號碼給了她。

        當著面，喬臻打了一個，聽著葉懷笙手機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才終于笑了。

        小小的臉上，帶著疲憊，更多是心滿意足。

        “不要拉黑我，我不會總打擾你。”笑了不過幾秒，喬臻重新緊張起來，看著葉懷笙，像是懇求，捏著手機，連手指關節都微微泛白。

        直到看著他點頭，喬臻才松了口氣，又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很久，才小心地說了再見，自己打了車回學校。

        車窗開了一條縫，喬臻看著路邊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眼前的景致越來越模糊，忽然哭出聲來。

        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瞬間就爬滿了整張臉，泣不成聲。

        不是難過，是慶幸，是心有余悸。

        很多個數不著的夜晚，她都在想，如果這輩子，真的永遠也找不到葉懷笙了，她該怎么辦？每每想到這，她都覺得心痛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絞得整個人快要死過去，像是整個世界都停滯了一樣，什么都變得毫無意義。

        找到他，終于找到他了。

        淚水浸濕了外套袖口，失而復得的沖擊力讓喬臻整個人終于繃不住了。

        只要找到他，只要看著他還好，只要能偶爾聽見他的消息，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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