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衡娖推開她的扇子，牽強的笑著，“我就是替母后感到不公，明明她才是一國之后，可凡是有好東西，父皇都緊著德妃的永軒宮，永軒宮挑剩下才輪到母后的鳳儀宮。”
  “不過是些俗物，長姐何曾在意過，你既覺得不公，那便站的再高些，讓他們想忽略你們母子都忽略不得。”
  溫幼宜站起身接過下人端上來的食盒，將里面吃食一樣樣打開擺在桌前，青蔥般的手指捏起筷子，一樣樣親自試毒，片刻之后，才將吃食推到剛剛入座的獨孤衡娖眼前。
  “可想清楚了。”
  “你怎么又親自試毒。”獨孤衡娖看著碗中的抄手，不悅的皺著眉頭。
  溫幼宜整理好衣著，坐在他的身側，握著筷子為其布菜，并未回應，反而是柔聲訴說起明日的安排。
  “明日我會同翊王殿下前往龍華寺上香小住幾日，與殿下培養感情。”
  碗里的抄手忽然就不香了，獨孤衡娖小孩子般將瓷勺放下，像是有幾分不高興，“當真要嫁入翊王府？入了府你做起事來可就不方便了。”
  明明比他還要小上幾歲，做起事來卻比他還要老練，甚至可以說是無情。
  就好似那即將婚配的人并非是她一般。
  冷靜的讓人心生畏懼。
  獨孤衡娖與這個比自己小了三歲的小姨最是親近，可溫家所有人中，讓他最看不透的也是她。
  溫幼宜掃了他一眼，將桌上濺出的湯汁擦掉，“無論婚嫁哪家，我的任務都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那你呢？”
  “既享了世家殊榮，就要擔的起責任，情愛于我等而言，錦上添花罷了。”
  獨孤衡娖愣了幾分，像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他一直追尋的東西好似忽然破了口子。
  他聽見她說。
  “長姐入主后宮，被皇上摯愛的德妃娘娘強壓一頭，顏面盡失，二姐嫁與幼時玩伴，如今婆母刁難，妾室出頭，清瑤堂姐下嫁一無所有的窮書生，過的清貧，她們尚且能行，我為何不行？”
  “我會是最合格的翊王妃，日后我的孩子會是下一任翊王，也會是你最得力的下屬。”
  “娖兒，世家子女的婚事無關情愛。”
  是啊。
  世家屹立百年，為了一己私利置家族于不顧之人，寥寥無幾。
  溫家向來心齊。
  斷不會出現此事
  怪不得母后從不在意父皇宿在何處，情在何處。
  她想要的一直是那……
  獨孤衡娖是帶著三四個首飾匣子離開的，先去了皇上的垂拱殿，留下最小的一個，將所查之事交待清楚后，才去了皇后的鳳儀宮。
  皇上坐在龍椅上，看著匣中那質地清透的羊脂玉扳指，眸色深邃。
  腦海中是剛剛太子跪在他身前的樣子。
  那張與他最為相似的面容，帶著幾分明晃晃的懇請。以及對他的崇拜。
  而他的手邊放著太后剛剛命人送來的密旨。
  “德順，擬旨吧。”
  “溫太師第三女，賜瑾字，許翊王正妃，所出之子為翊王世子，所出之女為郡主。”
  “德妃胞妹，柔嘉郡主，念其對翊王癡心一片，特賜翊王良娣，于大婚五日后入府。”
  德順研墨的手微頓，很快就歸于平靜。
  皇上看著圣旨上的內容，鄭重的蓋下玉璽。
  “去傳旨吧。”
  “是”
  德順帶著圣旨匆匆而去，獨留皇上摸著那枚扳指神色懷念。
  “德繡，朕私庫內有頂點翠龍鳳冠，送去給皇后吧。”
  ——
  賜婚圣旨很快便在京中傳開，最先收到消息的便是正與太子用膳的皇后溫清月。
  端莊嫻靜的溫清月摘下護甲，保養精致的手指輕輕撫摸花冠上栩栩如生的仿生花。
  “舊花未敗，新花怎開，只是這舊花掛在枝頭固執的很。”
  獨孤衡娖端著花茶，興致缺缺的看著那半幅未繡完的屏風。“那便…折了吧。”
  溫清月招呼侍女為她試冠，手指落在那頂珠冠上，美眸流轉，繡著牡丹的帕子一遍遍擦拭上面的珍珠。
  “云夢，去將我這帕子浸一浸，本宮好生擦擦這珠子，明日重陽太后回宮，本宮也好借花獻佛。”
  云夢捧著牡丹的帕子匆匆而去，獨孤衡娖在后面揚聲喊道，“用佛子香好生泡泡，祖母喜歡。”
  溫清月慈愛的看著他，嘴角的笑意隨之真摯了幾分，“再有兩年就要弱冠，怎得還是這般不穩重。”
  獨孤衡娖伸手扯著母親的袖子，輕輕搖晃，“母后在，我永遠都是小孩子。”
  “你啊。”
  皇后輕輕點他的額頭，從一旁拿出一條精致的抹額，溫柔的放在他的眼前。
  “新給你做的，瞧瞧可喜歡？”
  “喜歡。”獨孤衡娖隨手扯掉頭上的抹額，興致沖沖的對著鏡子試戴新的抹額。
  溫清月望著他，隱藏在眼底的殺意逐漸堅定。
  ——
  賜婚的圣旨下達太師府不久，獨孤翊便捧著一個小盒子光明正大進了太師府，在管家的帶領下直奔漪涵院。
  早就收到消息的溫幼宜抱著琵琶坐在院中的梨樹之下，素凈的衣裙隨風飄動，落日的余光灑在身上，像是為其鍍上一層金邊。
  獨孤翊站在廊下觀望，冷厲的眉眼間有化不開的柔情，記憶好似回到幼年。
  金碧輝煌的宮殿中，也是這樣一襲干凈的素衣，也是這樣抱著琵琶。
  只是那時的琵琶比她還要高。
  她端坐在殿中，一板一眼的彈奏著，努力伸直的胳膊，隱隱綽綽露出的藕節，無不吸引著年少時的他。
  那便是二人初見之時。
  也許不是初見，但自那之后，他便注意到了這個皇后幺妹，太師府的三小姐。
  一曲閉，少女緊閉的眸子緩緩睜開，褪去脂粉的面容有幾分蒼白，可那眼尾的紅痣卻格外清晰。
  “殿下。”
  溫柔的嗓音將他從回憶中喚醒，獨孤翊見她起身，快步上前將人扶住。
  “怎得不在屋中好生歇息，毒才剛解。”
  溫幼宜淺笑，將琵琶遞給侍女，“二姐夫讓我多走動走動，余毒已消，已無大礙。”
  話畢看著被他緊握住的手指，臉蛋微紅，“殿下怎得過來了，夜色漸晚恐不合規矩。”
  獨孤翊拉著她重新坐下，拂過她耳邊的發絲，輕輕別再耳后，“賜婚圣旨已下，日后你便是本王的王妃，我來瞧瞧未來王妃，誰敢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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