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到。"
  沉默不語的皇上猛然抬頭，身子前傾，看向殿門的視線有思念，有失望有掙扎。
  來人穿著一身淡青色長裙，墨發被素簪束起，同著滿廳的花團錦簇不同，她反而清麗雅致，似盛開的蓮花，高貴優雅。
  澄澈的雙眸不偏不倚落向主位，淡漠的容顏揚起一抹笑意。
  皇上望著來人有些失神，不同記憶中的明媚似火，如今的她不再張揚，給人一種淡雅出塵之感。
  德妃在所有人注視中緩緩行到母親身側，垂頭便對上母親責備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膝蓋彎下，雙膝跪地，身姿挺拔，雙手交與額前緩緩下擺，"妾身見過皇上，皇后娘娘。"
  皇上靜靜望著她，也不說話。
  皇后含笑抬手示意，"妹妹快些起來，地上涼。多日不見，本宮瞧著你瘦了許多，可是膳食不合口味。"
  德妃仍舊跪在地上，望著溫柔的皇后，眼底閃過笑意，"勞姐姐記掛，妾身素齋祈福，是瘦了些。"
  兩人簡單寒暄，皇后命人在她身側新添席面，邀德妃上座。
  然她卻微微搖頭，看著跪在身側，正暗自警告她的母親，重新叩拜，"臣妾請皇上收回賜婚圣旨。"
  詫異一閃而過，皇上命德順去將人扶起，"德妃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張老夫人扯住德妃的衣袖，威脅的看著她，低聲警告，"必須讓你妹妹進宮。"
  德妃扯出袖子的動作毫不猶豫，連個眼神都未曾施舍給母親，膝蓋挪動，朝前跪了些。
  "臣妾懇請皇上收回，翊王與柔嘉的婚事，自此婚嫁各不相干。"
  皇上瞇眼，"準。"
  "謝皇上。"
  身側明顯傳來不贊同聲音，但很快便被壓制下去，德妃仍舊對此不理不睬，只是看著臺上的皇上。
  "家母攀扯皇上，頂撞皇后，罪無可恕，還請皇上看在其年歲已高的份上，從輕發落。"
  面上的不悅逐漸被慌亂取代，一閃而過的忌恨，讓已經幾十年順風順水的老夫人逐漸癡狂。
  身子一轉，扯著德妃的衣領，便朝她的臉打去。
  忽如其來的舉動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清脆的巴掌聲伴隨著老人的怒吼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
  "逆女，我是你的母親，你敢如此對我。"
  本以為女兒來是給她撐腰的，助她達成心愿的。誰承想竟是如此不忠不孝。
  當真是當妃子太久，忘了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皇上噌的起身，快步上前一掌掀翻還要繼續動手的老夫人，蹲下身子動作小心的扶起被打的德妃。
  "阿荷。"
  嬌嫩細膩的面容緩緩抬起，嘴角被指甲劃出一條長長的血痕，讓本就看起來消瘦的德妃更加楚楚可憐。
  皇上捧珍寶般捧著她的臉，眼神擔憂的沖太醫招手，"給德妃瞧瞧。"
  德妃望著從未變過的皇上，手指輕輕撫上嘴角，擦下那點微不足道的血，身子緩緩后撤，同皇上保持君臣有別的距離。
  "她是臣妾的母親，臣妾別無選擇，還請皇上看在妾身侍候多年的份上，留她一命。"
  因為被打而散下的碎發被她輕輕別在耳后，懇求的看著已經站起身，沉默不語垂頭看她的皇上。
  "臣妾會讓兄長將其送回祖宅，日后每日吃齋念佛，不離府門半步，永不回京。"
  溫老夫人離的很近，這場戲看的眼睛都不敢眨，憋著一肚子的疑問，愣是不敢在這時候開口，生怕一個不注意給家里惹事。
  雖然她搞不懂張家這老婆子是怎么想的，但并不妨礙她在看到皇上如此珍視德妃時，擔憂皇后會不舒服。
  可當她看向皇后時，并未在她眉眼間發現一絲低迷，落寞之感，反而有股淡然之意，頗為悠閑的飲茶。
  瞧她望過來，還心情極好的沖她微笑。
  溫老夫人回以微笑，注視著肆意悠閑的皇后緩緩起身，在云離的攙扶下行到殿中，站到皇上身側屈膝行禮。
  "下藥之人尚未查明，今日正值除夕國宴，皇上不若將此事暫且擱置，等昭兒查明下藥之人在做決斷，再者……"
  她的視線看向被捆起來，還在掙扎，渾身狼狽的張妙蓮，"現下給柔嘉郡主解毒要緊。"
  皇上掃了一眼，狼狽不堪的張妙蓮，"就按皇后說的辦，命人將張家老夫人押送回府吧。"
  張老夫人跪在地上，望著皇上攙扶起皇后的手，眼睛一動，忽然沖上前扯住皇上的袍尾。
  "老身知道下藥之人是誰。"
  說話間，怨毒的視線落向皇后，"是……"
  話未出，帕子已入口。
  德妃塞完帕子，松了口氣，望著一旁一言不發的兄長，眼中有責怪，"兄長還不帶母親與小妹回去。"
  張震叩首后看向皇上，皇上微微點頭，朝皇后伸手，牽著她朝主位走去。
  德妃在張家退場后，方才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起身，輕拍滿眼擔憂的小兒子以示安撫。
  "去坐吧，母妃沒事兒，你外祖母只是糊涂了，別記恨她。"
  元王點頭，掃過目露兇光的胞弟，"衡佑，你扶母妃去母后旁邊休息。"
  "國宴還有一陣才能結束，你就陪在母妃身側吧。"
  獨孤衡佑凝眉，不情不愿的點頭，"母妃，三哥不必多言，自妹妹去世，我便極為不喜外祖母。"
  德妃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想到女兒的離世，微微嘆息。
  罷了，母親她已經瘋魔了。
  她只剩兩個兒子了，無論如何也要將人保住。
  "初一進宮請安，你們二人晌午記得尋母妃用膳。"
  ——————
  一年一度的國宴因為張家鬧的并不愉快，不似往年眾臣推杯換盞，齊放煙火，恭賀新春。
  今年卻早早散了宴席，燃了滿城的煙火。
  溫老夫人聽了一晚上的八卦，一回到溫府就想拉著人掰扯清楚。
  奈何溫父溫母正忙著帶人去祠堂上香。
  唯獨今日沒入宮，已經上好香，并為大家備好守歲所用之物的衛姨娘得空。
  她便拉著衛姨娘去了暖閣，一邊等眾人回來，一邊同她講今日宮宴發生的事情。
  衛姨娘捧著送給每個人年禮，屈膝行禮，將一只正圓冰種陽春白雪翡翠手鐲捧到老夫人的眼前。
  "老夫人，這是府里準備的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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