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一直覺得怪怪的，老黃讓她過來帶她去吃飯，怎么還捎帶上一個她不認識的人呢。老黃讓她叫蘇伯伯，她尋思了老半天，又聽了半天他們的聊天，才醒悟過來這個蘇伯伯應該就是老黃和他說過的那個檢察官，蘇秉柯。她曉得蘇秉柯的女兒被綁架了，但看他一派淡定的樣子，不免思量看來應該是沒有那么嚴重。

        警局特派的車上，姜禾坐在副駕，黃吉琛和蘇秉柯坐在后面。

        蘇秉柯先和她搭了話，“你就是姜禾？”

        姜禾在前面作出個乖巧模樣，點了點頭，“蘇伯伯好。”

        “g市很熱吧？”蘇秉柯寒暄道，正是個關懷后輩的慈祥長輩。

        姜禾點頭，“熱死了，我今天下午去噴泉廣場玩，噴泉沒等到，人差點被熱暈。”

        蘇秉柯笑呵呵的，“是比b市熱一些，比我們s市也要熱一些。”

        大概是看黃吉琛一直在看著窗外的夜景，蘇秉柯便轉過頭去和他說話，和姜禾這廂關于天氣的無聊對談算是結束，姜禾長出了口氣。她從后視鏡看了一眼老黃，卻覺得老黃看起來模樣也怪怪的。

        “你也快十年沒回來了吧？”蘇秉柯問他。

        黃吉琛點點頭，“九年了。”他指了指遠處一座車流不息，霓虹斑斕的大橋，“我走的時候，荔洞大橋剛竣工，還是g市為數不多的幾座跨江大橋，這才幾年，又建起來好多。”

        g市臨江靠海，這幾年發展得越發好起來，一時間大興土木建橋建樓。姜禾白日里到處逛的時候，就看見不少在動工的設施。

        她想起老黃說他是01年去北方的，她一直沒問過他，為什么離開鄉土。可看蘇秉柯和他正就g市的發展聊得起勁，她便識趣地沒有開口，想著晚上回去以后再問他好了。

        吃飯的地方是個挺闊氣的酒樓，正是當地最常見的那種風格。外賣窗口擺著一水的燒鵝鹵鴨，看著便讓人食欲大增。

        進了門，蘇秉柯同服務員報了個名字，服務員便一路領著他們走過大堂，到了二樓的包廂里。姜禾聽那個名字是“莊小姐”，正疑心難道還有其他人么，蘇秉柯先問了她，“姜禾是不是餓了？”

        還沒等她回答，蘇秉柯便同服務員說先上一半的菜。這確實是個還有其他人的意思了。

        不消片刻，姜禾已經滋溜滋溜吃起了腸粉，老黃和蘇秉柯隔著圓桌坐她對面，竟也不避諱，聊起了綁架案的案情。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女兒被綁架是7月12號，你收到威脅信，是29號，中間隔著半個月，這不太同尋常。”黃吉琛說。

        不知怎的，姜禾突然想起上個月在b城，老黃有幾天忙得要死，老陳差她去送飯，那時候聽他提過一嘴上面突然說要把毒品案的公審日提到7月底。那天是幾號來著？是12號以后吧……只不過后來因為實在倉促未能成行，公審還是按原日期進行，也就是這個八月中。

        姜禾嚼著芥藍，吃得滿嘴流油，暗忖這個提前公審怕不是蘇秉柯的主意么，或許他早就收到威脅信了。

        蘇秉柯卻沒正面回答，良久才說，“我主動申請做這樁案子檢察官后，威脅信收到了不知道有多少。佳宜我和她強調過，我不聯系她她也不要聯系我，更不要回國，她媽媽我也早送回了鄉下。我沒想到她會自己偷偷跑回來。”又嘆了口氣，“她的事我還沒告訴她媽媽，不敢開口。”

        黃吉琛沒什么言語，臉色卻不太好看，蘇秉柯啜了口茶道，“毒品案從去年年底上面就要我收手，3月份開完會又要我收手，我硬挺到現在，沒想到還是被換了人。你也知道，我就要退休了……”

        蘇秉柯后面的話姜禾就不太聽得懂了。

        “b城那邊，情況特殊，有些人不能動，所以我想讓你留在g市，到底源頭還是在這邊。”頓了下，他又接著道，“但b市那邊你也要留心，前段時間去抓人的時候，碰到了不少阻礙，你們可能不太清楚，但……羅唐能把生意做到b市，靠的絕對不止是他手底下的人，這回抓了他的二把手，再往上抓卻怎么都抓不住，b市他這個朋友可沒少出力。”

        姜禾豎著耳朵也只能聽懂一半，大抵是說b市有人包庇這個叫羅唐的這個壞人，以至于蘇秉柯抓不到他？她突然感覺頭頂有道視線，抬頭就看見黃吉琛耐人尋味地看著她，她急忙裝出個吃得很香對他們談話毫不感興趣的樣子。雖然她知道這騙不過老黃，老黃太了解她了，但至少應該騙得過蘇秉柯吧。

        正想著，姜禾發現蘇秉柯也在看她，臉上慈祥，眼神卻有些尖銳，她一口燒鵝卡在喉嚨里，急忙喝了口湯掩飾過去了。

        “我聽你叔叔提過你。”蘇秉柯先開了口，眼神里又換成來自長輩的關愛，好似剛才那瞬間的鋒芒只是姜禾的錯覺一樣。

        姜禾咬著筷子，笑看了眼黃吉琛，“他提我肯定沒好事，指定說我調皮搗蛋來著。”

        蘇秉柯笑搖搖頭，“你叔叔說你很聰明。”

        姜禾就嘿嘿地笑，“那可真是太難得了。”又看老黃一直沒怎么吃東西，她盛了碗煲仔飯，放轉盤上轉過去了。

        蘇秉柯突然道，“你和你叔叔關系倒是很好。”

        姜禾眼尖，她看見老黃端米飯的手頓了下，雖頭低著沒說話，卻咬著牙根腮幫子動了動。她察覺出好像有些不對勁，但臉上依舊是副笑嘻嘻的模樣，“是的呀，叔叔從很小的時候就照顧我了。”又笑嘻嘻地給自己盛了碗湯，就低下頭喝湯不再說話。

        一時包廂安靜了下來，只聽見姜禾喝湯調羹磕碰到碗的聲音。她偷瞄了眼蘇秉柯，卻發現蘇秉柯還在看著他，面上還是慈祥和氣的，她卻感受不到什么溫度，她裝著自然地笑了笑，將湯碗端起遮住了表情。

        “啪”，適時包廂門被打開，伴著高跟鞋踩地噠噠的聲音，一個看著三十上下的女人走了進來。她臉上有股不怒自威的嚴肅感，姜禾猜她實際年齡應該比看起來要大一些。

        女人一進門，眼睛卻是先看向了自己，含著些打量，姜禾一下子想到她的高中班主任平時就是這樣捉她上自習講悄悄話的。

        蘇秉柯同黃吉琛和姜禾作了介紹，“這是莊玟，g市警官學校的分校長。”

        老黃難得鄭重其事地過去握了握手，“早有耳聞。”

        莊玟倒是笑了下，“好久不見，黃老師。”

        這個稱謂倒有趣，黃吉琛自個也是有些驚訝。

        莊玟解釋道，“我上學的時候黃老師過來講過一節課，不記得我也是應該的。”

        黃吉琛一副被折煞的表情，擺了擺手，“叫我黃哥就行，黃老師實在是當不起。”

        姜禾還在端著湯碗玩味地看著黃吉琛，心里琢磨著等回去指定要好好問問他是怎么回事，竟然給警官學校的校長上過課。莊玟突然又看向了她，“你就是姜禾？”

        姜禾嚇了一跳，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擱下湯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就差舉手喊個到字了。

        這情形讓大家都笑了，莊玟也擺擺手讓她坐下。

        蘇秉柯問莊玟，“志誠沒來？”

        莊玟看起來對蘇秉柯很是尊敬，答道，“老師今晚有事，就不過來了。”

        蘇秉柯笑，“他倒是一貫忙，對吃飯這種事情是不感興趣的。”

        姜禾坐底下暗搓搓地想，這個莊玟倒是求學好師，到處都是她的老師，怪不得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分校長。她高中班主任要是有這態度，沒準假以時日也能取而代了糟老頭子當校長。后面三個人聊天倒是沒她什么事了，大概老黃就是順帶著她蹭個飯吃吧。

        飯局結束分別的時候，莊玟特意走過來邀請她改天去參觀她的學校，姜禾忙不迭地點頭，想著老黃的面子還真是大啊。轉頭去看黃吉琛，卻見他正在旁邊悶頭抽煙，神色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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