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到g市的第四天，和黃吉琛談話的第二天，就去見了吳志誠。

        她頭天晚上沒怎么睡，花了一晚上想這檔子事，不免就有些氣憤。什么問我要不要做警察，什么帶我來g市旅游，敢情就是帶我過來面試臥底了。對，面試，她琢磨著臥底這種大事，總不會是囫圇個兒點到了她就讓她上了，這總該有個面試，還是說他們早就在背地里把自己測試了個遍了？

        姜禾回想了下過去半年乃至一年身邊有沒有什么異樣，想了半天什么都沒想出來，她這種連逛街時塞到手里的市民調查問卷都會轉頭扔到垃圾桶的人……不對，難不成調查問卷扔到垃圾桶本身也是測試的一部分嗎？代表她這個人，比較神秘？

        姜禾躺床上使勁晃了晃腦袋，想啥呢你，你個呆瓜。她拿出電腦打開又搜了一下g市警官學校，看起來很是氣派，比他們高中那老舊的教學樓豪氣多了，一時略有安慰。

        她向來心大，覺得臥底不臥底的總歸不會拿槍逼著自己上，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勢頭不對溜之大吉她總是會的。于是凌晨四點，她終于入眠。

        八點不到就被黃吉琛狂敲門從床上扯了起來，八點半就被他塞進了借來的周文的車里，姜禾在車上睡了個回籠覺，一睜眼黃吉琛已經驅車到了人煙寥寥的郊區，連餐館都看不見幾個，哪有網頁圖片里g市警官學校的半點樣子。她癱回到椅背上，一時覺得有些挫敗。

        黃吉琛把保溫杯遞給她，“醒了？喝點水，快到了。”

        溫水下肚，姜禾才覺得意識回來了，做夢都在問的那個問題再次脫口而出，“為什么是我呢？你給我的感覺，我好像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一樣。”

        黃吉琛敲著方向盤在等紅綠燈，莊玟的訓練基地已經在可看見的范圍了。他思忖了下笑了笑，一番回答不知道真假幾分，“因為我們每個人都要報個人選，大概他們觀察了我周圍，覺得你還不錯。”

        姜禾翻了個白眼，“老黃你別搞笑了。”縮在座位上想了片刻，綠燈亮起黃吉琛拐彎開向訓練基地的大門時，她才又悶悶開口，“我只是答應你過來看看而已，臥底的事我還沒點頭呢。”

        黃吉琛未置可否，姜禾正要催他，卻看見大門口有個熟悉的人影，正是莊玟，她識趣地閉上了口。

        臨到門口，黃吉琛車速慢了下來，突然悠悠開口道，“你昨天看的無間道，里面的陳永仁……”

        “你說余文樂還是梁朝偉？”

        黃吉琛卻沒回她，他停下車搖下車窗同莊玟打招呼，“小莊。”

        莊玟點點頭，看了眼副駕的姜禾，同黃吉琛說，“老師正在里面等你們，直接進去就行了。”

        黃吉琛這才看見莊玟拎著個小件行李，問道，“你這是要出門？”

        莊玟臉色有些難看，“南境那邊出了點事，我要過去一趟。”

        黃吉琛皺眉，“嚴重么？”

        莊玟沒正面回答，勉強笑了笑，“你們先進去吧，老師會和你解釋的。”

        姜禾心里默嘆了句臥底什么的真的不是人當的，她還是趁早遛了吧，不如就說她有遺傳病，和她媽一樣死得早好了。

        十分鐘后，姜禾見到了吳志誠，看起來年紀介于老黃和蘇秉柯之間，但一直板著個臉沒什么表情，既沒有老黃的生活氣，也沒有蘇秉柯的正派感。

        他的辦公室明明挺大的一個房間，卻空得很。入眼是一張偌大的辦公桌，上面堆滿雜物文件，吳志誠就埋在里面正低頭看文件。房間兩側是兩大排書架，書雖多卻沒有碼齊，歪歪扭扭地倒著，姜禾幾乎想立刻沖過去把書扶好。向陽處的窗戶被窗簾遮得死死的，再加上四面墻都是石灰色，顯得屋子里十分陰沉，和他這個人的氣質倒是很相符。唯一有生氣的就是立在窗戶旁的一個大魚缸，里面數條熱帶魚游來游去很是快活，姜禾不免就多看了幾眼。

        吳志誠突然從一堆文件里面抬頭問她，“你就是姜禾？”

        這句話她這兩天聽到很多遍，既不是你是誰，也不是你是姜禾，次次都是你就是姜禾，仿佛她這個名諱他們聽說已久似的。想到這她有點不耐煩，就沒什么好氣地點了點頭。

        “顧亞男是你母親？”吳志誠又問。

        姜禾糾正他，“姜亞男，不是顧。我隨我媽姓，姜。”

        吳志誠點點頭，沒說什么。轉頭又去問黃吉琛，“蘇老師的女兒怎么樣了？”

        黃吉琛搖搖頭，“沒什么進展。”

        “我這邊的人也沒什么線索。”吳志誠擔憂了一下，“打聽了半個多月，杳無音信。”

        看姜禾又在無聊地盯著熱帶魚游來游去，吳志誠就讓她出去自己轉轉了。聞言姜禾倒有些詫異，所以今天也并非什么面試嗎？

        二十分鐘后，姜禾孤零零地在院子里逛來逛去，連半個人都沒見到。坐在一個操場模樣的地方她抬頭看了看天，天上無云，也看不見太陽，可那股灼熱卻是在空氣里的每一寸每一厘都擠得滿滿的。她認真地覺得g市真不是個好地方。

        “今天這里放假，沒什么人在，有什么話可以放心說。”

        吳志誠和黃吉琛散步到辦公室后院的一個長廊，四面繞了些藤蔓，有紫色的藤花垂下來，在八月份的熱浪里顯得蔫蔫的。

        黃吉琛先問了莊玟的事，“南境那邊，怎么回事？”

        吳志誠嘆口氣，“莊玟負責的一個學員在那邊出事了，叫衛東，不知道你聽沒聽過，是個在服役的緝毒特警，之前是莊玟的學生，資質很不錯，作為驚蟄的一號學員被莊玟收進來的。本來說好執行完最后一個任務就過來，結果出事了。”

        “那莊玟是過去？”

        “幫他收斂尸體，衛東沒有親人，只和莊玟走得親近些。”

        兩人沉默了，既為衛東，又為莊玟，得意門生殉職這種事，他們兩個多少有些體會。

        吳志誠在長廊上來回踱了幾步，他個子很高，長廊頂上一簇伸出來的藤花打到了他的頭，被他一把扯下來扔到了一邊。

        黃吉琛思索片刻，才開口問他，“蘇秉柯托你幫忙調查他女兒失蹤的事情，是什么時候？”

        “上個月中，13號晚上。”

        黃吉琛沉默了。果然如他所料，12號蘇佳宜被綁架，13號蘇秉柯就收到了威脅信，可他怕因為連帶關系被撤掉檢察官的職位，于是沒有上報，只私下托了吳志誠的關系幫忙調查，又推動提前公審到七月底，可惜實在來不及。可為什么他29號他又主動報警女兒被綁架，這個是他想不明白的。

        吳志誠明了他心中所想，笑了下，“我倒很能理解他，毒品的案子他跟了那么久，怎么會愿意輕易收手？”

        黃吉琛冷笑，反問他，“那就可以置女兒的性命于不顧？”

        吳志誠淡淡道，“哪怕他報警，也不見得你們能找到他女兒，反倒一定會被撤了檢察官，這買賣并不合算。”

        “女兒的性命，也是買賣么？”黃吉琛蹙眉。

        吳志誠搖搖頭，“我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算不來這些。”

        黃吉琛一向覺得這幫人冷血得過分，一想到姜禾就要交到他們手上，他更是覺得難忍。

        吳志誠適時問他，“你同姜禾什么時候過來？”

        黃吉琛沒說話。吳志誠開口冷淡，語氣卻有些逼人的氣勢，“你知道，這并不是個選擇……”

        的確，這并不是個選擇，這是個答案，他和姜禾都不能反駁的答案。但他也可以做買賣，黃吉琛道，“要姜禾過來可以，我不希望蘇秉柯再參與驚蟄計劃，一個連親生女兒都可以冒險的人，我信不過。”

        吳志誠似乎很驚訝他會提這個要求，失笑道，“那姜禾交給我你就放心？可能我比他更信不過。”

        黃吉琛卻搖了搖頭，緩聲說，“你是最優秀的臥底，知道人命最不可以冒險。”

        吳志誠更是驚訝，他盯了黃吉琛一會，后者很沉得住氣地直視著他的眼睛，讓他不禁反思起自己會不會和蘇秉柯做一樣的選擇，他沒能想出個答案。良久，他說，“我答應你。”

        黃吉琛看起來并沒有更放心些，似乎是篤定他一定會答應。吳志誠卻想，他沒有選錯人，黃吉琛會是驚蟄很需要的人。不止因為他和羅唐的關系。

        蘇秉柯的話題告一段落，兩人間的氣氛松弛了些。似乎是不太愿意談論姜禾，黃吉琛換了個話題，“現在有多少個學員了？”

        “16個，不對，15個，”吳志誠回道，“衛東死了。”

        九月，姜禾再次走進這里的時候，代號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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