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言從門口轉身，慢慢朝兩個人走近，聲音仍是平穩，只是壓得有些低。

        “上個月，有人打了頌頌，是你嗎？”

        賈明天不敢回答，下意識后退了幾步。

        宋其言又看向強仔，“是你嗎？”

        強仔猛搖頭，幾乎要把自己縮回廁所隔間，隔間的臺階擋住了他，故而他肥胖的身體緊緊貼住了廁所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宋其言已經走到他跟前，他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忙不迭地解釋。

        “跟跟我沒關系！我當時還勸過架來著，我……我……”

        宋其言微點了點頭，走過了強仔，他松了口氣，然后立刻反應過來這番話印證了就是天哥打了黎頌頌，幾乎想抽自己的嘴巴，果然，天哥正在恨恨地看著他。

        賈明天的后背已經貼上墻面，宋其言走到他面前，冷冷的視線立刻讓他從脊背深處竄出一陣寒意。

        “她，她那是自找的！”賈明天張口自辯，又來了底氣：“她那種騷貨，天天想著勾引老師！”

        宋其言突然伸出手，看起來沒用力，卻一把拽住了賈明天的衣領把他撞上了墻面，他一個悶哼。

        “所以你打她，是為了伸張正義？”宋其言的發問像是真正的疑惑：“所以你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說到好人二字，宋其言笑出聲，賈明天沒由來抖了三抖。

        宋其言頓了頓，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沒記錯的話，我見過你從光頭曾那買□□……你這樣的人，卻覺得自己有資格去對別人說三道四？哦，還不止這樣，你還動手打人，打了個女人�！�

        賈明天聲如蚊蚋：“我我我吸毒不販毒！黎頌頌那種人才是罪大惡極，沒有底線……”

        宋其言又把他往墻上撞了一下，這次使出了更重的力道，賈明天立刻叫痛：“宋哥！宋哥，我……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她不是好人……”

        “哦，提醒我，”宋其言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又問：“你覺得，你有什么資格，提醒我？”

        賈明天欲張口說什么，一個天旋地轉，他已經被宋其言扔到了洗手臺上，大理石堅硬無比，他立刻扒住臺面，蜷成一團，還未做出更痛苦的反應，宋其言已經又拽著他的后領把他拉了起來，另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胳膊。

        宋其言打量著，瘦而細的胳膊上青筋裸露，有一些青褐色的斑疤，他有些嫌棄，下一秒就把他胳膊肘處撞上了洗手臺的尖角，骨頭錯位斷裂聲清晰可聞。

        賈明天立刻哀嚎，張牙舞爪地反抗起來，但他那點反抗無濟于事，宋其言一腳就把他踹在了地上，腳跟狠狠碾著他的胸口，又一腳踹上了他的鎖骨，哀嚎變成干嚎，賈明天痛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怎么不還手？還是你只會欺負一個小女生？”

        宋其言回頭去看強仔，他臉上仍是不動聲色，似乎全然沒有感受到自己給腳下人帶來的莫大痛苦，他就只是路過這里，很隨意地發問著：“你不是他的朋友嗎？為什么就在那站著？”

        強仔壯碩的身軀變成了一團棉花，他沒少跟著天哥打架，可看著宋其言，卻覺得他這股氣勢逼人，比他以往碰到的那些人更要不敢招惹。地上的賈明天正求救地看著他，他猶疑幾秒，還是舉起了拳頭朝著宋其言招呼。

        宋其言似乎樂得看見他上場，收回了賈明天身上的腳，穩穩站好后強仔已經打了過來，但那是個因為露怯而沒什么力道的拳頭，他很輕易就可以躲過，然后拉住他的后脖領狠狠撞在了廁所隔間的門上，強仔立刻眼冒金星。

        宋其言笑說：“就你們這樣，還學人打架？今年幾歲？”

        強仔舉著雙手求饒，還好宋其言無意針對他，一把把他扔進了隔間里，踹了幾腳后就不再理會。強仔立刻抱住馬桶，又跪在地上爬了幾步，關上了隔間的門。

        門外，宋其言一拳一拳的聲音，和天哥陣陣痛嚎的聲音傳來，強仔哆嗦著手試了好幾次才終于把隔間的鎖插上，然后又背靠著抵住了門。

        他仍在不停地發抖，明明他比宋其言要高要壯，可那個人打架卻如此嫻熟又老道，讓他頭一次體會到從前的那些打架都是過家家，而這才真正是力量的差距。

        賈明天一張臉已經被宋其言揍成豬頭，而對方只是微喘，又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拳頭上的血，才站起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賈明天咳了幾聲，吐出了幾口血水，狠狠罵了一句：“草！”

        宋其言笑哼一聲：“還挺抗揍�！笨促Z明天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退開幾步，給他留出空間。

        一只胳膊已經斷了，賈明天用尚能用力的另一只扶著墻，猩紅的眼睛瞪著宋其言，吼出聲來：“我沒說錯！黎頌頌那個□□就是出來賣的！賣毒品賣逼，什么都賣！”

        強仔在廁所隔間抱住了頭，天哥你犟歸犟，能不能看清場合，非得被打死才行嗎？！果然，剛剛停息的動靜又響了起來，這次比之前更加猛烈。

        宋其言是真的動了怒，他抓著賈明天的腦袋往洗手臺上狠狠一磕，又湊近賈明天的耳朵，咬著牙一字一頓道：“你媽沒教過你說話？”

        賈明天下巴被撞得脫臼，他張著嘴哼唧聲不停，一只手向后胡亂抓著卻壓根碰不到半點宋其言。

        “你媽沒教過，那我來教你！”

        宋其言抓著他的腦袋，又一個用力把他的下排牙齒撞上了臺沿，血注立刻順著潔白的大理石面流了下來，還掉落了幾顆碎齒。

        賈明天整個身子癱軟，幾乎是跪在地上，膝蓋后窩突然傳來劇烈的疼痛，是被宋其言腳尖碾過。他終于害怕起來，想要求饒可嘴巴怎么都合不上，只能大張著口嗚咽著，任血和口水不斷地流出來。

        宋其言拽著他的頭發讓他抬頭，他極力睜開腫脹的雙眼，正對上他微瞇的眼睛。

        “你他媽不是會說話嗎？怎么不說了？嗯？”

        賈明天全身麻木，雙目失神，做不出任何疼痛以外的反應。

        宋其言冷哼一聲，拎著他進了廁所隔間，把他按進了馬桶里。

        馬桶內壁滿是污垢，前人的排泄物都沒沖干凈，賈明天合不上的嘴巴立刻被臟污灌滿，他勉力抬起了頭，宋其言怕臟了自己的手，用腳又把他按了進去，狠狠浸了幾秒才松開。賈明天立刻抬起頭，拼命干嘔著。

        宋其言在賈明天身旁蹲下身子，保持了幾十公分的距離，但他的話還是清晰地傳進了耳中。

        “不會說話就少說，不該說的不要說，聽懂了嗎？”

        賈明天猛點頭，頭發臉上的臟污頓時流灌到滿身，宋其言站起身子，他以為自己終于被放過的時候，又被一腳踹進了馬桶里。

        宋其言按下馬桶按鈕，干凈的水沖刷著賈明天的后腦勺，而坑里的臟水又反溢上來，隨著他大口的喘息嗆進五臟六腑。賈明天眼前發黑，幾乎覺得下一秒就要咽氣時，身側又被踹了一腳，將他踹到了馬桶旁的地面上。

        終于呼吸到了干凈的空氣，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宋其言把臟濕的鞋子在賈明天身上擦了擦，冷笑了聲，道：“幫你沖洗干凈，就不用謝我了�！�

        賈明天伏在地上不敢抬頭，整個人抖作一團，下巴掛在臉上，像是一團被打爛的臟肉，不安地晃動著。

        宋其言又道：“今天有個毒蟲癮犯了，我幫著治了治，也不用謝我了。”

        這意思是拿捏了他吸毒的把柄，好不讓他找上門，賈明天也只敢點頭稱是。

        “你要是再敢招惹頌頌，或者多說半個臟字，我還有很多治病的法子�！�

        語畢，宋其言終于離開，又貼心地幫賈明天關上了隔間的門，似乎是怕他這副慘樣嚇到小朋友。

        洗手臺處，宋其言把手上、胳膊上的血污清洗干凈，指關節破了點皮，他沒怎么在意。

        他當年剛移民到國外的時候，其實沒少被打過，后來學會了自己要有力量，更學會了怎么打人才能讓對方最痛，最重要的是讓自己最爽。他不喜歡用工具，反而喜歡用拳頭，一下下砸下去的時候會發疼，也會像這樣破皮流血，但神經末梢是暢快的。

        以德服不了人，還麻煩，以暴制暴才最直接。

        抽了幾張紙擦干水漬后，宋其言又對照著鏡子略整理了下。這個單方面的打架打得很漂亮，襯衫上只是沾了點水漬，袖口處有點血跡，除此之外，他看起來就只是進來上了個衛生間。

        透過鏡子，強仔隔間的門仍在緊緊合著，宋其言瞥了眼，走過去敲了敲。

        強仔立刻全身發抖，不敢出聲。

        一陣窸窣聲后，門縫里塞進來了一沓百元大鈔，宋其言冷淡的聲音響在門外。

        “沒什么大事，接個骨，換副牙，”他笑了下，“反正他那口牙本來就很難看�！�

        宋其言施施然地開了衛生間的門鎖走了出去。

        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還有些影院的工作人員，他們都聽見了里面的響聲，也大概猜到了什么，看到宋其言出來，有些畏懼地退后了幾步。

        宋其言和善笑笑：“小孩子不聽話，做大人的要教訓一下�！�

        撥開人群走了出來，正看見臉色發白的頌頌，他一怔，立刻叫她：“頌頌……”

        頌頌沒說話，只是拽住他的手大步往外走，一低頭看見他指節上的傷口，她神色難辨地看了他一眼，手向上抓住了他的手腕。

        宋其言笑笑：“我沒事。”

        頌頌沒走影院正門出去，而是照著指示牌一路到了后門樓梯間，安全通道的大鐵門咣地合上，她才松了口氣，放開了宋其言的手。

        “剛剛有人報警了……”

        宋其言渾不在意，“他們比我更不敢進警局。”他猜頌頌沒有看見賈明天，隨口撒了個謊：“就是起了點小沖突，你不用擔心，我們回家吧�！�

        他去拉頌頌的手，頌頌卻躲開了，退開了兩步。

        宋其言疑惑地看著她，她眼角發紅，下巴有些顫抖，但強自硬繃著。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嗯……我打架讓你生氣了？”

        頌頌沒說話，宋其言逐漸感受到這沉默氣氛中的焦灼和不安，似乎不只是因為打架這么簡單。

        太久的安靜，聲控燈突然熄滅，樓梯間只剩小窗外的商場霓虹照進來，在兩人身上打上一層薄薄的光影。良久，頌頌拖著步子湊近了幾步，一只手虛虛拽住了宋其言的衣角。

        她聲音有些顫抖，似乎要花費所有的力氣才能把話說出來：“我運過毒品，從很小的時候……”

        宋其言僵住，影院衛生間的隔音還真是差，賈明天被揍成那樣還能中氣十足也是有點本事，他有點擔心那番話被別人聽到會對頌頌有所不利，遂握住她手想要趕快回家。

        “沒事，我們先回去�！�

        頌頌以為他是不想聽，在暗影里搖了搖頭，“我把話說完后，你再決定要不要一起回去�！�

        宋其言笑，柔聲說：“不管你說什么，我都會帶你回家�！�

        掌心的手顫了顫。

        這個人如此完全地信任她、保護她，她必須也要對這個人足夠的坦誠，才對得起她本沒有資格擁有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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