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翠玉軒和錦衣坊的人走了，何氏東拉西扯地說著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然后才切入正題。

        “我看阿婳最近跟著二嫂學著管家怪累的，不如讓阿婉和阿媛幫著阿婳分擔些。阿媛也就比阿婳小半歲，親事也快要定下來了，等著子鈺和阿婳成婚了也該輪到阿媛了。家里的事情都是二嫂一個人在操持，我想著讓阿媛跟著二嫂學學怎么管家是再好不過的了。”

        蔡氏沒有接何氏的話，說道，“府上的事情也不多，阿婳現在上手了做起來也不費心費力。阿婉和阿媛確實也該學著怎么管家了，有空都來我院子里跟著阿婳一塊兒學，我自然都傾囊相授。”

        整個府上的產業都是靠江柏暄得來的賞賜和蔡氏的經營才有今天，當年皇上看江柏暄一個寒門子弟在富貴遍地的長安安家不易，且差事做得漂亮，明里暗里給了不少賞賜。

        至于三房吃喝住行都走公中的賬不說，上交公中的都是按著江柏暉的俸祿，也沒有多少。他們自己私底下存了多少蔡氏也從來不問也不會去計較，但是三房想插手這個家里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何氏以為自己私底下找人去和白家牽線瞞得嚴實，等事成了就說是白家自己來求的，其實府上的一舉一動也沒逃過蔡氏的法眼，不過是覺得不傷害自己的利益就無傷大雅還能給侄女說門好親事才懶得挑明。

        “那就勞二嫂多費心了。”何氏聽懂了蔡氏不愿意讓三房的人染指府中的事，心里再不平衡也不敢撕破臉，白家這門親事能不能成還得去找江柏暄呢。

        ——

        江媛和白家公子的親事談了又談，白夫人終于下定決心，帶著媒人上門提親，還有聘禮。

        白家家底一般，但是聘禮也準備了六十四抬，另外還有白銀一萬兩。可以說得上是極為看重這門親事了。

        雖然江柏暄不喜和白家往來，但是也知道難得侄女能得這么一門好親事，自然也是高興的。就是這份高興沒有持續多久，江柏暉就來找他了。

        四品到三品是一個跨越，多少官員都是止步于四品到了頭。三品再往上，那更是難上加難。

        江柏暄在吏部尚書這個三品官位上待了將近七年，前些日子在準備三年一次的秋闈時突然被圣上召見，隱隱透露出他的頂頭上司尚書令準備告老，新的尚書令已經擬好了是現在左仆射大人，空出來的左仆射之位如無意外就是他去頂上。

        江柏暄從進入官場將滿十七年，自認是做事兢兢業業問心無愧，利用人脈給岳父和親弟謀差事也是他們有這個資質，旁人知道了也只能說一句舉賢不避親。但是再往上升就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也怕有心人拿些小事來做文章把他擠下來。所以對于江柏暉私下來找他說幫忙給白家公子在長安謀個差事時，也沒有當即答應下來。

        說到底還是白家的公子才學本事都不顯，在庶常館待了三年表現平平，散館考考得一般，很大可能是要被調去地方當縣令，這時彎彎繞繞地拐著彎想通過這門親找到江柏暄也是白家徹底沒轍了。

        這邊江柏暄只是說需要考慮下怎么謀劃，那邊何氏沒有得到回應就按捺不住了，直接找到老夫人曲線救國，給江柏暄殺了個措手不及。

        “母親，總不好叫阿媛嫁給了白公子就跟著他外出做官，這哪里是個頭才能回到長安呢，阿媛自小在長安長大，哪里能受得了外邊的苦。”何氏一來就訴苦，之后才轉入正題，“白公子人品才學都不差，就差在沒有關系，只需二哥一句話的事情，也不要做什么大官，只要給他在長安謀個官職，只盼著能讓阿媛也留在長安，日后好常相見。”

        說到此處還拿起帕子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淚。

        老夫人看著江婉和江媛長大成人，感情不淺，自然希望她們嫁得近些盼著日后能時時相見。又想著何氏說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白家所求也不大，連大房的侄子都能幫忙安排進百川書院，這安排未來侄女婿在城里謀個小差應該也不難。

        于是江柏暄下值后就被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叫去了如意院用晚膳。

        老夫人也說得直白，直接讓江柏暄看著安排。

        說完見江柏暄臉色不太好看，就只說老爺子常提的兄弟間要相互扶持，二房的有出息了，也要幫著拉襯大房和三房，才能讓江家更加繁榮。

        沒奈何，江柏暄也只好答應下來會幫白公子謀劃個在長安的職位。

        剛好工部有個空缺，就和底下的人打了招呼給他安排過去。雖然是個七品的職位，但是也是做實事的，只要他能認真做事，往上升也不是難事。

        白家對此滿意得不得了。白夫人出去參加聚會沒少夸江家三房的小姐賢惠知禮。

        親事定下，未來女婿的前程也有了，何氏整日滿面春風地把這門親事掛在嘴邊。還照著江婳剛定親沒多久蔡氏給她多補貼衣裳首飾去走動，旁敲側擊地提醒蔡氏也要一視同仁。

        蔡氏本來就因為三房找老夫人給江柏暄施壓不滿，對何氏話里話外提的要求置之不理。蔡氏冷笑，三房是什么光景，二房是什么光景，以前江媛都越不過江婉這個庶女，憑什么比著江婳這個嫡長女。

        被蔡氏掀開老底，“三房這些年交上公中的尚且不夠三房一家開支，阿媛要比著阿婳的排場也不是不行，你自個兒補貼置辦就是。”

        何氏想著差事都能給安排了，這點貼補算什么。又把這件事捅到老夫人那里，讓給主持公道。

        卻被老夫人氣得大罵，“有多大的家底做多大的排場，你三房的姑娘沒有這個命，就趁早歇了這條心。”這個蠢貨，得了便宜還不知道收斂，哪天把兄弟情誼作沒了，哪里還有三房的立足之地。

        何氏被擠兌得臉面盡失，不敢再提。

        ——

        江媛的親事定下后，當著人前倒是雀躍，人后消沉了好幾日。

        年少慕艾，又無疾而終。千般萬般情思不曾宣之于口就都付了空。

        蔡氏和何氏有些口角，但是也從不遷怒江媛，該給的體面也都給，之前說要教導管家之事，也吩咐玲瓏去提醒她什么時辰過來。

        江媛每天去蔡氏的院子跟著學管家的事情，蔡氏畢竟官家出身又在長安貴族圈里浸淫多年，為人處世的看法和格局讓江媛收益頗豐，整個人沉穩了許多，

        在蔡氏的院子里難免經常和江婳碰上。和之前不同，江媛開始主動和江婳交談。剛開始語氣還有些生硬，慢慢地游刃有余地寒暄起來。

        本來就是一家的姐妹，江婳對她也沒什么深仇大恨，她愿意示好，江婳也不駁人面子，起碼表面上大家還是和和美美的姐妹。

        江婳和江媛都定下了親事，卡在中間的江婉處境就尷尬了起來。

        現在出去參加宴席，蔡氏必帶著江婉。前面十幾年，蔡氏帶著江婉出去走動，都對外說江婉是家中嫡女，大多數人不知內情，加上江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多次大放異彩，不少高門貴族的夫人對她十分滿意，也都有過些心思。

        然而現在江婳這個嫡長女回了長安，各家夫人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不對勁了，哪有嫡長女和嫡次女只差了六個月的，大齊還未聽過有人懷胎六月早產胎兒還能活的。有想法的人家又找人詳細查探了一番，才知道江婉是姨娘所出，記在蔡氏名下當作嫡女的。

        消息傳了出去，有想法的人家都歇了心思。

        其他門戶低的就逐漸起了心思，多次私底下找蔡氏搭話。

        蔡氏這些年對江婉的真心不假，特別是前面十幾年江婳養在外地，二房只有她一個女兒。蔡氏對她事事親自過問，比對著江子銘還上心。即便是江婳回來后，她在財物上多些貼補，可在其他方面，也不曾有失偏頗。

        可以說蔡氏是把江婉當自己親生的看待的，自然盼著她和江婳一樣能有個好親事。

        幾番相看不下，還是江柏暄和蔡氏主動商量，“夫人看林侍郎家的大公子如何？林侍郎為人勤勉踏實，如無意外，就是下一任的吏部尚書。我派人細細詢問過，林大公子才華人品皆是上乘，配阿婉正好。”

        蔡氏細細回想林侍郎這一家，此人在吏部任職，是江柏暄的下屬。后來又找人打聽這林家，家風清正，林大公子才華樣貌出眾還是上一科的榜眼，更何況林家簡在圣心，日后大有可為。與江柏暄商量過后，就先定下了這家。

        ——

        “娘，玲瓏姐姐說您有事尋我。”江婉也不知道蔡氏叫她來房里要說什么，剛剛問玲瓏也沒得到消息。

        江婉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蔡氏所出，即便是被蔡氏寵得與親生的沒有差別，也還是懸著心，所以她樣樣都要強，樣樣都要做好。五年前江婳回家，她還害怕過，發現蔡氏對她依舊和往日一樣，而且很快又把江婳送回了老家，她才安下心來。

        可從江婳回來后，江婉就感覺蔡氏對自己有些不一樣了，看著關愛都一樣，卻甚少再私下補貼她。聯想到江婳接回家中后蔡氏方方面面地補貼好東西，認為就是因為江婳這個親生女兒終于可以回來了，蔡氏待她這個庶女肯定不會如從前那般好。

        “阿婉來了。”蔡氏以前還覺得江婉和自己相像，不知道是不是有江婳在身邊做對比，終究隔了血緣，現在看江婉越看越像梅氏了。

        “眼看著阿婳和阿媛都定了親，你的親事也不能落下。阿婉覺得林侍郎家的大公子如何？林家家風嚴謹，林大公子也是個知上進的溫和君子，這門婚事是極好的。”

        江婉像是晴天霹靂般不可置信，林侍郎家的大公子？竟只是個四品官家的公子。之前還暗自嘲諷江婳只能配個沒有前途的武將，可人家好歹還是四品呢，輪到自己只配說個四品官員家的公子了。

        蔡氏見她低著頭不說話，眼眶里淚水都要溢出了，知道她定是看不上這門親事了。“這也只是我和你爹私底下商量的，婚姻大事是一輩子的事情，得你自己樂意才好。阿婉要是有別的想法，也莫要怕羞不說。”

        “娘！”江婉內心大起大落，也忍不住羞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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