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竹笑了笑，她想小孩子的世界真是美好啊——幫人補課算是什么大不了的恩德嗎？乖乖等著手機亮起的樣子，那么殷切，怎么想都是等很重要的人發來的回復。

        不可能瞞得過她的。

        但她不想拆穿，畢竟，能用一顆少女心喜歡一個小男生，那也是很珍貴的回憶。

        她也曾有過那樣的時候，可是以后永遠不會再有了。

        “我先去刷牙，你也早點兒休息。”她說，拿起洗漱包出去，而就在她出門的一霎，李微熹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機，張雪竹站在門口掃了一眼，看她的神情，忍不住微微一笑——小女孩就是這么簡單，那種驚喜的樣子，根本沒辦法瞞著人……不，不對！

        乖乖的臉色變了。拿起手機的時候，她的雙眼是放光的，等到的那條消息，對她而言一定很重要。

        但那種光彩瞬間就不見了。

        她臉上的驚愕，她顫抖的手，無不暗示此刻出現在她手機屏幕上的絕不是什么好消息。

        “……乖乖？”張雪竹試著喊她。

        小姑娘抬頭看了她一眼，對她擺擺手，但什么也沒說，眼淚就掉下來了。

        張雪竹心里一慌，也顧不上去洗漱了，把東西往還空著的床板上一丟，趕到她身邊：“怎么了？那小子和你說不好聽的話了？”

        李微熹連忙捂住了手機：“沒有……不是……”

        “那你哭什么？”她問，“姐跟你說啊，沒什么好哭的，誰還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呢�！�

        李微熹想笑一下，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但張雪竹反倒在她面前坐下了：“你可別為他哭，不值得。你們這個歲數就是容易沖動，什么狠話都能說，說不定到明天他就后悔了……”

        李微熹：“謝謝姐姐，跟裴勛沒關系，我是……是因為別的原因……”

        “還能是什么原因？總不能說是學校讓你回原來那個放牛班吧？就算真回了也不要緊，姐在呢，沒人敢欺負你的�！睆堁┲襁�伸出了手來拍拍她，非常愛憐了。

        李微熹深吸一口氣，把手機遞給了她：“姐姐你看，是……是這個�！�

        對話里沒有暴露出任何信息，張雪竹去看，也只能看出是她想見見救過她的恩人，卻……

        卻得到了恩人沒辦法見她的消息。

        “抱歉，沈同學，熹熹媽媽最近精神狀態很差，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最近她無法見你。望見諒。熹熹的爸爸。”

        啊這的確是個很讓人難過的消息啊。

        張雪竹眼里，沈乖乖是個很有良心的孩子，對她的胃口。所以，知道幫過她的人卻沒有好報，也難怪她難過。

        拍拍她的手：“別哭了，好人一定會有好命……哎，我是說，她那么善良，一定會好起來的。”

        ——雖然自己都不信。倘若好人一定有好命，那龍光山的死，算什么？

        李微熹含著眼淚點頭，張雪竹自我說服就可以了，她不想再和別人解釋什么。

        天底下有哪個女兒聽說“你媽快崩潰了”還能心平氣和不動如山的？更何況，就在文卿給李薇瓏打電話約見面的時候，李薇瓏應該都還算正常的吧。

        是因為要見我，所以心境悲苦，才會這樣的嗎？

        她有多后悔，就有多痛苦。

        如果沒有提出要見李薇瓏的話，也許她現在雖然傷心，卻還能正常地活著，不至于到要連手機都交給丈夫的地步……

        李微熹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爪子捏得緊緊的，難受到連呼吸都不想呼吸。這種感覺，上一世出現過嗎？大約是為了公司剛剛和爸爸反目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感覺吧。

        如果我沒有這樣做，是不是會不一樣——雖然知曉當時的選擇是以自己的性情和局面一定會做出的選擇，但還是忍不住去幻想另一種可能。

        都怪我，是嗎？

        都是因為我做的不對，因為我自私，只想著自己，才會變成這樣的嗎？

        不，我也想要媽媽高興的，想要她得到安慰的，可我還能做什么？

        如果她真的因為這件事而崩潰，那……

        李微熹咬緊了牙，她知道自己此刻該冷靜，光是哭又有什么用處？但身體仿佛是不聽她的了，啊，這沈乖乖留下的軀殼，或許也還保留了一點原主在時的軟弱吧。

        或者，是因為也有那么一個軟弱的我，藏在連我自己都不記得的地方？

        不能這么下去。

        李微熹猛然站起，拎著自己的洗漱包，沖向水房。就像張雪竹那天用冷水洗著臉放聲大哭，哭著哭著就發泄了情緒一樣，她也狠狠搓了一把冷水臉，邊搓邊問自己——情況很糟糕嗎？還能不能挽回？

        擰上水龍頭的那一刻，她已經不哭了。

        是的，情況很糟糕，媽媽的情緒，也許已經差到無法和她進行正常交流的程度了。這就不單是心情不好——很可能她的精神已經不太正常了。

        但是，這也還并不是最糟糕的。

        至少媽媽還活著，她也還在。

        人活著，就有希望的。

        她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想，有沒有那么一種辦法，能讓李薇瓏重新振作起來？

        或許，音樂可以？如果能讓媽媽去樂團里工作，和其他人多一點交流的話，失去女兒的痛苦或許就會被沖淡。

        等她的情緒逐漸穩定了，再見面或許會更好些。

        明天，可以跟裴勛說說這件事。如果裴勛他媽此刻能為老朋友考慮，勸上一勸，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以“沈乖乖”的身份聯系不到媽媽，但文卿可以。哪怕打不通電話，她的指紋也可以打開李家宅院的每一道門，她完全有殺到李家把她拖出來的實力。

        ——可沒成想，聽說好友精神崩潰后打不通電話的文卿，匆匆趕到李家時，卻發現這豪宅的門都換了鎖。

        家里的保姆阿姨也換了，聽到門鈴響，跑來跟她解釋說，換鎖是因為太太最近情緒不大好，怕她自己跑出去遇到意外。

        話是說得很和氣，但她又推說先生不在不讓文卿進門，又拿這種哄傻子的理由出來搪塞，果然讓萬事不上心的文卿也生了疑心。

        如果李薇瓏真的精神崩潰了，可能出門搞事情了，他們完全可以把她反鎖在一間房間里不是嗎？干嘛換鎖，這是要防著誰呢？

        還有啊，李薇瓏那么一個只會彈琴的嬌弱的女人，她能出去干什么？

        當一個人精神狀況不穩定的時候，難道不應該讓她生活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中嗎？把家里幫忙的人全部換掉，這是想干什么呢？

        文卿火了。

        她這陣子一直擔心那個殺人狂還另有同伙，原先不太愛隨身帶著的保鏢，現在是走到哪里就帶到哪里——一聲令下，三個黑衣女保鏢，硬生生把李家的大門給擠開了，那個保姆想憑一己之力攔住她們，被舉起來放置在了一邊。

        真就是“放”在一邊的，文卿留了一個人盯著她，她現在是一動也不敢動了。

        手機就在口袋里，拿出來打個電話，就能召喚住在配樓那邊的保鏢過來，但她不敢啊。

        盯著她的那位，看著是能把人腦袋活擰下來的閻王型女性。

        保姆也急啊，她的雙腿直哆嗦——今日的場面，若是就這么看著，先生回來一定會收拾她的，可她還能做什么？

        她又怕又緊張，突然靈機一動，接著一股熱流便沿著腿流了下來，難聞的異味讓女保鏢也皺眉：“我又不是要殺了你，你尿褲子干什么？”

        “……我……我……沒忍住，我現在去換一條，您等等啊�！彼�說。

        不想保鏢也不是傻的：“我也是女的，我跟著你一起去，看著你換�！�

        “這多不好意思？”

        “你都失禁了，還說什么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想躲開，然后偷偷打個電話，找人來幫忙？”女保鏢劍眉一挑，問道。

        保姆抿抿嘴：“那……那好吧�！�

        總不能穿著尿濕的褲子在這里待著，她姿勢別扭地往自己的小房間走過去，心下拼命想著怎么才能送消息出去。

        而文卿已經帶人沖到了李薇瓏的房間。

        房間當然是關著的，但文卿今兒是一不做二不休，她什么都不怕了——反正她老公是梅陽的生意伙伴，就算今天把李家的別墅拆了，梅陽為了商業合作，他也不敢直接翻臉！

        一聲招呼，保鏢小姐姐退后幾步，助跑，飛腿，實木門發出悶悶的一聲響，夾雜著細微的斷裂聲。

        這別墅裝修用的都是好材料，照這么下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將這門踹開！

        文卿正想著要去找那保姆強行“申請”鑰匙，卻聽到房間里有人匆促的腳步聲快速靠近，話音貼在門的那一邊：“誰？誰在外頭？”

        “薇瓏！是我！”文卿也不含糊，趴在門縫上喊過去，“你能開門嗎？”

        “我開不了門！梅陽這個狗東西，他把我的手機拿走了，還把我反鎖在這里，說我瘋了！他不是人！你快救我出去！”李薇瓏的聲音都帶著哭腔。

        “……你知道哪里有鑰匙嗎？”

        “我不知道！這是他們新換的鎖——等等，你的車在外頭嗎？我用床單搓了一條繩子，可以垂到花園里去，我從窗戶上爬下去，你到那里去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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