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從此后相依為命
李薇瓏這段日子和文卿住隔壁,接女兒回來的事兒,當然也瞞不過裴家人。所以干脆就邀請他們一起吃頓飯,說是見個面認識一下——其實誰還不認識誰呢?只不過走個明路,表示從此“沈乖乖”就成了“李晴熹”罷了。
席上,李薇瓏似乎是有些感嘆,但始終不曾說出口,只是有幾次,叫李微熹捉住她的目光停在自己臉上,眼中似乎有淚水。
可只要目光對上,李薇瓏就會露出笑容,然后替她夾一筷子菜。
而裴家的三個人,待她的態度卻極熟絡。裴勛自不必說,連文卿,都時不時冒出幾句:“熹熹,這個石斑你不是最喜歡的嗎?來嘗嘗今天做得怎么樣。”
仿佛她沒有離開過,仿佛沈乖乖也沒有來過。
也有那么一霎那,李微熹覺得,沈乖乖真的很可憐。自己頂替了她的身份,用著她的身體,那她去了哪里?無人記得她,也無人會想念她。就連張雪竹,也說“李晴熹這個名字比沈乖乖好聽,沈乖乖聽著就是在家里受人欺負的倒霉女兒。”
可是,這個不好聽的名字,已經是那個女孩子留在世上的、除了這身體之外的最后的東西了。
現在,連名字也沒了。
李微熹從媽媽那里拿過新的戶口頁,那三個字還留在“曾用名”里,但從今往后,中考,高考,人生的每一個要留在檔案里的時刻,“沈乖乖”都不會被提起了。
想到這個,就難免有些悵然。她想自己應該是要謝沈乖乖的,可是,沈乖乖連個墳墓都沒有,連買束花去給她上墳都不行。
直到這頓便飯吃完——其實真的沒有花太長時間,畢竟裴勛下個月要中考,不好耽誤他寶貴的復習時間。可即便如此,大家各自回房間后,李微熹和李薇瓏還是不約而同地長長出了一口氣。
兩個人的臉上,都沒什么喜色。
彼此相視一眼,又有些手足無措。
李微熹想了想,問:“媽媽,你抱抱我好不好?”
這是她從前經常說的話,雖然不知道李薇瓏是因為什么原因而心下悵然,但,至少這一句,能讓她明白,現在至少還是個值得高興的時刻。
果然,李薇瓏一怔,眼中迅速蘊出了淚水,她伸出雙手去抱住她,手臂用力得幾乎發狠:“我的熹熹,我的熹熹。”
李微熹也哭,聽到那“我的熹熹”,就怎么也忍不住。
說來這一世認回媽媽也已經很久了,也一起哭過笑過,但只有這一刻,她覺得有什么東西找回來了。
“媽媽,我們要是沒有分開過,那該多好,我好想你,”她像樹袋熊一樣抱著李薇瓏,“我們再也不分開了。真的,就算你讓我學豎琴,我也去學,只要你高興就好。我想讓你以后一直高高興興的……”
李薇瓏開始還在掉眼淚,聽到那句“就算你讓我去學豎琴我也去”,頓時就哭不出來了。
很早之前,她的確想過讓熹熹女承母業,但熹熹從小就沒有節奏感,光是入門就學了四個月,學到母女親情幾乎了斷——四歲小女孩兒坐在琴邊,一邊哭一邊制造噪音,哭著哭著還打個嗝,順便翻個白眼,仿佛在遭受了不得的虐待。
李薇瓏自己也教過不少學生的,從沒見過任何一個孩子,比自己的女兒還朽木,還糞土,還狗肉包子的。
而她女兒明明在別的事情上很聰明,怎么就這么沒有樂感呢?李薇瓏不想認輸。
可她越是著急,熹熹的表現就越差,學到最后,熹熹根本就不想看到豎琴,還用水彩筆,在她的琴上畫了小鴨子、丁老頭和一排烏龜面包。
李薇瓏氣炸,她認定熹熹倘若就是學不會豎琴,那一定是死丫頭故意和自己這個當媽的作對。
但最后,李微熹還是得以如愿放棄了音樂人生——因為李薇瓏的恩師來她家做了客,跟熹熹聊天后,替她勸了心懷不甘的李薇瓏。
——這個世界上既然有人得到“祖師爺賞飯吃”的神奇天賦,也就有人得到“祖師爺決定餓死你”這般詛咒。很明顯,李微熹這種連唱《蝸牛和黃鸝鳥》都站不準節奏的孩子,連三角鐵都碰不得。
現在女兒舊事重提,又講這種孩子話,惹得她又是鼻酸,又是想笑,手一抬拍了拍女兒的背:“臭丫頭,想學也沒有琴了,琴都被炸掉了,新買的還沒有到——再說,我也不是想和自己過不去,你彈琴真的太難聽了,還是好好讀書吧。”
“我讀書一直很好的,媽媽,換了沈乖乖這個身體我也一樣考到前十了……”
“那下次就考第一吧。”李薇瓏說,其實自己也知曉這話說得毫無意義,但此刻心潮澎湃之間,她心思是亂的,又能說出什么呢?
“考第一有獎勵嗎?”
“你要什么獎勵?房子?”李薇瓏聽著女兒熟悉的撒嬌,心里像是揣了一只暖融融的小兔子。
“不要房子,我……我想……”李微熹遲疑了一下,突然生出一個念頭,“我能去……我的墓地看看嗎?”
李薇瓏一怔,她松開手,退開一步,盯著女兒:“去那里干什么?”
李微熹抿著嘴唇:“只是想去待一會兒……媽媽,我說不上為什么,只是剛才在飯桌上,突然想到,要是那天,我沒有去馬場,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什么?”
“要是我沒有去,就不會死,不會有后來發生的事。就算爸爸變成了一個壞人,就算我們還是要走到今天這一步,可那樣,我不會懷疑自己究竟是誰……媽媽,你知道嗎,我剛剛在醫院里醒來的時候,每天都覺得自己像是在無限的噩夢里沉浮,有時連我自己都想,或許我就是沈乖乖,只是擁有了李微熹的回憶,直到我發現,就算我不能做李微熹,也做不來沈乖乖……到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把媽媽給我的身體搞丟了,可除了那個身體以外的一切,都還在。所以,我一定可以回到媽媽身邊的,媽媽會認出我的……”
李微熹的聲音干且澀,甚至微微顫抖,可她不想哭,她沒有再掉眼淚了。
不是演戲,她是真的想去看看“自己”的墳墓,也是真的要用那么一個小小的儀式,和過去告別。
告別沈乖乖,也告別李微熹,告別上一世飲恨而終的自己。而倘若這世上的那個自己還有魂魄,或許能碰上被她占了身體的沈乖乖吧。
如果那樣,請也給沈乖乖帶個話,現在的“李晴熹”,會帶著你們兩個人的份,和媽媽好好過下去的。
命運對她們都兇狠,不由分說將死亡壓向這些年輕的姑娘。但最終,是給了她一個機會。
讓她回到過去,用了別人的身體,彌補自己的遺憾。現在媽媽還在,梅陽已經跟他們沒有關系,高忱也一定會去接受他應得的審判,她為什么要哭呢?
如果說有遺憾,她也只是對不起媽媽,上一世她沒守住她們的家業,這一世的那個笨蛋,也沒保住媽媽懷胎十月才給她的身軀。
以后不會再有對不起了,以后,要那些惡人,血債血還。
而李薇瓏聽了她的話,卻是心如刀割:“熹熹,都怪媽媽,是媽媽沒保護好你……你看,媽媽其實很沒用,到現在,都分辨不出那些消息的真假,如果你不說,我真會以為,炸了我們房子的人是梅陽……可你為什么什么都知道?你告訴媽媽,你到底經歷了什么,我的女兒這么小小的年歲,為什么就被迫學會了這些事情……要是你爺爺在的話,我們都會沒事的,他會保護好我們的,可現在媽媽怎么才能保護好你呀,熹熹。”
李微熹去握著她的手:“媽媽,我們在一起就可以保護好我們自己啊。我們相依為命,也能讓爺爺安心的。”
話雖這么說,心里卻道,就算爺爺還在,也未必就能保護得了女兒和孫女——李薇瓏和梅陽的婚事難道不是李老爺子促成的?李微熹出生的時候,老人家還在呢,也沒發現梅陽在外頭有女人有兒子。
真要說起來,這些悲劇之所以會發生在她們母女身上,根子就是老頭子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只是這話不好說,李薇瓏能給女兒做的,比爺爺能為她們母女做的還少,現在說爺爺做得不好,豈不是更讓媽媽傷心?
李薇瓏沒看出女兒的小心思,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她今天一晚上心情都不好,想到明天要去看梅陽,要跟他虛與委蛇,就打心眼里犯惡心。
尤其是,“梅陽可能不是主犯”的說法,是女兒提出來的,而她率先知道了那些消息,卻只顧開心,竟然沒有想到連女兒都能想到的破綻來!
她活得真挫敗,在一個又一個打擊前頭,李薇瓏已經懷疑自己其實才是個真正的蠢貨來著。就連女兒,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都被迫比她成熟,這可不是對一個母親的嘉獎。
但女兒說要“相依為命”,她還是要打起精神來的,畢竟,有些事女兒不能做,她能做,就得做好啊。
他在外頭的兒子,背叛了他,送他去頂罪,那她作為“前妻”,不正好去展示一下她的賢良淑德舊情難忘?
讓他對比,讓他憤怒,才能讓他把那個該死的兒子咬出來。
一定要先干掉高忱,才有收拾梅陽的余地。梅陽不會下狠手殺人,但高忱是個瘋子。
哪怕和梅陽說話會惡心,會難受,但……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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