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熹倒是不知道媽媽對她有這么高的期待，就算知道，也不見得會更努力。

        畢竟對她來說，名次已經不怎么要緊了。

        考全市第一跟考全市第四十一，都能穩進一中重點班，現在又不需要獎學金才能讀書，何必要給自己加那么大的壓力呢。

        只要好好把卷子答完就得了，不該丟的分數別丟，其他的事情大可隨緣。

        排名又不是她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情！

        萬一某些人這次考試，發揮超常呢。

        本著這樣的心念，李微熹佛得就像一塊成了精的玉掛墜子。

        考試那三天，她每天晃晃悠悠地去考場，毫無心潮地答完卷子，平靜如水地回家——李薇瓏一直沒敢問她考得怎么樣，但第三天下午，李微熹回家就開始翻電子郵箱了。

        她在回宋竹和盧玉玉的郵件。

        李薇瓏躊躇了幾秒鐘，不知道該不該問她考得怎么樣。

        “熹熹啊，”她想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暑假你打算干什么？每天搞公司的事情嗎？”

        李微熹坐在轉椅上，呼啦一聲轉過來，認真地搖了搖頭：“當然不啦，哪有那么多事情要我自己做的！我雇他們倆，不就是為了自己不干活嗎？”

        李薇瓏被女兒毫不遮掩的懶惰怨言噎了一下：“……那，媽媽帶你出去玩兒？”

        李微熹笑了：“我們去哪里玩？歐洲？”

        這正中李薇瓏下懷，她連連點頭。

        “去維也納？”

        “好啊。”

        “聽音樂會？”

        李薇瓏點頭的動作遲疑了——憑她對女兒的了解，想去歐洲很正常，想去維也納也不奇怪，但聽音樂會，這會是熹熹主動提出的要求嗎？

        最近沒聽說她失眠啊。

        不失眠，她怎么會想去聽音樂會呢。

        她這個女兒不知道像了誰，對高雅音樂的熱愛程度幾乎是負的。梅陽那樣的鳳凰男，還知道投她所好，每年一定會去聽她所在樂團的新春音樂會，直到暴露出真實嘴臉。

        他甚至還能點評幾句古典音樂呢。

        可是李微熹聽什么樂曲都能睡。

        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學豎琴學出了心理陰影，聽到音樂，她的身體就急不可耐地主動進入昏迷狀態……李薇瓏原本以為女兒換了個身體，對音樂的耐受度應該稍有提高，但并沒有。

        仍然“只要認真聽就會迅速進入神游狀態”。

        “你……有什么陰謀嗎？”李薇瓏問。

        “沒有沒有，我這樣的好女兒怎么會有陰謀呢！”李微熹嘻嘻笑，“我沒陰謀！可是，我也沒有護照……”

        “怎么會？早就給你辦過……哦，不是你的。”李薇瓏用兩根指頭敲敲自己的頭，“現在去辦護照，應該來得及……哎呀，真是的，我居然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這事其實一點也不重要，李微熹很想這么說。

        畢竟以她現在的需求來說，出國旅游這件事的優先層次不高。

        上輩子該去的都去過了，這輩子再去一次，風景還是那些風景，展覽館還是那些展覽館，宮殿和修道院，也還是那些宮殿跟修道院。

        就連路邊的巧克力作坊，恐怕也還是用著和她上輩子去玩一樣的原料，制造一樣的成果——它們據說都有一兩百年沒有更換過配方了。

        觀光對她來說沒有意義，而休閑度假呢，時間來不及。

        “可以先去辦護照，等高考之后再去嗎？”她說，“中考之后只有一個多月的暑假，等護照到手，辦了簽證，就快來不及啦。”

        “為什么？”李薇瓏一怔，“不是九月才開學嗎？”

        “八月份，一中的重點班就開始上試聽課了。”

        說是試聽課，其實就是講高一的內容，像英語啊語文這種課程，更是會把高中必背單詞、必背古詩文之類的東西發下來，大家現在就可以開始為高考“打基本功”了。

        當然，既然叫“試聽課”，學生實在不想來，也可以不來的。

        只要學生和家長，都愿意在開學后面對“眾人皆通半本書，吾獨無知如豬”和“朋友是他們的，我只是個外人”的局面。

        跨過十幾年歲月后再去看，那的確不算什么艱難處境，但是，對當時的孩子和家長來說，怎么可能不委屈不難受呢。

        “……現在的孩子都是過什么苦日子！”李薇瓏驚呆了，“去年小裴也是這樣的？我怎么記得，他八月底了還在外頭旅游呢？曬得烏漆麻黑的。”

        李微熹簡直要為裴勛掬一把同情淚：“媽，他那是去軍訓了。”

        “你也要去軍訓？”李薇瓏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就不能不去嗎，你就說，就說紫外線過敏。你這個身體，怎么能受得了一站一整天啊。”

        李微熹：……

        雖然沈乖乖的身體確實不好，但也沒虛弱到這個份上吧。

        營養不良加動過大手術，她剛剛出院的那陣子，時常站在原地都眩暈。

        但現在已經不會有這樣的情況了，她中考體育都及格了。

        “我覺得……問題不大。”她弱弱地說，“實在受不了，我再請假。我每天不都打沙袋和跑步的嗎？我的身體已經挺好的了。”

        李薇瓏皺皺眉，她想了想：“算了，軍訓的事情，到時候在說。咱們先安排一下暑假出去玩兒的事——不能出國，國內游也可以啊，我們去找個涼快的地方，避避暑。這天氣啊，要把人熱死了。”

        李微熹立馬答應下來了：“好，過會兒我就去查攻略！”

        能跟女兒一起去旅游，李薇瓏的確很開心，興致勃勃的：“好啊，我現在就去看看帶什么衣服拍照好看！”

        ——這行動力，就像明天就要出門乘飛機了似的。

        不過，國內游嘛，說走就走，確實便利。而且沒有時差，什么事情處理起來都及時。

        跟人聯系起來也方便。

        她還記得去年夏天，裴勛開開心心暢享絲滑暑假，她埋在作業中怨氣滔天。

        今年換成她度過沒有作業的暑假，而裴同學快樂補課。

        一中新校區的設備不差，教室里都安了空調的，但學生人一多，有空調也沒法保證室內涼爽舒適。

        想想看，裴勛揮汗如雨地解圓錐曲線，她每天給他發20張美人美景的照片。

        多開心啊！

        光速處理完手上的郵件，寫了200字的工作建議給宋竹回復過去，李微熹開始做旅游功課。

        憑她對媽的了解，李薇瓏出門玩，不是報個超貴無比的“貼心旅游團”，就是完全放任自流，上了飛機之后到哪兒算哪兒。

        就算什么景點都沒看到，能吃到一碗出眾的涼粉，她也很開心的。

        但要是讓李微熹坐幾個小時飛機去吃涼粉，她能把秘書送去賣場推銷海鮮。

        現在她沒有秘書可以壓榨，行程攻略只能自己來。

        只是……

        等等，誰說她沒有秘書！

        前幾天裴勛還說，他有一周的暑假，到時候可以每天陪她去玩。

        現在她不需要他陪玩了，但用他做個計劃，總沒有問題吧！

        反正，人在努力學習的時候，也得換換腦袋，不然豈不是要學傻了！

        李微熹摸過了手機：“我媽說我們國內游去，找個涼快的地方……你有什么想法嗎？”

        不消十分鐘，裴勛回過來一串感嘆號。

        下一條信息是：“真的？李阿姨同意了？”

        李微熹一怔，旋即明白過來。

        他怕不是以為，李薇瓏要帶他們倆一起去玩？

        順便多想了一點兒，當李薇瓏承認他是女兒的男朋友了？

        李微熹挑挑眉，想拒絕，又覺得，帶上他，好像也沒太大問題。

        畢竟她雖然沒承認早戀，也沒否認過。對象是裴勛的話，李薇瓏也沒有什么理由反對吧。

        尤其是經歷過金寧寧事件之后，李薇瓏甚至還跟文卿說，要是每個人養兒子都像她這樣，養女兒的媽媽可就省心了。

        可見也是變相認可裴勛的人品了。

        或許借此機會……

        她嘴角浮上笑意，飛快地再找個理由：她和媽媽兩個美麗的女人出門，如果不想報團的話，帶個男生也可以大幅增加安全系數嘛。

        裴勛的個頭已經竄到了一米八七，站在那里，絕對是個“不好惹”的標桿形象。

        她想了想，出了書房去問李薇瓏：“媽，咱們去哪兒玩？帶上裴勛行不行？”

        李薇瓏正在一條鮮紅色的大擺裙和一條寶藍色的過膝裙上比劃首飾，聞言一怔：“帶他？”

        “保安，攝像。”李微熹眨眨眼，要不是裴勛還沒成年，她可能還要安排他當司機。

        李薇瓏饒有意味地盯著女兒看。

        保安？

        攝像？

        這不是花點兒錢就能請來的嗎，帶裴勛去，還真是為了做這些？

        剛才還覺得女兒長大了，現在看，還是小姑娘。

        這種理由，當父母的怎么會相信嘛。

        不過……

        “行啊，”李薇瓏點點頭，跟一邊跟著的保姆說，“這兩條裙子都帶上。”

        然后才看向躲在門外，雙眼眨呀眨呀閃閃發亮的女兒：“我知道裴勛打架是把好手，不過，他也會拍照嗎？什么時候學的啊？”

        李微熹笑容一晃，尷尬如飛蟲直撲心田。

        這會兒了她才想到，去年裴勛給她拍的那些自帶馬賽克效果的“游樂園幽魂”系列照片……

        讓裴勛去拍照的話，媽媽這一路，恐怕都沒有一張好照片了。

        “他拍的，啊，還可以吧。對了，那什么，陳嬸，要不也跟我們一起去？”

        多一個幫手，或許就能多一點機會——萬一陳嬸是個天賦型攝影師呢。

        “不合適，”陳嬸笑，“哪有保姆跟主家一起旅游的，你們又不是小孩子。再說，我要是也去了，家里誰管啊。回來的時候，灰都積一層啦。”

        李薇瓏倒是覺得，自己知道女兒想干什么，她不過就是怕人少了，裴勛不自在。

        小女生的心思嘛，媽媽是過來人，媽媽懂。

        她想了想，說：“你等我給你文阿姨打個電話，看看她的意見呢。”

        ——如果文卿同意，她就帶裴勛一個也無妨。

        孩子們考慮孩子們的感情，做家長的，考慮這件事的后果。

        如果雙方對這件事能達成一致的話，有些事情，順水推舟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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