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許多男生都和小女友互稱“媳婦”“老公”，但如果李微熹在這里，聽他這么說，怕是要踩他腳了。

        現(xiàn)在她不在，裴勛才敢說這種大話。

        聽到他說話的不止謝蘊，還有別的同學(xué)，有人交換了眼神，也有人迫不及待過來，一把勾住裴勛的肩膀：“兄弟，你啥時候談了個小學(xué)妹？怎么不跟我們說，有照片嗎，好看嗎？”

        裴勛忍了又忍沒把他扔出去！

        他來一中參加的第一場新生籃球賽，就屬這個狗熊體型的“兄弟”盯他最狠。這廝跑起來跟坦克似的，能硬生生把他撞退幾步。

        要不是學(xué)校沒有擊劍比賽，他是很想把狗熊君挑在臺上當(dāng)個幡的。

        但眼前還站著謝蘊，他得把戲演到底，摸出手機翻出和李微熹的合影：“我覺得好看。”

        “臥槽，這么漂亮的嗎？真白富美啊！”狗熊君眼前一亮，“臥槽臥槽，兄弟，怪不得你看不上別人呢……哎，你們這要不是金童玉女，還有誰敢叫金童玉女，真他媽般配！”

        他一吆喝，那些個原本對裴勛不大看得慣的男生，也頗有幾個湊上來的，倒是把謝蘊給擠開了。

        裴勛能拿出來的照片當(dāng)然是好看的，他們前陣子去呼倫貝爾玩耍，熹熹是騎了馴鹿的，他給她牽鹿，獵民點的大哥幫忙拍了照片。

        別看大哥看上去粗手笨腳，但這照片照得可真好。在蔥翠的夏日森林中，熹熹穿著及踝的花裙子，披著長發(fā)，帶著一頂野花編的花冠，坐在一頭純白色的馴鹿背上，仰著頭，微閉雙眸，仿佛在享受林間的清風(fēng)。

        陽光透過樹林的枝葉落在她身上，她的肌膚看著跟那頭鹿一樣雪白干凈，像是林間精靈。

        一比之下，給她牽鹿的自己，怎么說呢，有點兒……像個走錯了片場的龍?zhí)住?

        他的姑娘長裙赤足仙氣繚繞，他t恤牛仔褲外頭還搭了個薄款沖鋒衣，口袋里塞滿了準(zhǔn)備給當(dāng)?shù)匦∨笥训那煽肆μ牵�鼓鼓囊囊�?

        不用看臉，看行頭就先輸了。

        能對這樣一張照片夸出金童玉女，狗熊君想必對“裴勛有女朋友”這件事情喜聞樂見極了。

        這幫湊上來感嘆他跟女友怎么看怎么登對，仿佛恨不得他們倆明天就去民政局的男生，估計也是一樣的心思。

        裴勛“啪”一聲按滅手機屏幕：“好了好了，別看了，都給我記好，這是我媳婦，你們別打她心思！”

        “嗨，那哪兒能呢！”男生們頓時豪爽起來，“你媳婦就是咱們的嫂子，誰敢對嫂子下手，咱們挨個兒收拾他。”

        “是啊，咱們也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淺薄之人，對吧。”

        “兄弟的媳婦可不能動。”

        ——誰特么跟你們是兄弟。

        裴勛臉上裝著承情，心里悄悄叨念一句，李微熹這主意，不管合不合她最初的想法，現(xiàn)在都是給他幫了大忙了。

        至少，人群散去后，謝蘊已經(jīng)垂著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也在做題，但牙齒啃著嘴唇，那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大高興。

        裴勛無所謂她高不高興，總之，他高興了。

        人高興狀態(tài)就好，不高興呢，可能就會有幾天狀態(tài)不大好。而在競賽開始之前的這一個月，狀態(tài)當(dāng)然是重要的。

        他不在意姑娘想什么，他眼里的謝蘊，就是個競爭對手。

        競賽一年一屆，全國的一等獎二等獎也就那么幾個。謝蘊的物理成績沒他好，但也不算差，競爭力總是有那么一點的。

        要是謝蘊傷心，能帶那位物理成績穩(wěn)居全年級第一的狗熊君也蠢蠢欲動，無心學(xué)習(xí)，那大概……也算意外收獲？

        悄悄打一條短信給熹熹，夸她。

        還在李阿姨舉辦家宴慶賀熹熹取得好成績的時候，特意找老師請了假出去。

        李微熹壓根沒想到裴勛能出學(xué)校，見他出場，愣了一愣，旋即捂著嘴，眼睛都笑成了半月。

        在場的都是自己人，除了她和媽媽，就是裴家那三口人——對，三口人里不包括才從學(xué)校趕來的裴勛，但包括穿著粉藍色包屁衣還背著精靈翅膀的小裴勤。

        他身上還穿著校服，要不是一中校服好看，今天他就是包間里畫風(fēng)最簡陋的崽。

        “李阿姨，爸，媽，熹熹……”裴勛看她笑，自己也跟著笑。少年穿著白襯衫扎著領(lǐng)帶，西褲皮鞋整整齊齊，臉上一滴汗都沒有，清爽干凈又好看，“我遲到啦，還好，老師準(zhǔn)假了。”

        “來來來，坐。”文卿開心地招呼兒子，又跟李薇瓏說，“看看，上了高中，一下子就不一樣了。這陣子沒看到他啊，我還好點兒，一看見我兒子這么高的個頭，長得這么大了，我這心里……哎，孩子都大了，我怎么能不老呢。”

        “哪里老了？不信問你家老裴，你老不老？”李薇瓏笑著看裴世駿。

        裴世駿連連擺手，難得風(fēng)趣一把：“我夫人那叫成熟風(fēng)韻，老？老這個字兒，跟太太不沾邊，永遠不沾邊。”

        小小的包廂里笑聲一片，文卿說：“你看，裴家的男人，都這么哄老婆的。”

        眼神往李薇瓏那里一帶，再瞟瞟自己的兒子，覺得這個暗示應(yīng)該帶到了。

        那可不是帶到了嗎，李微熹在桌子下頭踢踢裴勛的腿，對他一眨眼，意思很明白。

        李薇瓏瞧在眼里，臉上有笑容，笑意卻不及眼底。

        說不上自己這是什么心情，裴家那孩子當(dāng)然是好的，是不錯的，但是……在這種時候，她覺得自己仿佛是人間幸福的一個旁觀者。

        或許可以說服自己，只要女兒過得好，怎么樣都可以，但在這種時候，也難免會有點兒凄涼的感覺。

        要是以后，熹熹和小裴結(jié)婚了，她一個人，是不是又要孤單地待在那么大的房子里，等女兒女婿偶爾有空來看看她呢？

        梅陽可真是害人不淺。他不是良配，卻耽誤了她十多年的好時光。如果當(dāng)初她能找個心思純正的男人，戀愛，結(jié)婚，生兒育女，是不是現(xiàn)在也可以像文卿一樣幸福？

        算了，人不應(yīng)該有這么多的想法，她有熹熹這樣的女兒，又不用為生計犯愁，還能每天彈著心愛的豎琴……就算婚姻上有點兒不稱意，也不算太可憐。

        李薇瓏舉起酒杯，向大家敬酒，把突如其來的悵然和酒漿一起咽進肚子里去。然而她剛一落座，還沒來得及拿起筷子，便聽到手機響起來了。

        是一個來自a國的電話。

        李薇瓏原本以為，這電話是a國那所著名的s音樂學(xué)院打來的——她們團本來是要去a國演出的，但大型劇院的檔期還沒有敲定下來，只能先跟幾所音樂學(xué)院聯(lián)系做交流演出。她的老師在s音樂學(xué)院執(zhí)教，于是在聯(lián)系s學(xué)院的過程中，她也參與進來了。

        雖然這個號碼她不認識，但她還是拿著手機出去接電話了。

        “hello？”她這么問。

        對面卻是低沉的男聲：“您好，請問，是李薇瓏女士嗎？”

        等等，s音樂學(xué)院有華人不奇怪，但工作電話，也會用華語打嗎？

        李薇瓏隱約覺得不對，舌頭的反應(yīng)卻比腦子快：“是我。請問，您是哪位？”

        “我……我可能是您女兒的……生物學(xué)父親。”

        有那么一剎那，李薇瓏覺得自己剛才怕是灌了一杯假酒進去，否則她怎么會思維遲鈍到聽不明白對方的話？

        她差點兒就勃然大怒了。

        “我是你女兒的生物學(xué)父親”不就等于“我是你失散已久的老公/男友/相好”嗎？

        她哪有什么失散已久的男伴侶！這貨是來挑釁她的嗎？她得罪過什么人，讓人家故意來惡心她？

        但對方接下來的話，把她即將出口的責(zé)罵堵在了喉嚨口。

        “哦，我是指，您的養(yǎng)女李晴熹。她有可能是我……和前女友的女兒……我叫，江寒松。”

        江寒松。

        李薇瓏當(dāng)然知道他，也知道他人在a國，雖然沒有換國籍，但基本不會回國。縱然回來，也不跟別人多接觸。

        本地文藝界，誰不知道這位大畫家呢。但，她的養(yǎng)女，不——熹熹現(xiàn)在的身體，是江寒松的女兒？

        這不是冒牌貨來搞電信詐騙吧？

        “你是江寒松？祖籍l縣的江寒松？”她的話音里多少帶著點兒不信任。

        對方苦笑了一聲：“對，是我……我妹妹最近發(fā)現(xiàn)您的養(yǎng)女和她長相很接近，也聽說她生父母在l縣，歲數(shù)也對得上，所以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和那孩子做個鑒定。”

        “我不允許。”李薇瓏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別說江寒松只是“文藝圈”里歸于書畫藝術(shù)那一邊的大佬，就算是世界第一的豎琴演奏家，說幾句話就想跟她的熹熹做親子鑒定，那也是休想！

        哦，說是做鑒定，難道就只是做鑒定啦？下一步是什么？“我的親女兒得跟我走”？

        憑什么啊，呸！

        “抱歉，李女士，我并沒有打擾你們生活的意思，我……”

        “我不管你有什么意思，我不同意。”李薇瓏不顧禮貌，直接打斷了他最后一句話，“我女兒和我在一起挺好的，不勞您操心了。就算您真是她的親生父親，她被養(yǎng)父母虐待的時候，吃不飽飯，天天干活還要挨打的時候，您怎么不去找她？現(xiàn)在來這套，是因為您的妹妹看到我女兒現(xiàn)在活得不錯了是嗎？我不接受，請不要再打來了。”

        說著就掛了電話，順便將“江寒松”的號碼拖黑。

        她要是沒記錯，十多年前江寒松出國了就沒再回來，就算他真的有個女兒在國內(nèi)，那他也沒關(guān)心過這孩子啊。

        這會兒沒事找事給她打電話，要不是看著孩子出息了眼紅，要不是身邊有什么事兒突然需要后代了。

        李薇瓏甚至不恤以最壞的惡意揣測江寒松——出國這么多年，沒有老婆也沒有女朋友，怕不是雙性戀偏男同吧？說不定是因為遇到了合情意的男人，兩個人都不能生，這才想到，國內(nèi)還留了點兒骨肉，不如接過去當(dāng)“女兒”呢。

        否則怎么解釋他消失十幾年，突然就出來假裝好爸爸這事兒？事出反常必有妖！

        多年來的良好教養(yǎng)讓她罵不出臟話，但江寒松在她眼里，已經(jīng)打上了“不是東西”的ta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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