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頓公爵打橫抱起路易斯，萊茵站起身子拉住他的衣袖，魔法陣在腳底升起，巨大的氣流卷起，三人消失在原地。

        正午時分，陽光給廣場上的建筑鍍上一層暖金色，精雕細琢的尖塔堆砌而上，新吉勒廣場的景象在這里盡收眼底，連神像都在這座樓的高度之下。

        卡勞爾站在高樓的陽臺上，意猶未盡地收回目光，萊茵痛苦的樣子他還沒看夠，斯頓公爵那么快就帶著人走了。

        剛剛萊茵空洞無望的眼神，引得他一陣心潮澎湃，他真想一直欣賞著，即使是配上萊茵那張丑陋的臉龐他都不介意。

        卡勞爾攬過莉莉的腰，深情地看著她:“美麗的小姐，這場戲看得還過癮嗎？”

        莉莉看了樓下一眼:“殿下安排的戲，每一處都透著完美。”

        卡勞爾期待地問道：“告訴我，你最喜歡的細節。”

        “拔掉他牙齒的那一刻。”莉莉輕啄卡勞爾的唇，“原因嘛，當然是他在那一刻叫的最慘了。”

        “莉莉小姐，我們真是契合的靈魂伴侶，我也最愛那一刻了！”卡勞爾拔高音量眼神狂熱，隨后又有些悵然，“那孩子被掏去心臟后反而變得索然無味了。”

        莉莉掩下嘴角的譏笑，再一次覆上卡勞爾的唇。

        -

        克洛伊和康納夫人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況。

        康納夫人嘴唇顫動，“路易斯怎么會……”

        他們還沒來得及緩和情緒，萊茵晃著身子向地面倒去。

        克洛伊下意識地尖叫起來，斯頓公爵離得最近，可他手中抱著路易斯根本來不及。

        在她要接觸到地面時，萊茵被一股力量托起懸在空中。

        細小的光輝慢慢朝萊茵身上聚攏，逐漸形成一層耀眼的光芒，那光像如水的月色，也像流動的水銀。

        銀發白衣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眾人卻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應吾神召喚。”男人手拿著煙袋跪在神的面前，他的唇極紅，貓一樣的金色眼瞳勾人心魄，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奢華的蓬蓬裙與海藻般的粉色長發。

        “巴赫，以后你便保護她。”神明冷淡地看著他。

        神明的力量溫柔地縈繞在少女身邊。

        巴赫心中暗喜，自神明選定使者以來還是第一次吩咐他做事。

        “巴赫遵命，吾神您的身軀該如何處理”

        神明清冷的聲音再次傳來，“吾已回歸，無礙。”

        神明降臨人間使用的身軀，即使是個普通人類，卻也暗藏著神力,聽到神明的回答，巴赫便放下了心，看來神明回歸以后，力量也跟著回收了。

        巴赫糾結了許久，還是沒忍住心中的好奇：“神明您為何對一個吸血鬼如此關懷，區區吸血鬼，怎么配用您的神力療傷。”

        “巴頓，你逾矩了。”

        神明冷如寒潭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茫然，卻更多的是惱怒。

        一股威壓襲來，巴頓身體發軟匍匐在神明面前，再不敢再多問半個字。

        那銀光越發的耀眼，康納夫人著急地想去看萊茵的情況，斯頓公爵伸手擋在她面前：“等等！你看萊茵臉。”

        康納夫人湊近看了看，眼中漸漸流露出驚喜，萊茵臉上的青紫以及腫脹的膿包正在慢慢消失。

        片刻后，萊茵被緩緩地放到地上。

        三人悲喜交加，在短短的時間里，路易斯死了，萊茵的詛咒解了，最值得高興地事與最悲傷的事一同發生，對他們來說太過殘忍。

        康納夫人看了看路易斯，又看了看萊茵。

        一個是她親生的孩子，一個猶如親生，康納夫人無聲地落著淚，她平日里雖然愛玩了些，卻也是看著路易斯長大的。

        今天的一切像是一場幻覺。

        她顫抖著手癱坐在萊茵面前，時隔十多年，此刻她才見到女兒的真容。

        康納夫人憐愛地摸著萊茵的臉龐，用手指描繪著她五官的每一處，她的女兒完美的繼承了她的美貌，即使她閉著臉，但康納夫人確信，她的女兒勝過她美麗。

        她就像童話中沉睡的公主，嬌嫩如花瓣的朱唇，散發著艷色，那小巧的鼻頭，圓潤精致，她的肌膚像玉石一樣透亮白皙，帶血的白裙和金色長發更襯的她不像現實中該有的人，有種破碎到極致的美感。

        萊茵身旁就是路易斯，地上的小人兒緊抿著嘴巴，白凈的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擦傷，想到披風下更慘烈的傷口，斯頓公爵不忍心地別開眼去，“過會幫路易斯清洗干凈，就像他平時那樣。”

        克洛伊捶胸頓足流著淚，一向最尊敬神明的她，忍不住地對著空氣質問：“路易斯可怎么辦，我的小可憐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嗎？如果有，怎么會遭遇讓孩子經歷那么殘忍的事情。”

        康納夫人哭的嗓音嘶啞：“我們就這樣讓路易斯白白死去嗎？”

        “不會，路易斯不會白死，他是我們的家人啊我們怎么能讓他白死。”斯頓公爵滾動著喉結，隔了好久才回答。

        寬敞的大廳里彌漫著難以言喻地悲傷，連阿花都懨懨地縮在柱子后不動彈，仿佛知道以往和它一起瘋跑撒歡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巴頓趴在地上瞟了眼身邊不染塵埃的衣角，底下的人都沉浸在神明離去的痛苦中，他很好奇神明會不會有一絲動容。

        可惜他被神力按在這里不得動彈，錯過了一次觀察神明的好機會。

        “吾聽得到。”

        神明垂下眸子，無悲無喜。

        巴頓張著嘴巴，艱難地把頭轉向上方。

        是在跟他說話？？？

        “嗯，是你。”神明說

        巴頓欲哭無淚，神明為什么會開啟讀心術啊，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神使，他不配。

        神明：“”

        他也不想聽，只是有股不知名的力量一直在強行侵入他的領域，甚至想控制他的五感，他不得不開啟全部神力與它抗衡。

        結界本應該是無風的，然而神明的銀色長發在空中飛舞，他的白色長袍被卷的獵獵作響。

        銀光化作流星四散在結界的壁壘之上，綻成星星點點的碎片消失不見，與縈繞在萊茵身上的不同，這些光芒帶著明顯的殺氣，風聲呼嘯而過，巴赫的衣角連動都沒動，他這才反應過來，神明在保護他，

        巴赫咬住衣角，無聲流淚，幾百年沒見到神明又怎么樣，他在被保護哎，這是其他神使絕對沒有過的！

        神明的眼中隱隱透出殺意，世間萬物乃是他所創造，一草一木都是經過他的手，他不記得他有創造過這股力量。

        這股想要改變他意志的力量，該死。

        神明微微抬手將巴頓送出結界外，隨后連同著結界一起消失不見。

        壓在后背的力量沒了，巴頓立刻感到無比輕松，他抬頭一看，已經不見神明的影子。

        他嘖了聲，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神明冷冽的聲音似從遙遠的時空傳來。

        神明說，“保護好她。”

        巴頓一凜，他反應過來，神明還留有意識在這里。

        吸血鬼是出了名的卑劣，他們是貪欲的代名詞。

        神明創世時是沒有吸血鬼的，但有個人類對神明懷有強烈的恨意，他因詛咒神明而異變為吸血鬼。

        所有的神使都知道神明有多么討厭吸血鬼，可現在神明卻對他一直最討厭的種族施加保護，還囑咐了他兩次。

        巴赫不敢相信地掐了自己一下，是真的

        不過他在神殿里待的快發霉了，好歹是有事情干了，省得其他種族的神使嘲諷他，說他與吸血鬼一起神明被厭棄了。

        他只不過是抓鬮的時候運氣太差了，卻因此受氣幾百年。

        巴頓開始思考怎么保護這位吸血鬼小姐，一轉頭發現萊茵已經不在原地了。

        他穿了好幾面墻終于找到萊茵的房間，萊茵的房間以白色為主色調，家具和裝飾物的風格雅致悠閑，最讓巴赫喜歡的還是床邊的白色長絨地毯，看著柔軟又舒適。

        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毛絨控。

        巴赫又看了萊茵一眼，確認她還在睡夢中，就開始肆無忌憚地在地毯上打起滾。

        滾了一會以后，他又覺得厭倦了。

        這個人怎么還不醒啊，他快無聊死了……

        巴赫盤起腿坐在空中，揪著花瓣，這已經是他變出來的第二十朵花了。

        花瓣落到天鵝絨的大床上就立刻消失不見了，第二十朵花也即將揪完。

        最后一瓣花消失，巴頓嘆了一口氣，他抬起頭，差點沒把自己送走。

        神明的吸血鬼小姐好像和他對視了，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在萊茵眼前晃了晃。

        萊茵的視線還在空中，但眼睛毫無焦點，對他的手也沒有任何反應。

        見狀，巴頓金色的豎瞳重新變回了圓瞳，他還以為萊茵能看見他，嚇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只是這位吸血鬼小姐的眼神毫無光彩，空洞幽深的仿佛死人，白白浪費了藏著夜空與海洋的藍眼睛。

        “唉，真想告訴她，她重要的人并沒有死去，而是回歸了神位。”巴頓嘟囔道

        可是神明并沒有下命令，他不能說，可是她看起來好痛苦，他好想說。

        巴頓抱著粉色的腦袋糾結。

        屋外響起敲門聲，斯頓公爵見里面沒有反應，便推門走了進來，房間里靜的可怕，唯一發出聲響的是墻上簡樸的掛鐘。

        “萊茵，有哪里不舒服嗎？”斯頓公爵坐到床邊。

        萊茵動了動眼珠，并沒有回答。

        他握住萊茵的手，語氣溫柔:“你該起來看看路易斯了，他等了你很久。”

        萊茵偏過頭去，不去看斯頓公爵，屋外的光透過窗簾，剩下細碎暗沉的光，偶有微風拂過掀開薄紗一角，入眼的再也不是以往的春色。

        萊茵用手指揩去眼淚，強迫自己去面對失去路易斯的事實。

        ‘命運之神沒有憐憫之心，上帝的長夜沒有盡期，你的□□只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

        萊茵突然想到這首詩。

        路易斯躺在鋪設柔軟的棺材中，他的兩只手乖巧放在腹部，仿佛睡著了。

        救贖什么的根本不存在，路易斯在死的那一刻也在祈禱著有人能救他吧，可是去沒人救他，她姍姍來遲。

        萊茵被愧疚與自責折磨著，無數個如果，無數個設想在她的身軀里竄動循環。

        路易斯喜歡看稀奇古怪的故事，萊茵放了他平時最愛看的書。

        路易斯喜歡亮晶晶的東西，萊茵在他身邊鋪滿了各色的寶石。

        路易斯最喜歡藍色，萊茵又在寶石上鋪滿了藍玫瑰。

        她能做的只有這些身外之物了，明知道路易斯不會看到，也不會在乎這些東西，但她需要一個出口，救贖自我的出口。

        斯頓公爵緩緩推動棺木，路易斯的慢慢消失在萊茵眼前，他以后只能呆在這扁平的棺材中了，以后再也見不了了。

        萊茵摩挲著路易斯墓碑，上面寫著:我們最愛的小朋友。

        歷時三天，這是她親手刻的話。

        他來過，我們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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