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哦,是易先生啊。”
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實(shí)際卻壓得舒晚喘不過氣來。
易辭洲佇立在門口,光亮的皮鞋和一身精致的西裝湛著頭頂折射下來的光,身材的曲線在西裝的勾勒下顯得格外雅人深致。
與一年前,別無二致。
自己有多久沒見到這個男人了?
數(shù)不清的日,數(shù)不清的夜,甚至連上一次什么時候見的面都不記得了。
哦對。
上一次見他,是結(jié)婚的那一天吧?
不冷不熱的話語,順著風(fēng)飄進(jìn)易辭洲的耳朵里,讓男人倏地一下愣滯住了。
易先生?
一年的時間,他成易先生了?
那如果三年不見,他是不是已經(jīng)被她掛在墻上了?
舒晚徑直走到門口,見他不說話,側(cè)頭問道:“你來干什么?”
易辭洲低下頭,仔細(xì)看了看她,眼神逡巡過她的耳朵,透明的助聽器依然乍眼地掛在那,他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回家。”
回家?
舒晚乍一聽到,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yàn)檫@種詞語在他嘴巴里還真是稀有。
她沒說話,嘴角微微上揚(yáng),也不知道是苦笑還是自嘲,目光在這高大的男人身上輾轉(zhuǎn)流連。而易辭洲也沒有什么動作,只是有意無意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忽地,舒晚就看到了易辭洲左手上的戒指。
那是他們的婚戒。
舒晚稍稍一愣,但隨即又反應(yīng)過來了,這位打著“好先生好丈夫”旗號的公子爺,怎么可能在外界面前脫下結(jié)婚戒指,這個人設(shè),可是在和各大國外公司簽合同的時候立了大功。
因?yàn)閳蠖鳎⒘怂彩且驗(yàn)閳蠖鳎藿o了他。
看看,多么感人的事跡,不上《南方人物周刊》頭版頭條都對不起他辛苦樹立的人設(shè)。
明明是一枚鑲嵌著鉆石的戒指,卻在此刻暗淡無光。
舒晚收回目光,掀開門禁鎖的上蓋,一邊按著指紋,一邊輕聲道:“我都不知道,原來易先生還有家啊……”
冷漠的態(tài)度,無疑是激怒這個男人最好的方法。
在她打開門的一瞬間,易辭洲突然聞到了一絲酒氣,他問道,“今晚你去哪了?”
舒晚怔了半秒,反問他:“這一年你去哪了?”
“……”
一時間,兩個人被同樣的問題堵塞住,誰也沒法回答這個問題,誰也不愿意后退半步。
夜已深,門口還停著三輛車。
易辭洲和舒晚都不傻,作為一對“恩愛”的夫妻,當(dāng)然不能在一群司機(jī)保鏢面前爭執(zhí)。
好吧,達(dá)成共識。
進(jìn)了屋,易辭洲脫下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沙發(fā)上,這才開始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家”。
精致的歐式裝修,性冷淡風(fēng)格的家具擺設(shè),甚至茶幾上的遙控器都挨個擺在一起,顯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動過了。
偌大的一個三層別墅,一個人都沒有,從里到外都顯得清清冷冷。
易辭洲的眉頭幾乎都擰絞到了一起,他沉沉問道:“沒有保姆嗎?”
他記得,之前是請了保姆的。
舒晚將手提包放在茶幾上,輕聲說道:“我不喜歡熱鬧,所以辭退了。”
“辭退?”易辭洲環(huán)顧四周,除了冰涼和冷清,就剩下一個相看相厭的女人,讓他沒有一絲回家的感覺。
見她氣色不太好,他緩和了一下語氣:“還是請一個吧,做飯洗衣什么的是次要,至少能照顧好你。”
一個半聾的女人,如果沒有助聽器,根本就聽不清楚別人說什么。
換句話說,他才不信一個殘疾人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舒晚垂了垂眼簾,她當(dāng)然知道易辭洲是什么意思,躲了她一年,不就是因?yàn)榻邮懿涣怂莻聾子嗎?
她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平靜,自然地說道:“沒什么的,我也習(xí)慣了。再說,我戴上助聽器,跟普通人也沒有什么區(qū)別,自己一個人生活也挺好的。”
說著,她自顧自地打開了桌邊柜上的音響,放了一首輕柔的音樂,然后轉(zhuǎn)身上樓,進(jìn)了主臥。
須臾,主臥浴室里傳來嘩嘩水流的聲音。
易辭洲站了一會兒,便揉搓著臉頰坐在了沙發(fā)上,點(diǎn)了根煙。
看著這個陌生的家,看著這個陌生的女人,他甚至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而浴室里的流水聲揉雜著磨人心魂的輕音樂,更讓他覺得心煩意亂。
微信收到一條消息。
舒晚:【客房在一樓左手邊,自己挑。】
煙被摁滅。
“媽的。”
-
翌日一早。
易辭洲早早地就起來了。
他散漫地穿上睡袍,隨手拿起手機(jī)看了看,除了封況發(fā)來的一份文件,其余都是發(fā)小哥們兒邀約各大會所的短消息。
“……”他笑笑,搖搖頭將手機(jī)丟在一邊。
風(fēng)月場所,他出入得太多了,繁花過眼,再多就沒意思了。
走到客廳,金色的晨曦從透明的玻璃落地窗洋洋灑灑地照進(jìn)來,鋪滿了寬敞的陽臺。
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氣息,甚至連一點(diǎn)聲響都能在這個空寂的房間里來來回回地回蕩。
易辭洲踱步走過走廊,看著空無一人的餐廳,什么都沒有的餐桌,剛剛酒醒的腦袋這才發(fā)覺自己是在哪。
——千城的家啊。
他眉頭緊蹙,忽地想起這棟房子里可不止他一個人。
易辭洲來到二樓臥房,走到舒晚睡的房間,抬手敲了敲門。
等了幾秒鐘,里面并沒有反應(yīng)。
又加重了力度,重重敲了一下。
“咚咚咚……”胡桃木的門,震起低沉的共鳴。
急促清脆的敲門聲,在易辭洲聽來,簡直振聾發(fā)聵、如雷貫耳,然而對于舒晚來說,卻只能隱約聽到極其微小的聲音,分不清遠(yuǎn)近,也分不清輕重。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下意識地扯了扯被子,摸了個空。
一束刺眼的陽光斜射進(jìn)眼睛,舒晚慢慢地睜開眼睛,入眼先是一片模糊,然后逐漸在眼前映出一個寬肩窄腰、高大挺拔的人形……
隨著視線逐漸變得清晰,她隱隱綽綽地感覺到似乎有腳步聲及近,明明就在耳邊,卻又遠(yuǎn)在天邊。
“嘶……”她動了動脖頸,卻發(fā)現(xiàn)酸痛得很。
耳邊寂靜無聲,眼前愈漸光明。
整個腦袋都是嗡嗡響的,從頭到腳也是涼意四起。
舒晚眨了眨眼,待反應(yīng)過來房子里還有誰的時候,她猛地驚醒過來,伸手就去夠床頭柜的助聽器。
然而抓了空。
“……?”
舒晚錯愕地抬眼。
清晨陽光下,易辭洲站在她面前,不冷不熱地看著她,手中把玩著她的那副助聽器,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響。
易辭洲垂了垂眼,眼底的厭惡和冷漠一閃而過,然后逐漸將視線從舒晚身上挪開,看著窗外的晨曦,說道:“今天要去老爺子那,醒了就起來吧。”
舒晚聽不見,但是通過易辭洲的唇語,她完全知道他在說什么。
她沉了沉氣,壓低了聲線說道:“麻煩,把我的助聽器還給我……”
易辭洲一聽,側(cè)目看來。
眼前的女人,一頭黑發(fā)輕拂在肩頭,垂落過胸口,擋住睡裙勾勒出的溝壑,隱約透出真絲里衣里的白皙和粉嫩。
那張臉,美得像一幅畫兒,精致如斯。
可偏偏的,呵,是老爺子威逼利誘他娶的,他連說不的權(quán)利都沒有。
兩只小小的助聽器在男人的手掌內(nèi)像玩物一樣被撥來弄去,想到這,易辭洲只覺得煩悶燥熱得很。
既然聽不見……
“你這樣的女人,就算是躺在我床上……”他不耐煩地轉(zhuǎn)過身,隨手將兩只小小的助聽器扔在了舒晚的面前,“……叫都叫不出來,我可真是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
說完,易辭洲沒有再看她一眼,便徑直走了出去,“砰”地一聲帶上了門。
舒晚看著他走出房門,雖然聽不見,但也能感受到門被關(guān)上時帶過的一陣?yán)滹L(fēng)和震感。
她緩緩伸出手,緊緊地將助聽器攥在手心里。冰涼的儀器,從掌心漫延著一股涼意,順著手臂傳到心尖,沒有一絲溫度。
清晨的微風(fēng)吹拂進(jìn)來,挽起窗簾的一角,掩蓋住了所有的聲音。
舒晚眼里毫無波瀾。
她不緊不慢地戴上助聽器,輕輕捋了捋耳鬢的頭發(fā),冷言喃喃道:
“易辭洲,遲早有一天,我會離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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