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冰川之下(五)
渡珣醒來的時候正躺在一個軍綠色帳篷里的行軍床上,估摸著20平米不到的空間擠了十張行軍床,剩下的角落還鋪了床褥子,坐著七八個人。
渡珣抬手,發現自己的額頭被裹起來了,腿也用木板被固定著。
“護士,護士,17號醒了!”
坐在角落的一名士兵模樣的人看見渡珣醒了,慌忙沖出去叫護士,絲毫不管自己的手還吊著。
剩下幾個人也涌過來,扒著渡珣床沿開始問。
“兄弟,怎么樣?”
“護士說了,你腿沒事,等段時間就能恢復!”
“好好休息,到了這中立部隊的地盤,你就安全了!”
“中立部隊?”信息量太大了,渡珣還沒了解相關背景。
“對,這里是中立部隊。”護士端了個小盤子,盤子里零零散散擺了一堆鑷子、紗布、棉球,還有渡珣沒見過的藥草。
護士先后查看了渡珣額頭和腿上的傷,囑咐道:“傷口還行,只要不感染,好起來很快。”
不感染……渡珣瞟了一眼小盤子里的物品,當下了然。
這個時候使用廣泛的還是草藥,什么藥都是稀缺品,更別說消炎藥之類的。因此很多傷員即使傷口不致命,最終也感染致死。
“千萬記住,別走動、別沾水……”
檢查完傷口,護士還打算開口說點什么,但此時外面一陣騷亂,痛苦的□□聲、混亂急促的腳步聲、沉重的呼吸聲裹挾在一起,像無孔不入的風一般侵襲到醫院的每一個角落。
“來人啊,又來了一批傷員!”
護士聽到聲響,立馬一骨碌端好盤子沖了出去。
“這戰爭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啊……”
那些前來問候的傷員紛紛耷拉著頭垂頭喪氣坐了回去。
只剩剛開始沖出去叫護士的那個士兵還站在原地。
渡珣這才來得及仔細看那個士兵。
那個士兵約莫一米九,隔著破爛的軍裝也能看出他身體很強壯,一身腱子肉。
士兵的右手骨折,還被繃帶吊著,身上應該也中過子彈,腰部有一圈明顯的凸起。
他破爛的領口上縫著兩枚小小的章,金黃色的,呈六芒星狀。
士兵臉上沾滿了塵土和干涸的血,但也看得出來,他很好看,是很中正的西方人長相,一雙灰綠色的眼睛攝人心魂。
士兵注意到渡珣的目光,主動伸出了右手,笑道:“你好,我叫圖爾。”
渡珣伸出手:“荀路。”
圖爾指了指渡珣空著的床沿,笑著問:“我可以坐一下嗎?”
渡珣想著,圖爾應該有他想知道的東西。
“當然。”
“你……是哪邊的?”
圖爾這個問題打得渡珣有些措手不及。
“我……不是這里的人,因為……偷渡誤打誤撞過來的,不是士兵。”
“哦……”圖爾笑得有些苦澀,“同病相憐啊,我以前住這附近,后來村子被炸毀了,我們全村男丁都被抓進了起義軍。”
看來,六芒星代表的就是起義軍了。
“我剛才,不知道這邊的情況,你可以跟我說說嗎?”
“當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卷進來,也太可憐了。”圖爾有些同情渡珣,“這邊有兩只部隊,起義軍和政府軍。六十多年前,當時的大王子阿爾戈德繼承了王位,正式成立了政府軍,保衛國家。阿爾戈德陛下的確是個好君王,政治廉明、百姓安居樂業,只可惜……”
“阿爾戈德陛下才在王位上坐了七年,他弟弟、克金就殺了陛下,開始了□□!”圖爾現在說起來還是義憤填膺,“無數忠臣被他亂棍打死、暴尸荒野,卻讓小人當道,各種苛捐雜稅、□□讓百姓苦不堪言。那個時候開始,政府軍就變了。”
“——政府軍變成了克金實施□□的工具……”
克金穿著金絲縫制的制服,肩上披著狐貍皮長袍,頭上戴著鑲滿珠寶和鉆石和金色王冠,手持權杖站在高臺上,注視著臺下群臣。
“王,默切克私自組建軍隊,參與的還有金閣主、路德上校的家族,怕是……”站在克金身側的臣子卑躬著,看著臺下被繩子五花大綁、已經看不出曾經是位高權重的閣臣的默切克,低聲道。
默切克低著頭,看不清神情,但身軀依舊筆直。
他的身旁還有他的妻子、兒女、家仆。
“殺。”默切克冷漠的看著那個曾經訓斥他的老師,毫不猶豫便下了殺令。
“那,他的部隊?”
“收歸政府軍,不從的,照殺不誤。”
“是。”臣子往前慢悠悠走了兩步,抖了抖衣袖,道,“賊臣默切克,私建軍隊,對王不敬,圖謀不軌。王承神諭,剿滅亂臣,以平民憤。”
臣子撫摸著他的小胡子,漫不經心道:“默切克,神給予你申訴的權力,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默切克緩緩抬起頭,漠然看著克金,緩緩開口:“我默切克,服侍塔布爾王朝五十余年,問心無愧!至于你們……”
默切克氣急,不顧士兵的阻攔站了起來,手指著臺上幸災樂禍的人,沉聲道:“你們,弒兄的昏君和亂臣賊子,死后也必定會下地獄,不得神的庇佑!”
“你!”臣子氣得往后退了一步,爾后嗤笑,“不過是死后的掙扎罷了。
臣子揮袖,輕輕開口:“殺,一個不留。”
行刑的戰士提著生銹的大刀,手起刀落,一代忠臣的頭顱便落在了地上。
“沒有人起義?”渡珣有些不解。
“沒有。”
這個回答讓渡珣有些意外。
一個不被人民接受的政府肯定會被推翻,不過時間早晚問題。
“克金在位四十多年,沒有人敢起義,因為起義是會下地獄的。”
“那個時候,教廷才是國內最有權威的機構,教皇才是人民的神和信仰。克金剛開始苛政時,有群眾在教廷抱怨過,但是,克金不知道給了教廷什么好處,教皇竟然說,神將權力賜予克金陛下,克金陛下承神諭、降罰于人民,因為人民犯了太多罪惡,人民需要贖罪。”
“——人民需要贖罪……”圖爾仰頭長嘆,眼角甚至泛起了淚花,“如果那個時候有人敢站出來,就不會有這一百多年的禍事了。”
“然后呢,克金死后發生了什么?”渡珣沉默許久才說話。
教皇和王聯合起來壓迫人民,多可笑!
“克金死后,他的兒子,阿爾戈德陛下二世。”圖爾嗤笑道,“克金最寶貝的兒子,布雅緹,其實是阿爾戈德陛下的孩子。克金一死,布雅緹便宣傳自己的父親是阿爾戈德陛下,克金不過是搶了他哥哥的孩子。”
“可笑吧?”圖爾笑了半天才停下來,“我們這些平民啊,是看不懂他們王室的恩怨了。”
“——布雅緹廢了早已失勢的教皇,擁護新教皇等位,又裁撤了以前的政府軍,成立了新政府軍。”
“——可惜啊,叱咤四十多年的舊政府軍哪兒那么容易被取締?四十多年,舊政府軍的勢力早已遍布王國的每個角落,再加上布雅緹近年也被閣臣打壓,有些力不從心,舊政府軍便掛名‘起義軍’,向政府軍開戰了。”
“所以,舊政府軍成了起義軍,同新政府軍開戰,并且占據了一定國土?”
“不錯。”圖爾摩挲著渡珣床單邊緣,平靜道,“并且是相當一部分國土,占了三分之二。”
“……這么多。”
看來那個布雅緹也沒那么得民心。
“八年前政府軍就和起義軍在打,打打停停,多少□□離子散、顛沛流離,百姓的日子更不好過……”
“你……”渡珣想問圖爾領口的六芒星,卻又不知道怎么問。
圖爾察覺到渡珣的眼神,了然道:“兩年前我被抓進了起義軍,他們把我眷屬扔進眷村威脅我,要么戰,要么戰死,否則,我的親人難逃一死……”
渡珣拍了拍圖爾的肩,沒說話。
“沒關系,半年前開戰,我受了重傷,被中立部隊救了,起義軍那邊應該以為我戰死了吧……后來我就一直在中立部隊幫忙,這傷是救人的時候摔傷的。”
“中立部隊……又是怎么回事?”
“五年前,百姓實在不想打了,但是起義軍和皇室又打個不停,國際和平聯盟就派了一只部隊過來,并且聲明,中立部隊代表的是世界和平,收容兩邊的傷員和平民,政府軍和起義軍都不能傷到中立部隊的駐扎地,否則視為向國際開戰。”
原來如此……渡珣心下了然。
圖爾突然拍了拍渡珣的肩,高興道:“開心點,小伙子,你很幸運,在被炸死之前被中立部隊救了,你,安全了。”
渡珣看著眼里閃著光芒的圖爾,笑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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