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喂，凌遠？不是吧，真摔壞了？”

        云裳半跪在地，推著昏倒在地的葉凌遠，叫了好幾次都不見反應后，終是有些急了。

        為了不讓他看到自己凌云而下才下了點迷藥，不至于出什么事吧？

        云裳抬頭向上看，已經看不到那扇被自己關上的石板門，這么深的地方，黑燈瞎火的，自然是凌云最快了，更何況，自己明明率先到達底部接住葉凌遠了，怎么會還不醒呢，不會是嚇壞了吧？

        “到了嗎？”

        葉凌遠幽幽的聲音傳出，云裳扭頭看向聲音的方向，小心地伸手抓住一只手臂掐了一把，直到聽到一聲對方正常的怒吼“云裳你干嘛！”才放寬心，拉著葉凌遠起來，忙不迭往前摸索著前行，“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剛才干嘛掐我？”

        葉凌遠壓抑著怒火，沒好氣地問。

        云裳噼里啪啦道：“你說話突然那個語氣，誰知道是不是你？”

        葉凌遠沉默了一陣，忽而輕笑：“云裳，你，是不是怕黑啊？”

        云裳許久都沒有聲息，在黑暗中沉默得讓人窒息，葉凌遠不由訕訕道：“我，剛開玩笑呢，你……”

        “我不是怕黑，只是怕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黑暗。”

        云裳的聲音輕輕地響起，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在葉凌遠心上，壓得他十分氣悶。

        只有自己一個人，原來她只有自己一個人嗎？

        從見她第一面起，就總覺得她縱是光芒萬丈，卻總是轉身在自己的背影里蕭瑟。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而原來，是因為孤獨嗎？

        “我可以……”

        “別說話。”

        云裳轉身用手捂住他的嘴，兩個人聽到兩種節奏的腳步聲，間雜著聽不清的對話聲，越來越近。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握緊了羽劍，一個袖中寒光隱隱閃爍，隱藏在黑衣中看不分明。

        “明閣主，”腳步聲戛然而止，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再度引得二人神經緊繃，“方某擲下千金，總算是見著您一面了。”

        “方谷主誤會了，我不是閣主。”

        回話的聲音極為嘶啞，卻異常堅定。

        葉凌遠明白，只有多年在血雨里拼殺的人，才能有這樣的聲音，好比韓禹。

        “不是閣主？”

        方昭徽的語氣聽上去驚訝而憤怒，“我在楚河漢界為貴府網羅珍寶不下千件，一件也未曾給自己留，卻連閣主一面都見不了嗎？”

        “我為閣主辦事二十年，曾經七次瀕死，身上留下了四十多道傷，亦未曾見過閣主一面。”

        那人冷冷回答。

        方昭徽好半天都沒能反駁，終是松了口，“抱歉，方某失禮了。只是此次我的要求，可能要閣主親自允諾我才能信。”

        “只要有錢，暗閣素來無事不做，這點方谷主是知道的。”

        那人似乎在怪罪方昭徽看輕了暗閣。

        方昭徽卻笑道：“如果，這次我要你們殺的人，是傅逸冰呢？”

        躲在地道中的云裳渾身一僵，握緊了簫雪，殺氣一剎畢露。

        葉凌遠立刻抓緊她的肩膀，她隨即清醒，須臾散盡渾身殺氣。

        對里邊那兩人而言，即使是這一瞬間，也足以暴露。

        果然，他們聽到那人試探性地冷笑：“方谷主是有多恨傅逸冰，剛才可真是嚇人呢。”

        兩人再度警戒，卻聽到方昭徽坦然承認：“是啊，我恨極了他。”

        云裳與葉凌遠對視一眼，皆是不解，方昭徽居然承認是他自己？

        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片刻的靜寂過后，那人小心措辭道：“事關重大，容我先去請示閣主。”

        方昭徽像是料到了似的，沒有多話。

        緊接著是節奏極快的腳步聲遠去，方昭徽似乎坐了下來，許久，嘆了一口氣。

        “谷主，您覺得閣主會答應嗎？”

        驀的，一個聲音憑空響起，是昭襄。

        “以明家和傅家的關系，難啊。”

        雖這么說著，方昭徽卻是在笑，志得意滿的笑。

        昭襄也跟著笑，“既然如此，谷主何必和那人廢話呢，直接殺了不就得了？”

        “殺了他總要得到點除了他尸身以外的好東西吧。”

        暗道里的兩個人聽著這對主仆一番對話，均感果真是物以類聚。

        明明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非要唱這么一出戲，一個喜歡賣關子，一個愿意捧場，怪不得成了最親厚的主仆。

        這樣一來，云裳也知道了方昭徽并無意加害傅逸冰，以傅家的勢力，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吧。

        “先回去躲著，你知道什么時候動手。”

        方昭徽一下命令，只聽風聲呼過，昭襄應是已經領命躲起來了，也讓云裳不由得好奇，這昭襄隱藏的功夫是從哪兒學的，竟然讓那個殺手，凌遠和她都沒有發覺。

        不一會兒，那人就回來了，他只帶來了一句話：“閣主說，方谷主你雙手奉上決音谷，也買不起暗閣去殺傅逸冰。”

        “哈哈哈，”方昭徽了然大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表示十分理解，“我明白，以明府和傅家的關系，讓你們去殺傅逸冰的確為難，但，如果我真的愿意奉上決音谷呢，不止如此，你轉告你們閣主，我身后大理世家的一部分力量也不介意為明府效力。我，一定要傅逸冰死。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我，還奪了我要的人，不殺了他，可不是我方昭徽的作風。”

        “對了，你們要是還嫌不夠，就算算之前的交易，我愿以超過你們所有交易總值的籌碼來換你們一個允諾，方某說到做到。決音谷的力量，沒你們想得那么弱。”

        他停頓了一會兒補充道。

        如此豪賭，他不信明府會不動心，會不拿出賬本來看看能獲益多少，而只要拿了出來，那么那本賬本，定會落入他方昭徽之手。

        那人又走了，過了許久，再回來時腳步沉重，依然道：“閣主說，他從來不說廢話。”

        方昭徽愣了一小會兒，快步走到那人面前，詫異道：“如今云家坐落燕京，基本不問武林事，只是用心專營鶯歌舞，汴京城中三大家只剩明、傅兩家，看似和睦，但遲早有一天會鬧翻，如今七大勢力之首愿助明府除去傅家未來的當家人，你們閣主居然不愿？”

        那人默然，不理他。

        “好，好。”方昭徽笑得癲狂，“原是你們打算聯手除掉七大勢力再爭個你死我活對嗎？你能確定到時候傅家不會更強嗎？你明府還有那個能力擊敗傅家嗎？”

        依舊是無言。

        一。

        二。

        三。

        “動手。”

        云裳在葉凌遠耳邊輕吐兩字，兩道黑影同時閃出，和那道灰色影子一起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沖向立在正中迅速撤退的明府殺手，方昭徽在一邊抱胸駐足，眼看著那殺手在見到昭襄沖出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后退，直直朝隨后從背后沖來的云裳、葉凌遠的攻勢撞去。

        不料那人反應速度極快，左腳一旋，朝左面通道拐去，葉凌遠腳下飛動，趕上因為轉向而慢了一拍的殺手，擋在通道上甩手射出羽劍，昭襄十指間夾著八片銀葉亦“唰唰唰”連續飛出，從八個方向斷掉他的退路！

        云裳欺身逼近，從那人腰間抽出那把長劍，毫不猶豫一劍刺下，那人冷靜堅定的眼神這才終于有了變化，充斥著哀求和恐懼……

        云裳見到這曾說著“七次經歷生死關，四十多次掛彩”的強硬男子竟然也會露出如此可憐神色，一時晃神，卻見他眼中精光一閃，低腰轉身，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的羽劍和銀葉自他頭頂堪堪掠過。

        他猛然伸指夾住一片銀葉，定肘全力射向正閃身躲避銀葉的葉凌遠，一串動作完成得天衣無縫，恰是在云裳晃神的那一瞬間，不考慮任何可能再度襲來的攻擊，又陡然暴起扼住葉凌遠的脖子，微微側身，讓那片銀葉生生刺入了葉凌遠胸口！

        云裳望著倒下去的葉凌遠，頓時血紅了眼，手中劍柄一轉，朝還欲逃走的殺手順勢拋出，“叮”一聲穿透他的身體，拖著滿地鮮血釘在了墻上。

        無聲的絕殺，在這所唯一有光亮的屋子里寂靜發生，燭火明暗不定，而那人瞪著眼珠，從墻上無力地滑落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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