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凌遠與韓禹、千生等人趕到鈴語閣密室的時候，云裳與清雪早已收拾好等了他約莫半個時辰，清雪不滿地努了努嘴，葉凌遠朝她抱歉地笑了笑，清雪偏過頭，不想理他。

        “抱歉，送林甫呈回去耽擱了。”

        葉凌遠坐在云裳身旁，解釋道，云裳道了聲“無妨”便看著他，等他的后文。

        葉凌遠領會，道：“那些賬本上的巨額是朝廷撥出助明府鏟除不服管教的武林人士所用，而景樂賭坊，亦是為方便世家貴族洗錢所設。一邊進賬，一邊出賬，明府賺的雖只是差價，但也是極大的數額，何況那些來路不明的錢變得干凈也是需要些時間的，明府手頭短時間內能動用的金額，更加無法估量。可單是為了錢，他們就冒如此大的險，實在是不值的，再怎么說，明府也是武林翹首，一旦東窗事發，必將引起公憤，遭江湖群起而攻之，到時……他們也會落得……柘葉莊的下場。我……想不通。”

        他說到最后，斷斷續續，眉宇間半是凄楚半是悲憤，但云裳始終望著他，他看見她眼中的溫柔，那幾乎要燒死他的滿腔恨意才平息了不少。

        “堂堂三大家，竟與朝廷鷹犬勾結殘害武林！”

        韓禹立在一旁，待葉凌遠說完，終于忍不住憤然道。

        “當年葉家被討伐，是說莊主勾結遼賊滅了幾個誓死抗遼的門派，如今看來，當年那幾個門派的慘案，興許是朝廷授意明府所為，為的就是找個正當的理由，鏟除柘葉莊。”

        千生一語有如平地驚雷，葉凌遠、韓禹等人一陣怔松后都是恍然大悟，心中愈發升騰起對明府的恨意！

        云裳望著他們，卻很是冷靜。

        葉家冤案，她本就是局外人，不會如他們那般感同身受，但她也承認，千生所言，雖沒有證據，卻十分可信，值得一查。

        “前一半賬本，在方昭徽手里。我們要確認，恐怕還得與他商量。”

        云裳呷了口茶，在一片沉默中輕聲道。

        葉凌遠猛地站起，緊握著雙拳，牙關禁不住發出“咯吱”的撞擊聲，頓了片刻他才從懷里掏出短笛砸在桌上，伸手便要去抓！

        “慢著。”

        云裳按住了他不住顫抖的手，與他幾欲噴火的眼神一觸，手下更是使力，不讓他起來。

        她四下一望，韓禹、千生、老梁頭等等數十人，沒有一個不是雙眼充血，青筋暴起，倘若她下一步對凌遠有什么不軌，他們立刻就會圍攻自己，過去這么久，他們也還是沒把她當自己人，如今不動，只是念及主子，抑或，是念及云裳往日與他們的些許情誼。

        云裳不是不明白他們的恨，她也知道自己一個局外人無法切身體會，但就是因為是局外人，她才更應當好局外人的角色。

        云裳坐得離葉凌遠近了些，一手仍按著他要去拿短笛的手臂，一手在他腰上一點令他坐了下來，韓禹剛要動，清雪就擋在了他面前，脆聲道：“急什么，三小姐要想傷葉公子早傷了，何必白白幫你們那么多忙。”

        葉凌遠被迫坐下后也開口道：“你們不必動，云裳不會傷我的。”

        說罷看向肅然注視著自己的云裳，亦是滿臉嚴肅。

        云裳聽得他的話，放緩了神色，誠懇道：“凌遠，我知道你，你們，心里有恨，可如今柘羽勢力太過弱小，即便你們找到方昭徽確認了當年那些門派被滅是明府所為，你們又要如何，又能如何？”

        “我……”

        “凌遠，你方才也說了，明府的財力非我們所能想象，如今這個江湖，我雖涉獵不久，可也看得出已是烏煙瘴氣，有錢便是王，明府完全有能力買通各大勢力增強他的實力。我們雖有賬本在手，有林甫呈的證詞，可搬出這些來，有多少人會信？我們雖與決音谷結盟，可我記得你同我說過，七大勢力與三大家完全不可比，即使是七大勢力的最強在三大家任何一家面前，也無抵抗的余地，況且……況且明府與傅家隱隱有聯盟的趨勢。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我不想你因為沖動毀了這多年經營！”

        云裳一字一句好言相勸，心中亦暗暗盤算。

        你放心，在我離開之前，一定會為你鋪好路，與烏衣巷的暗盟已成，下一步便是云家。

        她雖不知云家主人如何，可三大家中，明家結仇太深，明傅又走向結盟，唯有倚靠云家，才能與明家一拼而不至于自毀。

        葉凌遠見她眼中光芒閃爍，眉頭皺起，顯是十分關心自己，心中不可說不感動，可一想到當年葉家冤案，他怎能輕易放過明府！

        “云姑娘說得在理，”第一個開口的是千生，“終究云姑娘是局外人，未被沖昏頭腦，才及時道出。但千生還有一問，柘羽可以暫時不對付明府，但先看了賬本確認下當年之事，又有何不可呢？”

        云裳望著這位柘羽的智囊，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出：“我們要向方昭徽討那一半賬本，他勢必也要向我們討這一半賬本。你我都看過賬本，上面明確記錄了明府出賬三萬黃金給了當年決音谷的管事方靈運給方天羽下毒，當時是你說不能告訴方昭徽，免得他一得了消息便會棄柘羽于不顧，立馬對付明府，反而連累了柘羽，怎么如今，你又不怕了嗎？”

        千生語塞，半晌苦笑，退了回去。

        還真是伶牙俐齒。柘羽如今不能動手，當然也不會允許盟友動手，這么多年他們都忍下來了，為的就是一擊必中，絕不能出任何差錯，云裳啊云裳，這軟肋，你抓得太準了。

        云裳環顧四周，松開了葉凌遠，閉上眼道：“你們若覺得我在妖言惑眾，盡可以動手，我讓你們一會兒。”

        簡直自大！

        韓禹原本還在思考云裳一番話的合理性，這下子被她這句話氣得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不覺，心中的憤恨，竟也散去了一些。

        葉凌遠沒有出聲，同樣掃視了一圈，見一群人的神情漸漸松弛了，明白云裳的話起了作用，他心中思慮，也知曉她是真心為自己好，于是扯出一個笑容，道：“一會兒過去了，沒人動手便是默認了云裳的話了。”

        停頓片刻，他鄭重道：“我們，不看賬本。往后首先要做的，是壯大自己的實力，讓柘羽回歸，要堂堂正正，以柘羽為尊，擊潰明府！”

        “是，少主！”

        眾人抱拳跪地，聲音整齊洪亮。

        云裳慶幸琴曼在鈴語閣設了這間封閉的密室，否則按他們這時不時大聲表忠心的習慣，早晚暴露！

        待柘羽眾人走了，只留下葉凌遠和云裳在密室中，云裳便迎上去，道：“凌遠，我還有一事相求。”

        葉凌遠被她這正經的語氣嚇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慌道：“什么？”

        “明府與朝廷的事，我想確認若虛姐姐與傅大哥是否知情，倘若他二人不知情，你答應我，不要動他們。”

        葉凌遠聽到傅逸冰原本不悅，可看著她堅定的小臉，憶起那日她坦然回答“只是把傅逸冰當自己從前的哥哥”，想著她難得求自己什么，便不忍拒絕。

        如若明若虛與傅逸冰真不知情，他也確實沒有道理對他們怎樣啊。

        “好吧。”他最終嘆道，看到云裳瞬間明朗的神色，渾身說不出的舒暢。看來，他是再也逃不開，眼前這人的溫柔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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