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結(jié)緣
云裳朝她眨了眨眼,流云不由輕笑,默默思忖后答復(fù):“宴會結(jié)束后約一刻鐘,我來和苑廂房找您。”
和苑正是眾人被安排入住的院落名,云裳得了允諾,便也不再坐不住了,終于有心情開始吃食,流云則時時盯著他,生怕她吃不慣這凡間菜品,見她一一夾了幾筷子后并未停箸,反而就著酒再度吃起來,眼中閃過驚訝,復(fù)又很是欣慰。
圣女的適應(yīng)力比她想象得要好很多,她總還把圣女當(dāng)嬌矜天真的小女孩,倒是她自己停滯不前了。
“云兒,你在看什么?”
流云注目云裳太久,身邊男子饒是再遲鈍也發(fā)現(xiàn)了,沿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瞧見傅逸冰,不禁面色一暗,拉住她的手往懷中一送,沉聲道:“云兒,你喜歡別人了?”
流云失笑,回握他手掌,柔聲道:“我是看那小廝吃得可愛,是這滿堂吃得最開心的了,想必對我布置的菜品很是喜歡,我看了也開心。”
男子這才臉上放晴,拉著她和自己共同坐在赤木方椅上,也不避諱旁人,耳鬢廝磨、甚是溫存,眾人早知西夏民風(fēng)開放,王族如此同樣正常,并未當(dāng)回事,唯有云裳本吃得正開心,忽抬頭見得這一幕,當(dāng)即紅了耳朵,并不是因為羞澀而是一怒之下充血所致。
她稍一握緊手中筷子,竹筷便發(fā)出嘎吱嘎吱的斷節(jié)聲,驚得傅逸冰忙問:“裳兒,可是不舒服?”
傅雪旻睜著大眼好奇打量,怎么看怎么覺得,哥哥與云姐姐著實是神仙眷侶,當(dāng)早日成婚才對,奈何哥哥已娶了明府的大小姐做夫人,這可如何是好,真叫她苦惱……
云裳瞪了一眼臺上男子,不再去看,流云應(yīng)是也感知到了她的情緒,微掙扎著從男子懷中脫身,整了整衣裳,輕聲附于他耳邊道:“阿昭,回去再說。”
男子努了努嘴,也沒再動作。
“逸冰、雪旻,德王妃,同清雪、星暉一樣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親人,此前我與她失散了,沒想到如今會在這見到,她還突然嫁了人,我看不慣才失態(tài)了,并無大礙。”
云裳今日多次反常,也不想再瞞著眼前二人令他們無端擔(dān)憂了,便如實說了出來。
傅逸冰怔了一瞬便恢復(fù)常色,說不訝異是不可能的,但自從知道云裳的真實身份后,對與她相關(guān)的任何事情倒都能接受了。
傅雪旻早就知曉云家兄妹二人身份不簡單,只是并不知不簡單在何處,當(dāng)他二人是哪處深山里的仙人罷了,對于云裳又多了一個仙婢,這婢女還是德王妃一事,覺得也沒什么大不了。
仙女嘛,都是特別的。
傅逸冰思及清雪與那扮做巫山派弟子的女子,再看看如今貴為西夏德王妃的女子,不禁拉著云裳問了一句:“裳兒,你可是還有其他的仙婢?”
云裳被這么一問便愣住了,見他滿臉真誠,終于忍不住笑出來,方才那點怒意均煙消云散,笑道:“沒啦沒啦,不會再嚇到你們了。”
雖是陌生少年的面孔,她那雙眼卻依然會在笑起來時彎成小小的月牙,看進傅逸冰心里去令他恍了神,他忍住在這大庭廣眾之下?lián)崦X袋的沖動,喚仆從過來要了雙新筷子遞給她,兩人歡喜吃食甚至碰起杯來。
流云在臺上看著這一幕許久,漸漸蹙了眉,圣女難道有了塵緣?
不,不會的,圣女雖小孩心性,大是大非上卻是極清楚的,若是她沾染凡塵,九嬤嬤會做出什么來她心里當(dāng)比誰都清楚。
流云強壓下心中陰霾,眉心卻始終舒展不開,唯有但愿,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樣。
宴席方散,流云便被德王拉入后方按在墻上,一雙含情目黏在她身上移不開,不自禁向她頸間湊去……
“阿昭……”
流云伸手?jǐn)r住他,迎上他疑惑眼神,“你今日在宴會上,太放肆了,你答應(yīng)過我會守禮,卻沒有做到,如今可要受些懲罰。”說著推開了她,整理衣冠,正色道,“今夜你自己睡,我先歇了,不許來找我,否則明晚照舊。”
說罷飄然而去,徒留李德昭愕然半晌,終于回過神來掩面懊惱,早知道這么嚴(yán)重,宴席上就忍一忍了,這可真是,得不償失!
流云胡謅了借口脫身,徑直便從王府后院繞出往和苑去,到了后墻處,從裙擺處摘下一縷流熒撒開,流熒在暗夜中一閃一閃著朝大院內(nèi)飛去,約莫片刻,一抹灰緞影子從紅墻里躍出,落在她身前,少年的臉笑得爛漫,于黑夜里亦光芒逼人,她不禁心里一酸,當(dāng)即半跪于云裳身前,恭敬垂手:“圣女,請恕流云來遲。”
云裳忙扶起她,“我知道你和星暉為了找我經(jīng)歷了星爆,星暉落在了巫山,并隨著巫山派在汴京與我會面了,此次我北上,便是為了尋你,能見到你我已很開心,沒有什么來遲不來遲。”
流云撫了撫她發(fā)絲,寵溺快要溢出來,心覺圣女人間走一遭似是真的長大了,若是以往,她定是要先同自己撒會嬌,如今卻是起先便知曉體諒了。
云裳拉著流云絮叨了好一會兒近來經(jīng)歷,流云得知鬼仲竟也在人間時心中安定不少,聽她提及被姓葉的小子誤會寒了心,與今日陪同她出現(xiàn)在宴席上傅府大少爺生死一遭經(jīng)歷時,心中又暗驚:圣女這兩朵桃花,可都不是這么好斬的呀,最緊要的是眼前這朵,以命相付之情,真怕圣女抵不住。
云裳見流云突然蹙了眉,不禁疑惑:“你不舒服嗎流云?”
她淺笑搖頭,“沒有,只是想到你經(jīng)歷這些,我都不在身邊護持,很是后悔。”
云裳摟著她手臂自覺靠了過去,近來難得幾分孩子氣,“沒事啦,誰還能欺負(fù)得了我呀!”
流云心里一酸,攬了攬云裳,一時無話。
正是因為你太過于強大,好像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認(rèn)定沒有什么能傷害到你,好像你就可以不被心疼不需要保護,可哪有這樣的道理呢……
“流云,那個德王,和你什么關(guān)系呀?”
云裳依偎了她一會兒,側(cè)身拉著她,正正望著,都不眨眼。
流云被看得發(fā)慌,竟然支吾了起來,“我……圣女……阿昭他與我……”
云裳從未見過流云如此模樣,瞬間便已知曉,按住她的手,輕輕搖頭,“無妨,我明白了,流云,只要你們開心就好,只要你們開心,我都不可能去阻攔,哪天你們要是不開心了,我便來帶你們走。”
流云聽得她這樣說,心中一震,渾身都被羞愧占領(lǐng)而不自覺發(fā)燙。
圣女這般待她們,她方才卻只想著要如何斬斷圣女的人間情緣,她有什么資格!
可是始終有一個理智的聲音告訴她,如果不在一切無法回頭之前截斷,待得九嬤嬤知悉,事態(tài)會不可避免地向最糟糕的結(jié)局滑落,圣女難道能經(jīng)受得起那樣的結(jié)局嗎……
“圣女,星爆之后我直接落在了德王府,從天而降落在了阿昭面前,他……”
流云第一次無法克制自己思緒的混亂,抓著云裳便開始回應(yīng)先前的話題,試圖將自己扯出來一些,提及星爆后與李德昭的初遇,她仍是有些許臉紅,頓了一下才接著說下去。
“他將我看作上天賜給他的女仙,開始追求我,起初我想要徑直離開西平,卻發(fā)現(xiàn)他在此地身份尊貴,想必能為我所用更方便尋找到你,便留了下來,也才與他多相處了幾月。他為人粗放,也稱得上跋扈,唯獨待我處處用心、一心尊重,我想以禮儀改造西平府風(fēng)氣,他也由得我來。黨項老家長都說我是妖女,給他下了咒,他把那些人都趕了出去,他們又告狀到興慶府去,讓西夏皇帝來主持公道誅殺我這妖女,前些日子他險些與他兄長,也就是西夏皇帝決裂,我當(dāng)時心急如焚,以為他要被砍頭,都籌謀著要去大獄里將他劫走,幾日后他卻回來了,滿身的傷,被勒令從此不得離開西平半步,自我見到他出現(xiàn)在西平城門的那一刻前,我便下定了決心,我嫁給他,從此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夫人,人間這一世,無論我能陪他多久,不離不棄……”
云裳微抬頭靜靜聽流云說著,見她眉目柔情滿滿,仿佛整個人都陷入到了她所敘述的這段日子里,好生幸福,好生溫柔。
天宮數(shù)萬年,身為書圣女的風(fēng)伊熙從未在流云身上捕捉到這樣的流光,如今的云裳卻見到了,人間數(shù)月,竟抵了幾番滄海桑田。
云裳很是為流云高興,盡管她自身并不是很能理解這種情感,卻因為她是流云而一定會為她高興。
下凡純是因她一時意氣,清雪與她同行,流云、星暉為尋她而至,她卷入江湖詭譎之中,與葉凌遠(yuǎn)、傅逸冰、明若虛結(jié)緣,甚至與兄長重逢,她自然開心。
即使葉凌遠(yuǎn)對她有一時誤會,但她問心無愧,傅逸冰因她死過一次讓她意識到原來愛情可以如此濃烈,可她心中對傅逸冰卻并無同等感情只能盡力補償,她與他二人有糾葛,可無論是將他二人視為戰(zhàn)友也好、親人也罷,都不是愛人,她亦不知自己愛人會是何等模樣。
反而是云星雪三人,都各自在這人間收獲了塵緣,流云已十分篤定,星暉亦心有所愛,清雪這個不開竅的也流連了徐逝真的溫柔鄉(xiāng),她們?nèi)艘蛩路玻蛩c人結(jié)緣,倘若她不日要回天宮,她們又該如何自處呢?
云裳思忖著,漸漸皺了眉,卻也在剎那便定了心。
她會回天宮,只要她回到遺闌塔,天宮與圣女宮均會安心,云星雪三人便可安。
三婢女在天帝與九嬤嬤眼里從來都是工具,如要保住她們?nèi)说那榫墸ㄓ兴氐竭z闌塔,永遠(yuǎn)按部就班地做她的書圣女,唯有如此,她們才能在人間走完這一世的福分。
數(shù)萬年都過來了,再多個人間一世,又有什么兩樣。
云裳望著流云,忽然輕輕抱住了她,“流云,他待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流云撫了撫云裳的后背,既欣慰又榮幸。
圣女認(rèn)可阿昭,她便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于她而言,圣女永遠(yuǎn)都是最重要的那一個,無人能及,她的愛人,她亦希望能被圣女認(rèn)同,哪怕圣女說半個不字,她再掙扎也定會放下阿昭。
只是,她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此時此刻的書圣女,早已為她們?nèi)说男腋d伜昧寺贰?
即使需要以自己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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