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小虎，你怎么了，快進(jìn)來說。”

        天氣熱，土豆整天趴在樹蔭底下，吐著舌頭散熱，除了吃飯，別的事可別像叫動(dòng)它，發(fā)現(xiàn)來的人是小虎，它也只是站起身瞥了一眼，然后又趴下了。

        謝星廷拉著小虎的手往院子里走，穆嘉也在一邊勸著，小虎對(duì)于這個(gè)倒是聽話，跟著他們進(jìn)來了。

        看小虎這個(gè)樣子，穆嘉也摸不準(zhǔn)他是為什么而來，讓謝星廷招呼小虎隨便坐坐，自己去屋里端了云片糕和花生瓜子，又要去屋里倒水。

        小虎連忙阻攔，“穆夫郎，不用這么麻煩的。”

        穆嘉伸手摸摸小虎的頭，安慰道：“沒事的，小虎，你坐下喝口水歇歇再說。”

        小虎雙手揪著衣角，嘴巴張張合合，幾次都鼓起勇氣想跟穆嘉對(duì)視，但只是輕輕一抬頭，馬上又垂下去，他最終下了決心，臉上的神色慢慢堅(jiān)定，對(duì)著穆嘉‘撲通’一聲跪下了。

        穆嘉大驚，“你，你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好好說�！�，說完拉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從地上拽，小虎到底是個(gè)小孩，力量不濟(jì)，被穆嘉和謝星廷一起扶起來了。

        謝星廷把小虎扶到座位上，穆嘉也坐了下來，兩個(gè)人端坐在石桌前，想聽聽小虎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小虎剛張了張嘴，還沒說什么，眼淚卻先滾下來，謝星廷在一旁看得著急，他跳下座位，身后像是被狗攆著，跑回屋子里去了。

        穆嘉顧不得想謝星廷回屋干什么，自己拉著小虎輕聲安慰，想給他擦擦眼淚，手邊又沒有布巾手帕，干脆用自己袖子給他擦。

        沒等穆嘉上手，謝星廷倒是回來了。

        他把手里攥著的手帕往小虎手里一塞，踮起腳作勢要給他擦眼淚，嘴里卻說著：“虎子哥，別哭了，你不說發(fā)生什么了，我和小爹也不知道該怎么幫你。”

        小虎慢慢止住了哭聲，吸溜吸溜鼻涕，用袖子一抹眼睛，說道：“穆夫郎，你，你借我點(diǎn)錢吧�！�

        說完這話，小虎的腦袋埋的死死的，眼睛也不敢同穆嘉或者謝星廷對(duì)視，恨不得鉆到桌子底下去。

        小虎說話的聲音很輕，要不是穆嘉耳力好，還不一定能聽得到。

        穆嘉到?jīng)]露出什么表情，他說話的語氣和平時(shí)說話沒有一點(diǎn)變化，“小虎，我不是不借，但你要先告訴我為什么要借錢，借多少錢，借的錢你要干什么？”

        小虎抽噎一聲，“我娘病了，我想給她請(qǐng)個(gè)郎中。”

        他說完，又給穆嘉跪下了，“我娘今天早上突然暈倒了，我請(qǐng)鄰家嬸子把她扶進(jìn)去，我們?cè)诖謇镆矝]熟悉的人，一聽我要借錢，都說讓我娘來借，不肯借給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穆嘉聽他這樣說，真不知道該怎么辦，自己并不缺錢，借點(diǎn)給他們也無妨，可都說救急不救窮，要是……

        小虎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謝星廷也在桌子底下拉拉穆嘉的袖子，他很乖，知道這種事自己插不上手，只能懇求穆嘉答應(yīng)。

        土豆看他們這邊動(dòng)靜這么大，終于從樹蔭底下挪出了，朝著小虎大聲吠叫。

        穆嘉被它吵的心煩，現(xiàn)在也懶得教它，就讓謝星廷把土豆關(guān)到后院去，后院大，讓它可著勁的撒歡。

        謝星廷帶著土豆回后院，插好門又趕緊跑回來，等著穆嘉的答復(fù)。

        “小爹，你看……”

        看穆嘉一直沒說話，小虎心里也怕，他咬咬牙，“穆夫郎，我娘藏的錢我沒找到，等我娘好了一定還給你，要是不夠的話，我以后天天去挖野菜，摘皂角，肯定還上�！�

        算了，穆嘉心里有了定論，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jí)浮屠，自己有能力，就試試吧，“你先去隔壁村請(qǐng)王郎中，我去看看你娘，她昨天發(fā)生了什么事，是突然就這樣了嗎？”

        穆嘉雖然答應(yīng)借錢請(qǐng)郎中給馮娘子看病，但小虎卻不是完全信任他們，對(duì)于穆嘉問馮娘子為什么病了他是一概不答，得到穆嘉的答復(fù)一溜煙地跑去請(qǐng)郎中了。

        馮娘子家昨天夜里一直有人敲門，敲了整整一晚，天蒙蒙亮才離開。

        小虎剛睡著就被吵醒了，看著母親驚恐的表情，心中怒氣增長，他抄起馮娘子身邊防身用的棍子，想沖出去跟他們拼命，還沒下床就被馮娘子死死攔住。

        馮娘子壓低了聲音，像是怕被外面的人聽見似的，“咱們娘倆哪是他們的對(duì)手，你越是氣憤他就越是來勁，就不理他，他覺得無趣自然就會(huì)走了�！�

        感覺到兒子發(fā)抖的身子，馮娘子在兒子耳邊低聲安慰道：“你別怕，有娘在呢。”

        說完從兒子手里奪下棍子，放回原處，馮娘子干瘦又粗糙的手攥著小虎的手，母子兩個(gè)汗嘰嘰的掌心相對(duì)，大氣不敢喘。

        母子兩個(gè)提心吊膽整整一夜，睜著眼睛數(shù)到天明，聽著外面沒了動(dòng)靜才松口氣。

        太陽剛從東邊出來，下地干活的人也才剛吃過早飯，馮娘子望見村子里升起稀稀落落的炊煙，想著那人已經(jīng)離開，便要去開門，日子不能不過，村里人洗衣服大多都是早上來，她要是不開門不像話。

        結(jié)果被門口的雞毛和內(nèi)臟嚇個(gè)趔趄，血淋淋的放在門檻外，馮娘子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那堆雞毛，是他家養(yǎng)了兩年的蘆花雞，是那只每天都能下個(gè)蛋的蘆花雞。

        馮娘子抑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氣，他家的雞晚上都是關(guān)在雞籠里，白天才放出去吃蟲吃草，怎么，怎么就成這樣了呢？突然鼻尖嗅到一絲血腥氣，他家的門上都被潑了雞血。

        馮娘子目眥欲裂，干瘦的身形晃了晃，終是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在廚房燒火的小虎聽見動(dòng)靜忙跑出來看，只見家門口一片狼藉，馮娘子躺在地上。

        “娘！”

        小虎用力晃晃倒在地上的馮娘子，無果，看著家門口的樣子，他拿了鐵鍬和抹布，用鐵鍬在院子里挖個(gè)大坑，把雞毛和內(nèi)臟埋進(jìn)院里，再用抹布擦干凈門上的血漬。

        但血腥氣實(shí)在太重，小虎也實(shí)在想不出別的辦法除了這血腥氣，就點(diǎn)上了馮娘子編的艾葉，早上燒艾驅(qū)蚊是有點(diǎn)奇怪，但也是個(gè)方法。

        處理完家門口的一切，小虎便跑去隔壁家，告訴他們馮娘子暈倒了，隔壁家的娘子也沒起疑心，平時(shí)馮娘子就只顧著掙錢，都快不要命了，只當(dāng)是浣洗衣服累了，看到小虎來求助，那人也很爽快，叫上家里的兒媳，一起把馮娘子扶上床。

        “小虎，你娘這是怎么了？以后可別這么干活了，雙手整天浸在涼水了，老了的日子可就難過咯�！�

        那婦人看他們可憐，忍不住多說幾句，馮娘子一天到晚拼了命的掙錢，別累壞了身子。

        小虎看馮娘子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如紙一般，要不是礙于外人在場，他早就要放聲大哭，聽到那婦人關(guān)心的話，小虎雙目含淚，從床邊直起身，向她們行了個(gè)大禮。

        “你這孩子，這是干什么，就是村里鄉(xiāng)親幫把手，哪用得著這個(gè)�！�

        面前的幾人趕緊扶起小虎，摸了摸他的頭，一位年輕的娘子看小虎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話趕話多說了幾句，“你娘要是醒了就喂點(diǎn)糖水……”

        話沒說完就被她婆婆碰了一下，那娘子方知失言，面色懊惱，馮娘子這情況村里誰不知道，家里哪會(huì)有紅糖呢？

        “小虎，一會(huì)兒你跟著我回家端一碗紅糖水來，小孩子嘛，別生火把自己燎了。”

        兩家做鄰居這么久，馮娘子也實(shí)在不容易，一碗紅糖水而已，他家還是掏的出。

        聽婆婆發(fā)了話，兩個(gè)媳婦也沒說什么，臉上的表情不變，他們兩家平時(shí)沒少來往，順手的事兒，就當(dāng)是送佛送到西。

        三人離開小院，一個(gè)媳婦走在最后，她婆婆站在門外，說讓小虎記得去拿紅糖水，別不好意思，馮娘子好了才要緊。

        小虎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了。

        那媳婦卻是抽抽鼻子，眼睛在院子里環(huán)顧一圈，沒看見什么東西，眼睛瞅見墻角的火把，臉上表情更是困惑，但也沒說什么，小聲說了句奇怪。

        沒等她再多看看，那婦人看她沒跟上，站在自家院門口喊她回家，那媳婦也不糾結(jié)，大聲答應(yīng)，快步離開。

        沒一會(huì)兒小虎就去他家端了一碗紅糖水，煮都煮了，也不在乎多一碗少一碗，那婦人就給家里人一人分了一碗，專給小虎剩了碗滿的，讓他端回去喂給馮娘子。

        小虎端回紅糖水之后就一直守在馮娘子的床邊，可她一直沒醒，臉色越來越白，呼吸聲也弱了不少。

        他心里著急，可又些沒個(gè)辦法，家里的錢都是馮娘子藏得，很是隱蔽，小虎這一通翻找，沒找出半文錢，小虎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還不斷喊著娘。

        哭了好一會(huì)兒，小虎從地上爬起來，鎖好門之后往相熟人家跑去，他心里只有一個(gè)念頭，就是要救自己的娘，要不自己就成了沒娘的孩子了。

        那些人家一聽他要借錢給馮娘子請(qǐng)郎中看病，不是面露難色，推辭自己家沒有，要不就是沒等他說完，就忙而不跌把他轟出門去，末了還狠狠吐上一口唾沫。

        小虎就這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路借到了村尾，娘總說他和自己身份一樣，都不容易，想著去他家碰碰運(yùn)氣，萬一成了不就能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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