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家人坐在堂屋說說笑笑，二嫂沒出月子沒過來，穆二哥記得穆嘉還沒看過小文，就從屋子里抱出來讓穆嘉看看。

        小文睡得正香，口水流得老長，幸好圍著口水巾，沒流到衣服上，穆二哥扯起口水巾給小文擦了擦，沒想到他手重，小孩子皮膚嬌嫩，小文一下子就哭了起來。

        周小云一聽到兒子哭就坐不住，朗聲喊穆二哥把孩子抱進來，穆二哥手足無措，趕緊把小文交給了二嫂，再進屋還有點不好意思，他一個當爹的，兒子哭了一點辦法都沒有，大哥還經常哄小谷子睡覺呢。

        穆嘉想起自己帶過來的花生糖，忙從背簍里拿出來，擺在桌上請大家吃。

        穆成穆婉有段日子沒見他，猶豫著不敢上前拿，穆嘉給謝星廷遞了個眼神，謝星廷抓了一把花生糖，塞了好幾塊給他們，謝星廷自己也吃了一塊，穆成看他吃得香，沒抵住誘惑也剝開吃了。

        穆嘉帶回來的花生糖不少，就是謝星廷抓了一把，桌子上的也夠一人一塊，穆嘉拿了一塊讓穆阿么先嘗嘗，又捧著油紙分給哥哥嫂嫂。

        “小爹，你嘗嘗我做的好吃不？”

        穆阿么本來沒想著吃，自己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吃這些好東西干嘛，不如省下來給家里這些小輩，穆阿么就著穆嘉的手推了幾下，看穆嘉面色不虞，想著這也是他一份心，心里嘆了口氣，拿起來吃了。

        有糖調劑，每個人臉上都帶了點笑，穆嘉自己沒吃，坐在一旁看的開心，家里還有不少呢，犯不著在這搶著吃。

        穆嘉注意到哥哥嫂嫂都只吃了一小塊，剩下的重新用油紙包了，藏進袖子里。

        鍋里有肉，嘴里有糖，每個人都很開心，商量著中午飯吃什么。

        “嘉哥兒買了豬腳，我燉了湯，一人分上一塊，咱家也開個葷�！�

        兒女們高興，穆阿么在一旁看得也高興，他嚼著嘴里的糖，說起今天的午飯，一年四季，一日三餐，農家人不就講的這個嘛。

        “那我再切點秋菜，到時候和肉一起炒�！�

        大嫂為人耿直，沒什么別的心思，穆嘉這次過來拿的又是糖又是肉，他也想讓他們吃好點。

        “壞了，”穆阿么從椅子上跳起，拍拍大腿就往廚房跑。

        大嫂不明所以，但看婆么著急，他把小谷子交給穆大哥抱著，自己跟著穆阿么到廚房看看。

        不多時，穆阿么和大嫂回來了，穆阿么一進門就笑了起來，“光顧著說話，鍋里燉著的豬腳都給忘了，幸好沒糊鍋，沒糟蹋了好東西。”

        豬蹄加了蔥姜蒜去腥，煮出來的湯色奶白，穆阿么還在里面加了泡軟的黃豆，臨出鍋撒上一把小蔥，更襯得湯色鮮亮。

        穆嘉買來的五花肉切成薄片，蒜末和花椒熗鍋之后放五花肉進鍋里煸炒，煸出油脂加嫩水芹，臨出鍋加上調料。

        家里養的雞不少，每天都有雞蛋收，秋收是個賣力氣的活兒，穆阿么就給下地的人每天煮上一個，自己家是不能每天都吃上肉，吃個雞蛋也是補身子的。

        秋收吃了不少雞蛋，現在也才攢了七八個，穆阿么本來想給謝星廷蒸個雞蛋羹吃，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大兒媳剛出了月子，二兒媳沒出月子還奶著孩子，孫子孫女也是自己的心頭肉，兒子們秋收也辛苦，不給誰都不行，這么算下來，不知道要蒸多少碗雞蛋羹。

        不管怎么說，穆阿么都算是個好婆婆，家里雖然不富，但兩個兒媳坐月子這方面總想著一碗水端平，不叫他們寒心，雞魚買的不多，但也是兩天一次豬腳湯，一天一次雞蛋羹養著，雖然現在吃得起雞蛋，但也要攢點錢出來。

        穆阿么想了想，拿了五個雞蛋打散，鍋里多加點油，炒的金燦燦油汪汪，家里人都能吃上，面子上也過得去。

        這也才三個菜，用來待客面子上不好看，雖然穆嘉是他們家的人，但也嫁出去了不是，穆阿么挖了一碗黃豆，叫穆大嫂去豆板叔那里換一方豆腐回來，家里豇豆茄子土豆都有，做一個大雜燴。

        既然說了要去，穆嘉幫著穆清收拾行李，他們今天是不是不少呢，下午還要去別家買一些干蘑菇木耳，以前家里做的竹筒竹簽也要找出來帶走。

        這幾日秋收，穆清都在地里跟著兩個哥哥干農活，穿的也是哥哥們穿小了點舊衣服，穆嘉給做的新衣服疊好放起來，他可舍不得穿新衣服去干農活，現在也好收拾。

        穆阿么和穆大嫂一起動手，他們做飯手藝不差，金燦燦的炒雞蛋往米飯上一放，就著炒的微焦的肉片和吸了湯汁的豆腐，每人還分得了一塊豬蹄和一碗湯，吃得大家很是滿足。

        自穆婉記憶以來，只有過年那幾天能吃上這樣的飯，吃得她肚皮滾圓，撐得不行。

        吃過午飯，穆阿么也沒耽擱，領著大嫂就去三叔家買些木耳蘑菇，穆嘉出門前沒想起來這回子事，帶的錢不多，穆嘉給了穆阿么五百文，看能買回多少來，買的少也不打緊，大哥過來送竹筒，也就把干貨帶來了。

        看穆阿么急哄哄出了門，穆嘉記著自己和李銳言的事，不知道怎么和穆阿么說，自己和李銳言私下來往這么久，現在才告訴他，不知道李銳言能不能接受。

        “三哥，你怎么了，有什么煩心事嗎？”穆清坐在穆嘉身邊，看穆嘉一直皺著眉頭，嘴里止不住的嘆氣，心里不免擔憂，忍不住問一問。

        “沒事�！�

        穆嘉搖搖頭，穆清年紀不大，告訴他也沒用，還是不讓他擔心，等穆阿么回來再說。

        穆阿么和穆大嫂拎著干貨進了院，“蘑菇七斤整，木耳六斤七兩，筍干少點，五斤一兩，按你定的價錢買的，總共花了四百七十一文，都是莊稼人，都不容易，也就沒抹零，這是剩下的錢�！�

        穆嘉沒收穆阿么遞過來的錢，推拒道：“小爹和哥哥們為了我的生意跑前跑后，等賣糖郎過來，給孩子們買塊糖�！�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穆嘉堅持，穆阿么也就收下了，飯桌上自己說讓老大送過去一袋新米，大兒媳沒說什么，二兒媳離得太遠他看不到，保不準他們心里說什么，拿著穆嘉給的錢，讓他們知道穆嘉不是自己發達了就忘了家里的人，那些酸話也別翻到明面上來。

        穆阿么收了錢，看院子里無事，就要去屋子里藏好，他人老了，雖然沒到干不動活的地步，但也跟壯小伙比不了，也想多給自己攢點錢。

        穆阿么藏好錢，轉身就看到穆嘉站在門口，看樣子是等他藏好了再進屋，穆阿么想不出穆嘉有什么事不能當著大家說，反而要跟自己說悄悄話，看他在門口站著，招手讓他進來。

        “你站門口干什么，是有什么事要單獨跟我說？”

        穆嘉點點頭，神情嚴肅，關好了門走進屋，叫穆阿么也有點緊張。

        “我跟李獵戶好了段時間，他說要來家里提親，我答應了。”

        穆嘉說完，小心地用余光覷穆阿么的神色，穆阿么一臉呆滯，好像沒反應過來穆嘉剛才說的什么。

        “李獵戶？就是那個住你隔壁的李銳言？”

        穆嘉點點頭，“就是他。”

        “你，你剛才說……”

        “我們倆來往也有段時間了，他對我很好，星廷也喜歡他，他說要來家里提親，我就答應了�！�

        穆嘉又說了一遍，穆阿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兒子說的什么，他和住他家隔壁的李銳言好上了，人家說要來他家提親，自己家這個還答應了。

        穆阿么心里一團亂麻，現在允許再嫁，可星廷他爹死了才剛滿一年，這時候他們的事傳出去，這不是由著村里人說閑話嘛。

        “穆嘉，”穆阿么死死攥著穆嘉的手，心里驚駭，手掌不免有些顫抖，“你告訴我，你和那個姓李的是，是什么時候好上的？”

        “六月中好上的，就在小谷子出生前�！蹦录尾幻魉�以，把自己和李銳言之間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了出來，從他抱回土豆給自己養，張四上門，到謝星廷后來的中暑，穆嘉自己也沒想到他們之間發生了這么多。

        穆嘉一件件講，穆阿么臉上的滿意之色越多，穆嘉講的口干舌燥，停下來喝了口水。穆阿么聽完他們的事，心里對李銳言也有了幾分好感，本來覺得他是看自己這個孩子長得好，又能掙錢，這才起了心思，沒想到竟不是，而是看上了他這個人，又是陪著他擺攤，又是給他抱狗養，這人是個好的，又是個獵戶，跟著他不愁吃穿。

        “他這個人再好，你們也不能私下來往，叫人看見怎么說？”

        穆嘉搖搖頭，“小爹你放心，既然是私下來往，自然沒人知道，他在這方面可小心了，這次他上山打獵，給我留了好幾個捕獸夾，還說多抱幾條狗回來養�！�

        聽他這么說，穆阿么心里的不滿也散了幾分，他一個漢子，真傳出去什么對他沒一點影響，他們小哥兒卻不一樣，這不得被人指著鼻子罵，逼死才算完。

        自己這個三兒本就命苦，當時自己的老頭子生病，一碗一碗的苦藥灌下去沒一點效果，能借到親戚都借遍了，到最后聽見自己家里人的聲音，都沒人給開門，還是自己這個老三，換了五兩銀子給老頭子續命，就是這樣老頭子也沒抗過來。

        那個時候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穆阿么這么想著，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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